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中的惨像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沈玉衡踏过呼呼地狱,走过裂如青莲花地狱,越过裂如红莲花地狱,趟过裂如大莲花地狱,地狱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弥漫着她熟悉的气息。
“这也是你曾经历过的吗?”抚摸着那寸寸剥落的莲花,沈玉衡喃喃自语。
每一寸土地他都曾走过,最后留下一条蜿蜒的路。
“爱恨啊,都已经晚了吧。”剥落的莲花花瓣在她的脚下化成灰烬,沈玉衡笑着把手中的余烬扬掉,朝着那最后一层地狱走了过去。
那是整个地狱之中,最为煎熬的地方。
孤独地狱,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没有风,没有云,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变化,仿佛都凝涸成灰,而你,只能抱着自己的回忆,孤苦终生,一直到了连回忆都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被遗忘,最后你什么也不会留下。
只除了孤独。
孤独地狱之中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走过了所有地狱的人。
雪花落下,满室药香,风华绝代的男人静静的烧着水,给自己沏了一杯朝露,然后就着茶水的滚烫一饮而尽。
喉咙被沸水烫的起了泡,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看着手中只剩下半片茶叶的瓷杯发呆。
酒壶在他的身侧放着,倾斜的酒壶之中还有酒水往外流着,他的脚下还放着一柄鱼竿,边上的小篓里面放着两尾鱼。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沈玉衡不自觉的念了一句,却见他的动作骤然怔住,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着沈玉衡。
那张容颜分明还是那般的美好,如今落进沈玉衡的双眸却再也无法让沈玉衡有一丝惊艳,仿佛他和世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可是他是不一样的,沈玉衡清楚的知道,他在她的心里,终归是不同的。
“阿……”那句阿衡终究没有唤出口,全都凝成了他眼中的柔情百转。
“你可真是快活。”沈玉衡偏过头,避过那深情的目光。
孤独地狱会是什么样呢?沈玉衡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孤独地狱是这样的啊。
也许你会遇见万千繁华,也许你会在那尘世之中浮沉,可是无论是繁华还是苍凉,却都与你无关。
那些纷繁的红尘,都和你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只能够像一个看客一般,孤独的看着。
雪千重没有说话,他该说什么呢?他早就亲手在两个人之间划下鸿沟,也亲手把沈玉衡推的远远的。
“不过这样快活也好。”沈玉衡又笑了,“毕竟我也不忍心让你不好过。”
爱是没有办法掩藏的,她可以把他压入地狱,可以亲手把长剑送进他的胸膛,可是在见到他受苦之时,她的心却还是会疼。
然而爱却不是她生命的全部。
雪千重只是沉默着给沈玉衡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自己的对面,他的双眸之中始终都带着那样的柔情,仿佛曾经应该愤恨或者铭记的一切,从来都未发生过一般。
看着雪千重这张毫无波动的脸,沈玉衡莫名觉得心头的怒气都起来了,这个人……总是这副模样,好像哪怕她把他大卸八块,他也无怨无悔,这幅深情的模样……真是叫人厌恶!
“我有儿子了。”沈玉衡饮了一口朝露,声音平淡,却如同炸雷一般在雪千重的耳边响起。
儿子?!和谁的?
他把目光落到了沈玉衡的脸上,妄图从沈玉衡的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证据,可是他的目光都要把沈玉衡的头颅都刺穿,却也没能够找到一丝沈玉衡说谎的证明。
是啊……他怎么能够奢求沈玉衡一直一直的喜欢着他呢?毕竟他是她的对立面,又曾经对她做出过那样过分的事。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只能是幻想了吧。
“我自己的,他只会属于我。”沈玉衡见到雪千重那幅如遭雷击的表情只觉得心中快意,她的唇角带着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沈斯幽不会有父亲,他只会有母亲。
他也只会是她的儿子,而不会是雪千重的。
“恭喜。”雪千重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回了一片平静,他淡定的给沈玉衡续了一杯茶,掩住自己眼中的伤痛。
早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阿衡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人的仰慕?迟早有一天,阿衡会面对其他的人笑颜如花,也会对着其他人展露她所有的温柔,更会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其他人。
而他,不会是那个其他人。
“同喜。”沈玉衡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黑发掩住她的面颊,泪珠落在茶杯之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爱呀,恨呀,都随风散呀……
掺了泪水的朝露苦涩无比,在沈玉衡的舌尖不断的盘桓的味道让沈玉衡开始愤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来看一眼。
或许只是她的心底仍旧放不下他。
可惜,她却再也无法原谅他。
“斩情丝呀,挥剑斩情丝,丝丝尽断呀,悔追无痕夜,夜夜无眠呀……”不自觉的哼起戏文来,沈玉衡只觉得心头那些烦闷都在此刻散去。
雪千重倒茶的手顿时僵住,那茶杯之中的茶水早就满溢,在桌子上凝成一滩,最后顺着桌子的纹路流到地上,然而他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一般,只是把目光死死的落在沈玉衡的身上。
“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像是那已经老死多年的树根一般。
茶壶之中的水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水声,伴着女子轻轻的声音,一路传进他的心头。
“回到哪?”
“雪千重,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你觉得回到哪里,才算是回去呢?”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却让雪千重的心都仿佛裂成了一瓣一瓣的莲花一般。
是啊,回到哪里去呢?
他从一开始就是魔君的工具,而她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和魔族为敌。
他们是天生的对头,所有的爱不过是因为蒙了一层虚假的外衣。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唯有爱却是真的。
那又如何呢?无论爱是真还是假,他们却也回不去了,他们不会有过去,更不会有未来。
只有从此的桥路不相干,只有从此的碧落黄泉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