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 醉仙楼。
没有山上那般风雪飘摇,天却依旧冷得吓人。还好寒州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极寒的天气,依旧生龙活虎地活着。
“你们可曾听说了, 南面的青耀又吞并了周围的两个小国, 如今, 疆土已经扩展到咱们北国边境了!”楼堂里, 满面红光的魁梧女子圆睁着醉眼。
此语一出, 立即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便有人立即接口道:
“我听说那青耀的赤裳王是个厉害人物,如今青耀开疆辟地多半是她的功劳。青耀女帝特封了她一字齐肩王以表功勋, 还表意要把唯一的皇弟许配给她。怎奈那赤裳王却并不属意那金枝玉叶,却转手拿了张画像出来, 说今生非那画中公子不娶。”
“能抵过了那青耀皇子, 想必那画中公子定是俊美非凡吧!”
“那可不是!据说那公子乃是天下第一绝色, 美得若天仙下凡一般。只是……”
那说话之人言到此处故作神秘地呵呵笑了两声。
“只是什么?你倒是休要卖关子!”
“只是那画中公子却不在青耀,而在我北国境内!”
“哦?如此人物, 必是哪家大户的公子罢?”
“这位大姐只猜对了一半!要说那公子的身世,可真称得上传奇。那少年本是凉陵凤家家主与她买来的胡人小侍所生的庶子,可惜那公子命薄,出生不久那胡人爹爹便撒手去了。小公子养到四岁,那年上元节随着家人一道去赏灯, 却被人牙子拐了去, 从此音信全无。那凤家本就觉得那孩子出生便克死生父, 实在是命硬不祥, 加之又有一半低贱的胡人血统, 这丢子一事见许久未果也就不了了之。谁成想半月之前,那公子竟然自己找回家来。凤家见昔日的孩童已经出落成亭亭少年郎, 便欣然将其认祖归宗。更没想到仅过了几日,那青耀赤裳王寻夫的消息便传到了北国。而那画中的公子,正与凤家失而复得的孩子有六七分相似!”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唏嘘。
“这天下竟有这般巧事!”
“可不是!如今咱们北王正忌惮着青耀大军,得知了那公子的消息之后,便笃定这是与青耀结好的绝佳机会。于是便收了那凤家公子为义子,以皇子的身份与青耀联姻,借此笼络赤裳王以保北国太平。”
“如此一来,咱们北国既与青耀成了姻亲,就不必担心战乱波及了啊!”
酒客们听到此处,无不面露欣慰之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这一桩巧事,一时间,这酒楼之中倒是热闹非凡。唯有偏僻的一角,一青白衣衫的女子始终未发一言。
她的腰间挂着鹿皮包裹的长剑,身上的银狐披风软光融融银子般亮。
一壶酒,几样精致小菜。像是独饮,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酒肆的门忽而被打开,冰寒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直冷得酒客们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抬头往门外望去。却见一俊朗的公子手握着寒剑冷着脸走了进来。
这公子生得十分俊美,长眉星眸,直背细腰,一头如墨的发丝束在脑后,更衬得周身上下俊朗不凡。
在场之人的注意不自觉被那浑身散发着凌人之气的清俊公子吸了过去,唯有那女子依旧低着头凝思着,伸手执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还未及饮,却被身边不知何时伸出的一只骨节秀气的手将酒盏拿了去,仰首便一饮而尽。
北地酷寒,酒,也自然都是烈酒。
“这酒如何?”
女子抬起头,波澜不惊,绮丽冰寒的眸子对上面前那盛满了怒意的星眸。
很显然,这两人,必是旧识。
寒州地处边陲,远离朝堂,因此便成了江湖中人时常出没的地方。江湖恩怨,无非正邪两立,爱恨情仇。在场的其他人这才注意到那坐在角落的女子,亦是面容绝美气质不凡,两人处在一处,正好似一对玉女金童,于是投过来的目光不约而同带了几分暧昧。
“你明明武功已复,却为何要瞒我?”
想起自己教习女子练剑时的种种辛苦与苦心,追影心中便越发一股怒气上涌。
这个心沉如海的女子!
面对眼前人儿的诘问,乔莎未置一言,只静静又执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也仰首啜了进去。
这酒的确很烈,流过喉咙的时候,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的感觉。
早料到面前的女子会是这副样子,追影虽心中气恼,却也无计可施。一扬袖,一轴画卷便飘然落到了乔莎面前。之后,他看到面前女子的眼神慢慢定住,微微拧了好看的眉。
“这画像虽只有六七分相似,却值得去赌一赌。”他看着乔莎,眼光越发深沉。“如今他是北国救星,留在宫里必不会受委屈。半月之后,赤裳王会亲自来北国迎亲。而寒州,则是必经之地……”
追影未再说下去,然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事实上,乔莎离开莫濯清那里不久,追影便也离了茅屋。莫濯清虽有言在先,但对于追影的离开,却出乎意料地默许了。从半山到离殇,他始终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乔莎自是明白追影是担心她无法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而在半山那一战之前,就连乔莎自己心中都不曾有过把握……
直到几日之前,乔莎忽然发觉身后的气息陡然消失了几日。
原来,他亦是在为寻找冬墨奔波……
乔莎握着酒盏,忽然觉得那一句“多谢”太过苍白。
“不必谢我,冬墨失踪,也是我要他助我在先。只求你在找到他之后,能多少安分些……”
似是看出了乔莎的心思,追影淡淡说着。那双星眸漆黑乌亮,像是浸在水银中。
忽然又想起那离殇禁地前的雪夜,那放弃了离宫机会的少年……
曾几何时,自己甚至还对他那坚持嗤之以鼻。如今才发觉,倒是自己更偏执些。那种被心里的那个人记挂着的感觉,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若是找到冬墨,不要辜负他……”
追影说着,仰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发觉,那语气中夹杂了太多的悲哀,以至于让听者都觉得心头莫名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