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军之死
蛮牛军镇在云渺峰正南三十里的山外,是凌云常去交易毛皮的地方,正好和蛮牛要塞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到落峰河也不过二十多里地。
它是天龙和晋阳唯一的陆路通道,蛮牛道的必经之路,脚商们都喜欢来此落脚暂歇。不过,这两年来,来此落脚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莫军,在天龙城也是出了名的二混子,因为在天龙城犯了事,被他爹莫从云总镇强行押到蛮牛军镇来避祸。从此,他爹镇守蛮牛道、蛮牛要塞,他就是镇守这蛮牛军镇的二镇了。
晌午时分,凌云依旧穿着他那身还算干净整齐的老旧猎装,背着伏龙弓,右腰上斜挂着箭壶,左腰上斜插着猎刀,漫步在蛮牛军镇上。
他今天心情不错,平凡、微黑的脸上挂满笑容,刚刚绞过的短发根根直立,也在闪着丝丝微光,两只深邃的眼眸中还带着几分的慵懒、惬意。
辛苦一个月弄来的毛皮因为货色不错,掌柜加了一倍的银子,他能不高兴吗?!下个月再来,他就能到媒婆那里去瞧瞧,看看能不能说上一个让他满意的媳妇。
“哈--哈--哈--”
正当他心满意足之时,一阵豪壮的长笑直奔北街而来。前面井字大街上的行人和商贩,也开始闹嚷嚷的一阵乱奔。
他知道,二镇又他妈的开始撒酒疯了。他的心中很是愤慨,也拿这个二混子没有办法,除非是在山林中,否则,他只能被军士们围攻至死。
二镇骑着军马,耀武扬威,嘴里大笑不停,抖得半身铠哗啦直响。他任由军马狂奔,带起那飘逸的长发,那股风骚劲,不提也罢。
他很不情愿的避让到街边,嘴里不停的咒骂着,“二混子、杂碎、一家子的狗杂碎……”
“妈妈--妈妈--”
在街面清空的瞬间,哭喊声陡然响起,虽然被大笑声和马蹄声压盖着,但还是能让街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再仔细一瞧,一个五、六岁,犹如瓷娃娃般的小姑娘站在街心,头微仰着,微闭着落泪的双眼,张着小嘴,右手紧捏着糖串,拼力的哭喊着妈妈。
众人皆是大骇。军马在下一刹那就会从她身上踏过,让众人怎能不惊!?
莫军也听到了哭喊之声,但他正在兴头之上,连向前方多看一眼都欠奉,就那么狂笑着策马直冲,仿佛他正要踏碎战场上的敌兵。
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倏地从街边急冲而出,赶在马膝撞上小女孩之前,双手抱住小女孩,将她护在了怀中。
他用左半身硬顶着军马的左前腿,才刚刚发出力来,就被撞飞了出去。
军马突然遇力相顶,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大声惊嘶着,轰然倒地,侧滑了出去,在地上拉出一条三、四丈长的擦痕,直到碰到街沿,才被阻停下来。
莫军正在卖弄着风骚,根本毫无反应,额头就狠狠撞在街沿上,撞出寸余长的血口来。
在场的人,顿时一片肃静。所有的事,都是瞬间发生,他们还在懵然之中,那里能反应得过来。就算能反应过来,他们又能如何?!
凌云受到巨力冲击,也无法控制住落地的身形,只能用后背砸在地面之上,以免伤到怀中的小女孩。
军马嘶叫几声,惊慌的翻身而起,也顾不得这个二镇主人,带着右半身已是鲜血淋淋的擦痕,向着自己的马厩奔去。
“咳--咳--”
凌云将胸中的一口浊气咳出,看见小女孩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糖串都还紧紧的捏在手中,也就放下了担心。
除了背部有些疼、左肋部位有些麻木之外,他并未感觉到有所不适,便坐起身来,将小女孩扶正站好;小女孩愣愣地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
她那纯净的眼睛中,清晰的倒映出凌云闪着微光的短发、平凡而又微黑的脸孔、深邃而又欣慰的眼神,还有带着欣喜的慵懒笑容。
“哇--”
惊吓很快就过去了,回过神来的小女孩,立即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转瞬就消失在街边。
他们可不敢再呆在这儿。要是二镇发起疯来,再将他们牵连进去,他们可是抵挡不住的,还是趁着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先走为妙。
莫军右手侧扶着街沿,左手还捋了捋那散乱的长发;他的风骚劲居然还在。
他晃动着脑袋,将半身铠抖得哗啦直响;在他看清了左手上沾的是鲜血之后,清醒了些,这才想起刚刚的遭遇。
真是奇耻大辱啊!没想到,在蛮牛军镇上还有人敢将他和军马一齐撞翻,还让他受伤了!此仇不报,枉为二镇!
那个短发小子,是那家的奴隶?!不对,是哪座山的山奴或是山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与他作对?!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向着凌云的方向望去,想要看清凌云的脸孔。他的脸显得异常狰狞,形似厉鬼。
眨了眨眼,还是看不太清,他就用左手抹开了眼帘上的鲜血,像饿狼一般盯向凌云。他终于看清楚,这小子是云渺山的山奴凌云,就是那个有好皮毛却不给他的家伙!
“你他妈的找死!”莫军恼怒异常,新仇旧恨涌上了心头,今日定要让你有来无回。
他狠劲一撑,站起身来,也顾不上被挤擦过,仍旧鲜血淋淋的右腿,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向凌云冲去。
“小芙!”一声轻唤之后,凌云感觉手上一轻,一个妇人已经将小女孩抢过,转身就消失在街角处。
他打了一个激灵,这个动作可真快,快得连他都自叹弗如;那让人伤心的哭声也就此远离而去,连一声道谢的话都没有留下来。他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莫军的吼叫声让他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不妙。二混子是睚眦必报的,再不走,等他将人手调来,那就只有等死了。
他一个侧滚,顺势用右手抽出猎刀,起身就向北街外跑去。他要进山,只有在山林之中,他才有反杀的机会,哪怕二镇召来百十号军士,也只能毙命在他的伏龙箭下!
“狗杂种!老子砍死你!有种就别跑……”莫军高声喝骂,紧追不舍。
凌云此时才知道他身上的内伤有多重,左肋部位开始隐隐作痛,让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下来。
才刚到北街口,只是挤擦伤的莫军就追了上来,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刀怒劈。
他感觉到颈后有刀风袭来,哪里还能顾得上的疼痛,赶紧一个低身,向一侧翻滚了出去,又趁着莫军用力过猛,身体前冲的机会,向前踉跄几步,顺着力道的冲劲,撒开双腿,向着镇石狂奔而去。
军镇之外是一片平坦的田野,除了北街口西北一里外那高大的镇石,便再无遮挡之地。
凌云以前对长宽五十余丈、高十余丈的镇石很好奇,围着镇石转了许久,甚至不惜体力,到这一块方方正正的巨石上看过,平平凡凡的,并无出奇之处。由于长年风化的原因,镇石的表面早已是坑坑洼洼,有些凹坑甚至有三尺余深,此时正好被他借助来对付强敌。
他要赶到镇石,谋求那一线生机;心中既然有生的希望,他就将伤痛抛在了脑后,越跑越快,渐渐与猛追的莫军拉开了丈余距离。
终于到达镇石所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莫军就紧追而至了。他急速拐过镇石,一个蹲身,借力缩入石后的浅凹中,用左手快速抽出一支伏龙箭来。
莫军是一个二混子,哪里会明白他这个猎人的诡计,怒声大骂着,紧跟而上,急冲而出。
他抓住这一瞬即失的机会,左手箭猛刺向莫军的下身。莫军也是有武力在身的人,岂会如此轻易就被暗算,快速的一扭身,避过了下身要害,但仍被伏龙箭在左大腿外侧拉出一条深已及骨的大血槽。
莫军惨叫一声,开始后悔没有等护卫过来再砍杀这小子。他心中想着这些,脚下可不敢稍停,右手刀向后就是一个背刀式,防住可能来自背后的追击。
凌云迅速左侧、起身挥动猎刀,迅猛的砍向莫军的后脑。
“当--”
莫军侥幸保住了一命,向前急扑,同时想要收刀转身,再与凌云对拼。凌云心中一紧,甩手就将猎刀射向莫军的后心。
“噗嗤--”
心脏中有利刃刺入,让莫军感受到了死亡的接近。他疯狂了,嚎叫着趴扑在地,想要引来救兵,逃出生天;他的双手乱抓,身体颤抖挣扎。
作为猎人,凌云不会让任何猎物有反抗的机会。他猛扑在莫军身上,就像是对付强壮的野兽一样,左手箭对着莫军的后颈猛刺。
莫军的后颈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嚎叫声也渐至无声,又颤抖了两下,不再动弹了。凌云这才停下手来,软坐在尸体上。
此时的凌云,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心中也是激荡不已。正面对战,他毫无胜算,多亏还有镇石在此,不然他真的是小命不保了!
他服用了两颗内伤药后,将伏龙箭插入箭壶、猎刀入鞘,起身向着镇石合十礼敬,“感谢镇石!今日救命之恩,改日必来谢恩,为你披红戴彩!”
礼敬完镇石,他很是纳闷,这都有好一会儿了,二镇的护卫还没有赶过来,这是为什么呢?不能再想了,赶到山中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得走了,而且还不能回云渺山,只能往……
他抬头望了望云渺山,心中颇为不舍。他很不想离开这里,爷爷和父母,还有祖辈们的骨灰都葬在云渺峰顶呢!这也是他三年都没有离开云渺峰的原因。
收回不舍的眼神,他转身就向流云山奔去;刚跨出几步,他又回转身来,将莫军的腰囊摘了下来。二镇这货真正该死,自己就算是为民除害,也不能白干这一回啊!
军镇最高的望川楼上,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文士正站在窗口,手抚着短须,带着思虑、疑惑,紧盯着凌云奔跑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蛮牛要塞中冲出十余骑军士,向着军镇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