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庙堂暗流与温柔情话

群臣小声簇谈的声音嘎然而止,整理仪容,立定站好,按照文武之分官位品秩排成两列,从永安门前一直排到金水桥上,低头噤声,双手持着朝廷钦赐玉符,恭敬犹如孩童。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心高气傲的三品大官亦或是性子粗野的地方小官都收起嘴脸,安安静静等候陛下宣召。毕竟是被养在皇甫家这一池子水里的鱼,就算再怎么野性难驯,到了主子投食喂饵的时候,也要献媚一番,做出万鲤翻腾的繁华气象。

高大需要仰头到脖子酸痛才能看到顶的永安门吱呀一声豁然洞开,厚重门扇后露出一条笔直宽阔的中轴路,两侧仪容森严的御林执金吾手持吊坠红絮的礼杖夹道而立,一路延伸,直到尽头高大威严的金銮殿——天子之所在。

文官御殿月华后为首,武将御殿炎将军鳌头,两列黑红官服的文臣武将犹如黑红蛟龙,随着领路的司礼太监向皇帝游弋而去。他们低着头,手中玉符持拿得稳稳的,紧随前一个人的步子,生怕快了半分慢了片刻乱了节奏。每隔五名执金吾便有一面夔牛皮鼓,当文武百官每走过一面鼓时,便有司礼金吾卫击响厚实的夔牛皮鼓,咚咚咚,震人心魂,而远处金銮殿中的紫铜钟鼎的敲击声依旧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响着,声音清脆悠扬。

夔牛皮鼓声沉重厚实,紫铜钟鼎声音清脆尖锐,好似绊马索与长鞭,压住步子快的人,赶着步子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列文武走到中轴路的尽头,鼓声接天,钟鼎之声像碧水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两旁执金吾手中礼杖红絮翻滚,阳光倾洒而下,皇宫金顶与白玉铺就的地面相映成辉,金銮殿前需要两人合抱粗的柱子上游龙戏凤盘旋交缠,殿内青铜香鼎焚香袅袅,周围影壁上垂悬上等丝绸帷幕,纹绣仙鹤游龙白隼螭吻等等瑞兽,又以烫金裱饰,缀以金铃。

尽显皇族气派。

负责领路的司礼太监将两列文武领到金銮殿六十四层石阶前,便转身恭敬站到一旁。大殿中缓缓走出一袭红袍来,不少文武瞥见那一抹殷红后,头不由得低的更甚——谁不知道红衣蟒袍郭阿蒙?谁不知道这个皇帝身边红的发紫的老宦官当年手段有多凶戾?谁不知道这个御前总管大太监在皇宫中犹如饿猫,无时不刻舔着爪子伺机而动?

红袍宦官开口,却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

有大胆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一下放心大半——来人并非那人人谈之色变的郭阿蒙,是一个新面孔。其实说新也不新,这名大太监是居于郭阿蒙之下的御前监司太监白洪连,是实打实的正三品大太监,能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

不少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或疑惑或放松,还有那一分不怀好意的恶意猜测——若是这位郭阿蒙失了势,被剥了那层红衣蟒袍,那当年被他得罪过的氏族豪伐,该怎么以牙还牙,报当年大仇?

新任掌印大貂铛白洪连声音淳厚,就像掀开泥封陈酿数十载的美酒,虽然太监被去了势后,喉结消隐,声音听起来都那么圆滑甜腻,可听这白洪连的声音总比以前听郭阿蒙的声音要顺耳许多。

“陛下有旨,从四品以上官员,入殿,四品以下官员,跪地候旨!”大太监双手插袖,眼睑低垂,仪态华贵。

“谢主隆恩。”整齐的甩袖打千之声,犹如浪拍礁岩,这是每一位有资格面圣的大官都得会的基本功,整整齐齐,干净利索,头朝金銮殿跪倒下去,弯腰躬身,五体投地。

可以进殿面圣的文武大臣打千跪礼后,便站起来,随着大太监白洪连鱼贯如殿,跨过金銮殿的门槛,犹如鲤鱼跃龙门。不少跪在殿外的文武看的眼睛发红,官场就是如此,六品以下小官羡慕他们能进京面圣,而他们又羡慕这些能迈进金銮殿中一睹圣颜的权臣。估摸着那些能只能站在门口边沿的四品大官,又羡慕与陛下只几步之遥的一品二品御殿重臣。就像四月牡丹正好,层层绿叶铺垫渲染,才衬出那几朵艳丽美硕的花。

跪在殿外的文武后,一袭蓝缎袍的夜星辰也跪倒下来,只是他并非像前面那些文武大臣般,跪得五体投地,他甚至连膝盖都未着地,只是象征性的低头屈膝——他骨子里是反感这类为奴为卑的形式,而且,他一个梦阳人,为何要跪梵阳的帝王?他一个高贵的咒术师,为何要跪世俗的帝王?

他更情愿坐在那张龙椅上,被人跪拜。

“八百六十四步。”他小声说道,从永安门走到这里,走了八百六十四步。当年郭阿蒙走这条中轴路,这位武力第一的大宦官足足走了九百步,而他却是走了八百六十四步,那今后再走这条路,只能比八百六十四少,绝不能超过这个数。

“这位公子,您这身袍子可太扎眼了啊,您就这么穿着上殿面圣了?”一名头发花白的文臣转过头,小声问道。

星辰扭头看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宫里的规矩多,你这袍子,估计连亲王都没得穿,老夫刚还以为你穿这身袍子,都有资格走在咱御殿月华后和炎将军之前,没想到,还是和咱这些不入流的官油子跪在殿外,啧啧啧!还不如早点回去,换身合乎身份的袍子来,省的被言官礼官瞅到了,屁股挨板子,丢人现眼!”老文官尖酸刻薄说道。

星辰低头不语,不想理会。

突然他额头被人的鞋尖点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前面那五品铁盐监运使扭头看着他。

“跟你说话呢,愣头青一个!”说着他又扬起鞋尖,在星辰额头上点了一下。

白净的额头留下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他双手握拳,面无表情。

“小子,咱文官魁首武将鳌头的炎将军和月华候都穿着中规中矩的补子,你小子几斤几两敢穿这身蓝缎子?还孔雀金龙,呦呵,腰上那绶带还是金镶玉,你这僭越,可不止要挨板子,搞不好要被抄家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这袍子像靖煕前朝那亲王才能穿的行头,穿前朝的袍子见本朝的皇帝,这可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是死罪!”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刻意扬起几分,距离近的文武大官都能听到,纷纷转头看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犹如妖魔的笑。

官场冷暖,薄情透骨,可见一斑。

星辰重新低下头,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握拳时,指甲扣在粗粝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生疼。他就保持着双膝不着地的姿势,双手撑着身子,尤为艰难,还不如跪着舒坦,额头汗珠豆大滚落,顺着脸颊淌下。

周围人冷嘲热讽,不怀好意,突然就觉得,皇宫里就算被初冬暖阳照透了,也冷的刺骨。

金銮殿中。

掌印大貂铛白洪连弯腰快趋,绕到那端坐于高堂上的伟岸身影之后,仰头挺胸,撑起皇室威严。

群臣鱼贯而入,两列文武一字排开,按官秩高地,由近及远。最前面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也穿上了上朝时的礼服,站在群臣之前——皇甫氏家国家天下,下一任皇帝,就要从这三位皇子中诞生了。

白洪连低下头,侧耳细听,恭候陛下吩咐,不时点头,若有所思。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声音淳厚犹如洪钟,“陛下有旨,御殿月华后陆妙柏面圣不跪,御殿炎将军尹苍炎面圣不跪,兵魁王钟离面圣不跪,四位皇子皇女面圣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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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上一次梦阳入侵,仓促上朝,也只是三不跪,这次举国上下文武齐聚,直接是四不跪。

御殿月华候炎将军面圣不跪情理之中,这半路杀出的王钟离又是何人?没有官秩,没有品秩,直接被陛下冠以兵魁?兵甲魁首?

面圣不跪,这可比赐剑赐马赐金两来的更滔天恩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群臣齐齐跪下行礼,甩袖打千。为首不跪的陆妙柏欠身弓腰,以谢恩泽,而炎将军依旧腰杆笔直,不为所动,更显年轻些的王钟离点了点头,神情谦恭却不卑微。

“诸卿平身!”皇帝举起双手,做了个四海升平的手势。

“谢主隆恩。”

待群臣站定,整理好袍服,皇帝开口道:“近许,国家蒙难,虎豹越篱,屠戮百姓,付之焦土,举国震惊,朕心忧虑。然我梵阳大才大勇之士挺身而出,领兵化险,逐狼驱虎,为朕排忧解难,安民护国,朕甚欣慰!”

“月华候,此次用兵,耗损几许?”

“回陛下,运送辎重,民夫五十万,锻铸兵器,耗铁十万斤,国库拨款,白银三百万两,粮草消耗,四十万石。然帝国根基厚实,底蕴丰富,此番消耗,不足为虑。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梵阳鼎盛,万世不替!”

“炎将军,此次征战,杀敌几何?”

“回陛下,梦阳大军派遣风雷铁骑,肆虐青河,又动用妖力,驱使青河城十万丧尸围城,我军被围困青河城中五日,伤亡惨重,末将愧疚难当,实在不愿提杀敌几何!”炎将军声音嘶哑,平静说道。

“哦?风雷铁骑?丧尸围城?妖鬼之力,然炎将军依旧是打退了梦阳虎狼,护卫梵阳安康,虽我军伤亡近半,但与胜利比起来,这点伤亡,不算什么。炎将军依旧是我梵阳的兵戈第一人!”皇帝淡淡笑道。

下面群臣倒吸一口凉气,伤亡近半啊,那就是死了近七万武士,依旧未能留下梦阳军队,仍被逃之夭夭,那梦阳军队该有多强大?还有妖力作祟,丧尸横行,这等鬼神作乱之事,是大祸临头啊!可龙椅上,皇帝气度伟岸,谈笑风生,又给他们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就算梦阳下一次再入侵,帝国依旧能化险为夷?

“御殿月华候,此次征战,运筹帷幄,后勤补给,粮草征调,民夫动用,皆是陆卿一手操办,朕甚欣慰。赐车百乘,金千两,银万锭,今后上朝无须跪拜,赐座看茶!”

群臣的脸狠狠抽了一下,面圣不跪还不够,这能与陛下一般坐着了?

两名小太监抬着一张瑰丽的椅子从侧殿上来,将之放在陆妙柏身后。陆妙柏也不矫情,欠身弯腰道:“谢主隆恩。”便大大方方坐下,又一名小太监捧着一盏香茗,恭敬递到月华候手中。

“御殿炎将军,说实话,此次征战,梵阳是败了,却虽败犹荣,卿在前线杀敌,朕心忧虑。每每战报送来,朕都不敢亲启信封,卿等战事,朕了然于心。梦阳举兵十五万,再加青河城十万丧尸,足足二十五万兵力,围困卿之十余万人,鬼神之力莫测无常,卿能平安脱身,朕已心满意足,更何况梦阳敌寇已退,卿依旧是功臣!”

“炎将军赐车赐银钱,今后上朝无须下跪,可佩剑披甲面圣,可在皇宫内骑马而行。”

“谢主隆恩,末将愿将赏赐的银钱分发给立了战功的将士们!”

“好!好!好!”皇帝扬起手,大声笑道,声音赞许。

紧接着,皇帝转头看向群臣中第三个站着的身影,微微点头,称赞道:“用兵如瘦虎,破釜沉舟之气魄,兵魁王钟离,与二十年比起来,锐气收敛,沉稳老练。帝国危难之际,卿不计前嫌,挺身而出,朕颇为感动。尤其帝国如今老将蔽零,卿之出现,雪中送炭,定海神针啊!”

“陛下言重了,末将生于梵阳,长于梵阳,帝国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好,二十年前一战成名的王钟离,朕封你为车骑将军,傲羽长射和御林禁军统归你掌管,赐车赐马赐剑,赏银万两,可佩剑披甲上殿。”

“谢主隆恩。”

皇帝扫视群臣,微微叹息,说道:“少了几个面孔啊!”他扬手一指,“这本该是沧海军都统李暹将军的位置,这儿,应是傲羽长射统领杨煜将军,可惜他们都已殁身殉国。”

“黄门庭侍郎!”

“臣在!”

“说说看,两位殉国的将军,该如何取谥?”

黄门侍郎袁野起身出列,双手持玉符,恭敬道:“杨煜将军一生忠义勤勉,以国事为己任,一生都奉献给了帝国,微臣以为,杨煜将军当得‘襄’字,谥号‘武襄’!”

接着他语气斟酌,言谈吞吐,说道:“至于……至于李暹都统,镇守帝国西南三郡,为帝国打造出十五万沧海军的威武之师,震慑西南蛮夷宵小,当年更是南征北战,为帝国负伤流血,功不可没……”

“哦——?”皇帝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

袁侍郎身子一震,浑身冒汗,一瞬间脊背汗湿,他听出陛下语气中那一分淡淡的不快。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在皇帝身前,话绝不能乱说!

“然近几年,李暹都统大有各地自治,不尊皇礼之势,在西南三郡恣意妄为,有恃无恐,祸国殃民,实在是帝国大祸,侥幸此次帝国蒙难,李暹都统良心刹那,挺身而出,为国捐躯。功过相抵,当谥‘纵’字!”

武纵,谥解‘弱而立志曰纵;败乱百度曰纵;忘德败礼曰纵’,就算在恶谥中,也是排名极靠后的。

“武纵?”皇帝笑容玩味道,“诸位爱卿,还有何见解?”

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语。

这可是站队的时候,站错了位置,可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有人挺身而出:“陛下,微臣以为李暹都统拿个武纵的谥号就偷着乐吧!那老贼反骨尤甚,平日骄纵*,纵容恶子在西南三郡强抢民女花天酒地,实在是帝国败类。陛下能不计前嫌,赐予他谥号,已是莫*耀,陛下圣旨一出,他李暹坟头都该冒青烟!”

又有人上前进言:“微臣也以为李暹都统正适合这武纵之谥,据传西南沧海军十五万兵马,只尊李暹都统的虎符,不尊陛下圣旨,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犹如洪水绝了堤,一人二人三人,纷纷进言,将李暹这些年的罪责一一罗列,都能整理成一部大部头的卷宗来。

他们都是油滑狡诈之辈,察觉到陛下对李暹的态度,这才见风使舵,做那墙倒众人推之事。

“哼——”一声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若是李暹都统还活着站在这里,你们还有胆子这么说么?”

开口之人赫然是已能佩剑披甲骑马上殿的御殿炎将军,他狰狞可怖的脸转向那几个发话的言官,独眼冰冷,嘴角冷笑。

杀伐之气缭绕的御殿炎将军好似神魔临世,盯得他们几个毛骨悚然。

“一群墙头草,没骨气的玩意!”炎将军转过头,冷笑道。

“炎将军有别的见解么?”皇帝笑问道,看不清他隐在珠帘后的脸是何表情。

“末将以为,李暹都统当得‘忠’字谥号,武忠!”炎将军朗声说道。

“哦?炎将军说说,李暹都统有何功绩,能当得上武忠二字?”

武忠,这是武将能得到的最高评价的谥号,就算战功煊赫如御殿炎将军,都不敢说死后能得到武忠的谥号。

“就凭李暹都统身上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三道伤疤,从先帝之时便南征北战,从偏僻山村中走出来,背井离乡,征战西南蛮夷,东渡倭国,镇守西南门户不受蛮夷侵扰,此次梦阳征战,更是不退分毫,死战第一,虽死犹生。就凭这些,当不上武忠二字?”

皇帝呵呵笑道:“炎将军,你这是把自个的谥号拱手让人啊!朕本打算将武忠之谥赐予给你的!”

“末将不需要谥号,将来死了,只要能埋在生我长我的山村即可!”

老将军粗声粗气说道,突然就涌出一股悲壮苍凉的感觉来。

仿佛这个孑然一身的老将军,便是帝国所有武士的精魂所在。

“陛下,臣觉得武忠之谥,还是留下吧,不妨为李暹都统赐下一个武毅。据臣所知,李暹都统一生坚毅不屈,多少次死战都靠着一口气死里逃生,杀出柳暗花明,武毅二字,当之无愧!”这一次,开口的是御殿月华候。

当这位已经能坐在庙堂上,权势滔天的月华候为李暹都统说话时,那几位跳出来弹劾李暹都统不是的言官脸都白了!

“父皇,儿臣也觉得武纵这个谥号,太过了!毕竟李暹都统是武人,平日骄纵蛮横,粗鲁无礼,不算什么。咱们养着武士,就是要养出野性,万不能和没骨气的墙头草般,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李暹都统平日再多不是,如今也已为国殉身,可歌可泣,国家危难之际,能挺身而出,不惜身死,此等精神,岂是武纵二字就能概括?传出去,恐怕要寒了无数将士的心啊!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那三个数落李暹都统不是的言官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面无血色,像丢了魂。

这一次,开口的是大皇子,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坐上龙椅的皇子!

御殿炎将军,御殿月华候,再加上一个大皇子,都为平日劣迹斑斑的李暹说话,为一个死人不惜触怒圣颜,这庙堂的风向,可一点都把不准!

皇帝轻咦一声,眉头紧皱,长久没有说话,金銮殿里沉默安静的令人压抑。

许久,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李暹都统,谥号武毅!”

“陛下圣明!”

“杨煜将军谥号武襄,老将军独子杨蕴浩擢升为国子监祭酒,殿阁大学士,编修史书之事全权交由杨蕴浩负责。”

“李暹都统谥号武毅,其家人赏金千两,食俸禄,富贵此生。”

皇帝说道。

“父皇,李暹都统也有一子,儿臣以为,不妨令李暹之子李轻裘接替西南沧海军十五万兵马,西南沧海军被李氏经营二十年,方才哪位大人说沧海军只尊都统虎符,不尊圣旨,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让西南李氏之人掌管沧海军,如此以来,十五万沧海军,依旧是我梵阳宝贵战力。而且儿臣以名誉保证,李轻裘先前虽劣迹斑斑,但对皇族忠义上,说一不二!”大皇帝躬身说道。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李轻裘是谁?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纨绔,大败类,十几岁就糟蹋府上侍女,就逛青楼喝花酒,就拿着大大的金票一张一张往街上丢。每年这位被李暹都统宠坏了的大纨绔都得闹出点风靡帝国的乱子来,要这种纨绔膏粱掌管沧海军十五万雄兵,这不是儿戏么?

“以名誉保证?文恺,你可是有希望坐上龙椅的人啊,你就不怕失言连太子之位都丢了?”皇帝凝声问道。

“回父皇,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帝国正是缺人才的时候,一战损失两名老将,这等损失,帝国难以承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万一李轻裘能掌控好沧海军,并为皇族所用呢?毕竟李暹都统已死,儿臣就不信李轻裘没有半分触动?”

“而且,之前李暹都统请求父皇将宁正公主赐婚给李轻裘,不妨将这门婚事继续下去,让李轻裘成为梵阳驸马,那李轻裘掌管了沧海军,和皇族掌管沧海军,又有什么区别?”

“皇甫文恺,你放你的屁去!把自个妹妹嫁给那种货色,也亏你这未来的太子爷能想出来!”二皇子尖刻说道,大爆粗口。

气度超然的大皇子低声笑了笑:“家事国事天下事,国事大于家事,只要梵阳安定,皇族的儿女要能吃下任何苦,我相信宁正也是懂这个道理,自会以军国大事为己任。”

一直未有发声的宁正公主脸色苍白,她看着大皇子高瘦的身影,突然觉得那穿着紫金蟒衣的男子好陌生,看不透他的笑容下隐藏着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喉咙好干,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不嫁,我不要嫁给李轻裘!”她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听到没有,宁正说了她不嫁!”二皇子冷笑道,看着大皇子身边苍劲健硕的三皇子,说道:“武贲,看到没,这就是你敬爱的哥哥的嘴脸,当初把你逼得去了东北边疆戌军,现在又要把你妹妹往人渣怀里送,说不定啥时候他连皇甫家三百多年的皇位都要拱手让人!啧啧啧……”

“你们啊,还是没长大,和孩子一样!”皇甫文恺优雅的笑了笑,微微摇头。

他这副姿态,看得人很是火大。二皇子上前一步,指着他鼻子,低声咆哮道:“就你能行,就你皇甫文恺牛气,从没人和你争抢什么,你还偏偏怕别人抢你的,逼的兄弟几个和血仇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作聪明,是不是我们兄弟几个都死了,你皇甫文恺就满意了?”

“够了!”皇帝冷冷喝道,声音包涵怒气,“群臣之前,手足争吵,成何体统!”

“父皇息怒!”大皇子温文尔雅的说道。

二皇子冷哼一声,退后两步,挡着宁正身前,像是要把这个妹妹护在身后。

“宣召李轻裘来兵部禀报,命其暂时掌管西南沧海军,加以时日查验,再做定夺。”皇帝说道。

“诸卿还有何事?”皇帝一时间心情烦躁,语气颇为不耐。

王钟离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其实此次征战,梵阳能逆转战局,一举杀破重围,全靠一人之力。若不是这人破了丧尸大阵的阵眼,恐怕青河城内,十万梵阳武士,无一人生还。”

“哦?”

“的确如此,梦阳妖人蛊惑人心,那时候几位将军都无法自持,生死一线,幸亏此人心志坚硬,临危不乱,挺身而出,一举摧毁丧尸大阵的阵眼,这才保住了数万武士的性命。此战的功臣,并非末将,而是这名逆转乾坤的武士!”御殿炎将军说道。

“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殿外!”

“是为何名?”

“姓梁,名星辰!”

“宣梁星辰进殿!”皇帝说道。

站在皇帝身后的白洪连大太监小步快趋,穿过群臣,走出殿门,站在六十四石阶之上,俯视跪在殿外的一大批臣子,中气十足说道:“陛下有旨,宣梁星辰进殿!”

身处最末尾的星辰站直了身子,像宝剑一般挺拔笔直。

他轻轻拍打衣袖,掸掉华丽衣袍上的灰尘,抬腿向金銮殿走去。

那些先前嘲弄他的官油子瞠目结舌。

他一步一步向威严的大殿前进,向这座王朝的权利中心前进。

跨过门栏,上百道目光投在身上,落在他脸上,落在他不合规矩的袍子上。

他穿过群臣,向大殿最里面走去,面无表情,面不改色,仿佛一轮耀眼的月亮升起,整座大殿都明亮起来。

周围满是不认识的面孔,他依旧一眼就找到那个明媚的影子,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那个他执着不已的影子。

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他对着宁正温柔的笑了笑,说道:“我终于站在这里了!”

女孩伸手捂住嘴,喜极而泣,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美好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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