第5章 君王迟暮

还日拉娜河套密密麻麻的帐篷群中央吗,有一顶最大也是最奢华的帐篷,两根胶合起来的桦木杆支起帐篷的骨架,几层厚韧的熟牛皮贴在骨架上,再加上一层保温用的羊羔皮子,所以这顶帐篷虽然大,却比一般牧民的帐篷暖和多了。帐篷壁上画着繁复的蛮族花纹纹饰,神秘又凝腥,而帐篷顶部却是一个狼首人身,背后生着鹰的羽翼,双手各握一把刀剑,面色狰狞的凶神!可就是这样凶煞一样的神魔却是蛮族人供奉在心里的腾格里天神。

此时帐篷里站满人,按地位尊贵依次排下来,而最前面铺着狼皮的宝座上端坐的是伟大的赤那思君王勃日帖•赤那思。隼骑将军阿拉坦仓背着龙舌弓站在他身边,身上铮亮的锁子甲在帐篷里的火光下闪着亮光,他阴翳的眼睛轮番在各大汗王贵族身上扫过,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敢忤视……

在蛮族说都知道阿拉坦仓的的劲箭和他的隼骑。隼骑武士虽然人数不多,但人人都是神箭手,三百步外搭箭拉弓就算有风依然能命中目标。人人都说赤那思的两把尖刀是轰烈骑和隼骑,可他们心中宁愿与轰烈骑为敌也不愿意和隼骑作对,因为惹到隼骑,可能还没有看见对方,就已经有上百支利箭射过来将你射成血筛子……

君王左手边站着的是扎儿花•兀突骨,赤那思的狼牙,他碧绿的眼睛微垂,因为睡眠不足微肿的眼睛像是闭上了,可透过他眼皮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一道细细的绿光在闪动,凌厉又锋芒。他高大的身子站在那里像是一道铁塔,有力的手按在狼锋刀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亘古不移的山岳,可却像是积蓄了狂潮一样的气势,随时都会倾泻而下,将所有人淹没。

座下的贵族们都难得的保持的沉默,就连几个桀骜的汗王都安静的端坐着,大帐里安静的可怕,中央燃烧的火堆发着噼噼啪啪的响声。贵族们原以为君王召集他们是为庆贺赤那思凯旋得胜,可君王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相当阴沉。大萨满作仪式时洒在身上的羊血只是草草的抹了一番,身上依旧是浓烈的血腥味,衬得君王愈发可怕暴戾。

安静如死。

只有年龄最长的大萨满默默坐在角落吸溜着鼻子,怀里揣着羊皮酒囊,头靠着帐篷壁懒懒散散,似乎帐篷里的氛围与他无关。

事实上大萨满每次贵族开会时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尽管他在蛮族人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君王,因为大萨满直接代表着腾格里天神的懿旨,是蛮族人精神上的领袖。几十年前他刚继承上代萨满的地位时,几大部落汗王纷纷来拜见他,成堆的黄金珍宝往大萨满帐篷里送,意图依靠大萨满为自己部落争取更多的权利。可大萨满每次都是懒懒散散的闪烁其词,既不说帮,也不说不帮,只是等讨好他的人走后,下令将这些珍宝散给贫苦的牧民,自己从未留下一毫一厘。

刚开始几大汗王以为自己礼物不够贵重,可三五次后,他们也失去耐性了,任由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可大萨满在蛮族的地位依旧超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萨满是上代大萨满的学生,而上代大萨满就是筹划建立轰烈骑,预言卓力格图•赤那思南征大胜的蛮族天师。而上代大萨满死前握着当时还年轻的萨满的手说:“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最杰出的一个!”就是这样一句话,让这个老头子在蛮族心中的地位愈发尊崇。

君王身上披着大麾,斜倚在宝座上,赤裸的胸膛起伏着,神情看起来稍稍有些疲惫,琥珀色的眼睛略显委顿地凝视着大帐中央的燃烧正烈的火堆。他没有说话,所以底下的贵族们也不敢轻易开口。他们清楚勃日帖•赤那思并不是心慈手软的君王,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桀骜的贵族,他坚持奉行铁血的手段,所以草原这些年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二十多年前他下令轰烈骑长途奔袭上千里攻杀了不承认他统治地位的迦扎部,斩首几十万人,这一战直接灭掉了迦扎部,也杀破了其他部落的胆!

一名奴隶跪着走到火堆前,往里面添了一些干牛粪,火堆燃烧的更欢快了,可大帐里的温度反倒更低了些。君王看着燃烧跳动的火焰,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比原先说的迟了两个时辰?”

贵族们相互看了看,纷纷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君王苍老黝黑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声音沙哑的说道:“因为路上遇到库里格部落的骑兵了……我带着轰烈骑先锋带头和他们打了起来,花了两个时辰才脱身。你们都没发现库里格部的乌玛汗王没来么?”

底下的贵族一片哗然,唏嘘不已。一个个伸长脖子瞅着最前面的几个汗王,果然只有阿日斯兰部,德苏部,库玛部三个汗王在。二十多年前迦扎部的兰木扎布汗王造反已经被灭掉全族,难道库里格部落也是这样的下场么?惹到君王,下场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几大汗王心中的震惊更甚,他们震惊的并不是库里格部胆敢去截君王的骑兵,事实上他们都有这心思,甚至额尔敦刻图汗王差点都把狮牙骑射调来了。他们震惊的是赤那思的轰烈骑和梦阳大战一番,又经过长途奔袭,以疲惫之军与库里格部的骑兵交战,竟然能大胜而归。库里格部实力在几大部落中不高,可骑兵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视。相反他们远远低估了赤那思的轰烈骑,低估了这群骑兵中的皇帝。

“我想过我带着武士整个战死在梦阳,死在异乡,哪怕万箭穿心也不后悔。因为我是为我蛮族子民去征战,他们在极北的家乡中默默为我们祈祷……可我没想到得胜而归时,迎接我们并不是欢呼声,却是冰冷的刀刃——真令我心寒。”君王低低的说道,声音里隐隐的怒气谁都能听出来。“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又该各自起兵,你杀我,我杀你,我抢你女人,你抢我牛羊……哪怕今年的白毛风能把帐篷都吹翻也不管?”

底下的贵族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说话。没有人敢正面面对愤怒的君王!

“我真想杀了你们啊……”君王咬着牙恨恨的说道,隐在大麾下的手攥成的拳头,骨节劈啪作响。“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团结一些?要是能集合起我们所有的骑兵,还有谁能阻挡我们蛮族的军队?这一次我已经打到梦阳的帝都之外了,就差一步!那时候哪怕多给我五千名骑兵,我都能拿下缥缈城,可我环视四周,再没有能调动的武士了!你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而你们在后方却还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活该生存在这样的地方!”

大帐里回响着君王沙哑苍老又怨怒的声音,再就是大萨满喃喃的呓语声——老头子竟然睡着了!而心惊胆寒的贵族们依旧不敢说话。

“我们蛮族人没有南方那样精良的武器铠甲,没有庞大的军费开支,也没有精密的机括,只有强大的武士!为什么南方人面对我们的时候那样恐惧?就是因为他们的武士不如我们,再优良的装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可我们勇敢的武士们却将力量和鲜血都花在部落之间的战争上,有意义么?”君王低低咆哮,“额尔敦刻图汗王,我率领着我的武士征战时候你在哪里?你的狮牙骑射又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哪怕你的骑兵派出一半,我们都可以彻底将梦阳打垮?还有你,毕力格汗王,你的风魔骑又在哪里?难道你们的战牛都被用来拉车了么?”

两位汗王低下头去,不敢面对暴怒的君王,他们无言辩驳,君王说的没错,他们都想保全实力,只象征性的派出几万奴隶武士,帐下的精锐并没有出征,这次南征出力最大的就是赤那思部,损失也是赤那思一部在承担。蛮族骑兵虽然强大,但蛮族人心不齐却是不争的事实。要是追溯起来,还是梦阳当时的碧海皇帝留下的后果。若是蛮族六部的骑兵能集合起来,三十万铁骑南下,就算梦阳王朝和梵阳王朝联手也无法抵抗。

“万幸,我们胜了!原以为我要面对的是三十年前击败我父亲的梦阳神罗皇帝,可惜神罗皇帝死了,梦阳也是外忧内患,我们才能侥幸抢来足够的粮食黄金过冬,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战败了会是什么结果?白毛风下来了,草原上全是两尺厚的雪,风大的能吹死人,牛羊草料不够也要饿死!今年夏天大旱已经渴死无数牛羊,秋草也没打出来多少,要是没有从梦阳抢来,几年冬天起码要死一半人,你们想过没有?”君王坐直了腰,轮番看着底下的汗王贵族们,脸可怕的扭曲着。

“贵族在帐篷里喝酒吃肉烤火,牧民连喂羊的草都不够吃,甚至要去外面挖老鼠……你们这些贵族知道么?贵族何以封为贵族?就是因为底下有无数贫苦牧民驮着你们,你们高高在上,他们见了你们要下跪行礼,你们才是贵族!往前翻十几代,我们哪一个的祖先不是奴隶出身?你额尔敦刻图,你毕力格,还有你塔塔木,你们的祖先哪一个不是给人放羊的狗崽子,现在自己成了部落汗王,成了贵族了,忘了老本了?

我平日要你们多看南方的书,南方人虽然奸诈狡猾,可他们写的书真的不错。里面有很多道理,可你们又读出了什么?什么时候从哪些书里读出了仁爱宽容,什么时候才算是读懂了南方的书!”君王声音不那么冰冷了,相反却有些疲惫,像是很累很累了,由心而起的疲惫。

“这次从南方带回来的粮食,黄金,绸缎,各种器皿,五部按人数分,至于库里格部落胆敢堵截南征军队,违反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就不必再仁慈,部落汗王看押起来,牧民暂时收入赤那思帐下,明年开春再定夺。就这样定下来,你们不必你争我夺,我心里有数。”

“君王这次不杀叛乱部落的牧民么?十年前您不是一口气杀掉了迦扎部近四十万人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额尔敦刻图汗王终于开口了,他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声音圆滑的说道,漆黑的眼睛依旧冰冷似雪。“要是君王下不去手,只要下一道命令,我愿意做这个恶人,替君王除掉这些叛乱的贱民!”

大帐里的温度一下子子降了下来,额尔敦刻图汗王冰冷的话语像寒风一样略过众人心头。那一年已经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血雨腥风一下子被搅了起来……从没有人敢在君王面前提及那时候的事,因为那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迦扎部被灭的那一年,紧跟着就是暴雨洪涝,再下来君王的长子蒙都拉图•赤那思被狼群咬死,那时候蛮族人人都在传言是君王灭了整个迦扎部惹了腾格里天神愤怒,所以天神降怒下来将君王的长子收走……

君王苍老的面庞顷刻间变得狰狞,琥珀色的眼珠泛着凶戾的光,带着一股子暴烈的杀意看着额尔敦刻图汗王。旁边的阿拉坦仓微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倏然间龙舌弓已经从肩头滑到手掌中,右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锐利的箭矢来。而扎儿花的狼锋刀已经出鞘一半,寒光逼人。

可额尔敦刻图汗王依旧是笑着,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别的贵族都翻身起来跪拜下去以求君王能平息怒火。

“看来君王是担心腾格里天神再收走一个儿子啊……蒙都拉图•赤那思死的太早了,可您也只剩一个儿子了……呵呵!再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有人能继承君王的位置了,不是么?”额尔敦刻图汗王继续说道,语气愈发圆滑,声音中那种嘲讽,轻蔑愈来愈明晰。

大帐中像是有一道堤坝要垮下来,再也拦不住其中的滚滚怒涛,要将整个帐篷都倾覆在君王的暴怒中,贵族们心惊胆寒的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不敢抬头去看君王。一旁的毕力格汗王悄悄拽了拽额尔敦刻图汗王的袖子,想让他别再说下去。

君王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像是有怒火从中喷薄而出,他在积蓄着怒气,积蓄着愤恨,他想大声吼出来,粗壮的脖子泛起一道道可怕的血管。可突然地,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委顿了下去,像是失去全身力气,眼神的凶狠的光也变得软弱无力。

原本该咆哮而出的怒吼也只是梗在喉咙里的一声低沉的“滚!”

额尔敦刻图汗王微笑着起身鞠躬,缓缓退了出去。其他贵族见状也纷纷行礼退出大帐,这时候他们巴不得赶紧离暴怒的君王远远的……

人走光了,大帐瞬间变得空荡荡,冷风从没有闭好的皮帘子间灌进来,烧得正旺的火堆乍得灭了,温度真正降了下来。君王瘫坐在宝座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像一个垂危的老人一样拉紧身上的大麾,看得人心里唏嘘不已。

阿拉坦仓默默从身后的墙壁上卸下一块厚狼皮披在君王身上,沉声对角落的奴隶说道:“快升起火……”

“不用了!”君王声音微弱的说道,透着一股子令人心痛的疲惫,一种英雄垂垂迟暮的落寞。他身子沿着宝座向下滑了滑,头靠在宝座后背上,眼睛紧紧闭着,从梦阳长途奔袭下来,他已经身心俱疲,再加上左臂斩断的伤势,疼痛难以抑制……

扎儿花倏地将狼锋刀收入鞘中,刀锷与刀鞘在黑暗中响亮的撞击在一起,声音铿锵有力……

这时候一个瓮声翁气的声音从大帐角落里响起:“勃日帖,我以为你这次也会灭了库里格全族……你杀了那时候支持你的兰木扎布汗王,灭了整个迦扎部,这次要是再杀下去,整个蛮族还有几个部落会支持你?”一向对部落政要不闻不问的大萨满第一次说这种话,寂静的大帐中,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像垂死了狼。“我活了快七十岁了,你也老了,我们都活不长,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出来,你好自为之!”

老头子颤巍巍的起身,也掀开帐篷壁走了出去,大帐重新陷入那令人压抑的死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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