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厨房之后,曹玲一边坐在小板凳上洗着刚从屋子后面菜园子里新摘来的菜,一边细细打量着周毅,但见他正在极为熟稔地使用着自己家里灶台上的这些相对“古老”的厨具,表情一丝不苟,一张略显黝黑的连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真挚而充满自信,曹玲盯着周毅看了许久,但仍旧是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是疑惑地摇了摇头,突然莫名问出了一句: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听到曹玲的声音,周毅转过头来,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曹玲盯住周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刚才问,你究竟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听完曹玲的问题,周毅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问道:“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曹玲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如花少女说出来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虽然学到的东西不多,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白,那就是不管走到哪儿,从来就没有那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每个人的行为,都必然有着他这么做所隐藏着的深意。”
周毅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曹玲脸上的表情,然后说道:“那你认为,我这么做,究竟是想要从你们母女这里得到什么呢?”
曹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的。”
周毅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你说的没错,每个人尽管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情,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做好事,为图一己心安,做坏事,为图一己私利,哪怕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平凡事,在这背后,必定也有着自己的原因。”
“那么……”曹玲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周毅,生怕会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你这么帮我们的原因是什么呢?”
周毅望向那扇有些破旧的窗户,透过傍晚的晖光,依稀瞧见窗外的红色枫叶片片飘落,不知为何,周毅手指轻轻搓了两下,竟有些想念起香烟的味道来了,缓缓说道:“其实我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是因为你是大全的亲妹妹,大全是我最亲密的战友之一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想要赎罪。”
“赎罪?”曹玲疑惑地问道,“赎什么罪?为谁赎罪?”
听完曹玲的问题,周毅的思绪不禁被牵扯到距离此地数千里的中京方向,遥望东北,其目光之阴沉,比来自九幽黄泉的地狱寒光竟还要让曹玲感觉到冷冽几分,哪怕是此时身旁不远处灶台下生着明火,也让曹玲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个哆嗦。
“有些事情,牵扯到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有些人,他们无情的程度,不是你一个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小丫头能够理解的,所以,许多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能告诉你的是,不管人们在做什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永远不能碰触的底线,一旦越过了底线,不管对方是谁,那必然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说完这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后,周毅的表情突然收敛起来,神色之温暖,哪里有半点刚才犹如地狱恶鬼一般阴森恐怖的模样,对着曹玲温和地说道:“至于你和罗阿姨,我之所以想要带你们到中京生活,一方面是想要代替大全他为家人们做点什么,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你们这些死去兄弟们的亲人们亲眼看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公道这两个字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和罗阿姨是大全的亲人的话,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就更何论帮你们做
这些触手可及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周毅自嘲一笑说道:“呵呵,其实我这个人呐,说到底,也逃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个字啊。”
在听周毅讲述完为什么要如此帮自己和母亲渡过难关的原因之后,曹玲逐渐陷入到了沉思中,直到周毅最后的自嘲一笑,才将曹玲的心思拉了回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就和你之前说的一样,人做好事,是为了心安,人做坏事,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同样是为了自己,但是产生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站在你自己的角度上,或许不论你说什么,你都会觉得这是自私,但是站在那些受到你恩惠的人角度上来想的话,那就不一定了,雪中送炭,永远都要比锦上添花来的要可贵许多,那就更何况落井下石了,所以,即便你说了这么多贬低自己的话,想要让我们母女心安理得地来接受你的馈赠,但是,不管你怎么说,帮了就是帮了,这一点,相信不只是我,我妈心里也明白的很,因此……”
说到这里,曹玲突然目光无比坚定地看着周毅说道:“因此,你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看着曹玲一张明明是稍显稚嫩的小脸,却偏偏说出这般严肃认真的话来的样子,周毅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而周毅这一笑,却是让曹玲百般不解了:“你笑什么?”
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二话不说便拿起手上的铁勺轻轻在曹玲的光滑额头上敲了一下。
“嘶——”
虽然周毅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力气何等之大,哪怕是只用了一分的力气,也足以让曹玲这个虽出身贫苦,却比一般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要娇嫩几分的小丫头吃了个不小的苦头。
“你干嘛呀?”曹玲紧紧捂住脑门,又是不解,又是惊怒地看着周毅嗔道。
周毅哈哈一笑说道:“你一个还在读书的小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老气横秋?如果我是为了你的报答才出手帮你们的话,那我何必苦苦寻找三年,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啊?更何况,你是大全的亲妹妹,大全为了保护我而死,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周毅的亲妹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什么抱打不报答的?如果以后我再从你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你哥我照打不误!”
见周毅虽然表情凶狠,但脸上的关切之意却不似作为,所以曹玲尽管表面上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内心深处却也不禁为之暖了几分,别过头去,故意不看周毅的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呢喃道:“我既然说了会报答你,那就一定会报答你,我才不愿意欠你这么大的人情呢!”
尽管曹玲说话的音量很小,但周毅是何许人也?耳之聪,目之明,简直是比狗鹰还要灵敏几分,怎么可能捕捉不到曹玲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所以周毅立马就举起自己手上的铁勺,作势便要朝着曹玲的脑袋上再度敲下去: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呢?”
一见到周毅如此的动作,刚吃一亏的曹玲立马吓了一大跳,连盆里放着的洗到一半的鲜菜都来不及清洗,便逃也似的逃出了厨房。
……
吃过晚饭之后,由于山里并没有一般人家那么多的娱乐活动,所以大家只是在简单地饭后散了一下步之后,便早早地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夜深人静,曹玲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与哥哥去世的消息相比起来,被陈勇这一伙子地痞流氓
趁火打劫,差一点就要被他们得手的惊险却也没那么让曹玲心有余悸了,每每想起哥哥曹大全在世时的音容相貌,曹玲这个从小倍怀哥哥关照的小丫头也是不禁望月暗自神伤,自己况且如此,那就更别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罗秀梅了,更何况,自己老曹家就哥哥曹大全这么一个男丁,他这一去,那老曹家,就相当于是断了香火了啊!
想到此处,曹玲越想越是心烦,越想越是对母亲的担忧,而这脑子越是混乱,就越是睡不着觉,最终辗转几回终是无眠之后,曹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披上一件外衣,起身推门而出,想着去和自己的母亲说一些心里话,也好安慰一下,免得母亲过于伤心,会闹出什么毛病来。
路径周毅的房门,曹玲驻足,伸出手来,原本是想要询问一下对方在这里是否还住得习惯吗,但手指临到门板上,看着门缝里漆黑,似乎是已经睡熟了的样子,曹玲想了想,最终还是收回手来,罢了,明天再问也不迟,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搅人家睡觉了。
推开自己母亲的房门,果不其然,曹玲便看见自己母亲罗秀梅正在看着一截已经快要烧到末尾的昏暗烛光怔怔出神,双眼无神,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已经枯黄了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明摆着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所谓母女连心,对于罗秀梅心里在想些什么,曹玲身为女儿,哪怕并不会读心术,却也能够大致猜出个七“八”分,同样是心有所触,曹玲轻叹一声说道:“妈!”
女儿的声音将罗秀梅从回忆当中惊醒了过来,看向曹玲问道:“原来是小玲啊?你怎么过来了?”
曹玲走了过来,毕竟夜已深,自己母亲常年操劳,身子骨自然是落下了许多这样那样的老毛病,生怕罗秀梅会受风寒,曹玲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母亲的身上,紧紧握住母亲有些粗糙的手,半蹲在地上说道:“妈,我睡不着,我今天晚上能够和您一起睡吗?”
看着自己女儿担忧的样子,罗秀梅怎能不知曹玲今夜来此的目的?所以心下也是不禁一暖,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说道:“妈也睡不着,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中京了,你来得正好,咱们娘俩正好说一些知心话。”
“嗯。”曹玲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
然而就在曹玲和罗秀梅母女俩相互依偎着说些知心话的同时,里凤溪村三十公里远的小县城里,发生了一件令所有听说到这件事的人都大感意外和震惊的事情——
霸了两条街,一直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的大混子陈勇,居然在今天夜里十二点,带着一众手下的狗腿子,跑到当地警察局自首了?而且,据知情人爆料称,陈勇十几个流氓混子去警察局自首的时候,那模样,怎叫一个惨字了得啊?脸上鼻青脸肿且先不说,浑身上下,居然只有一条薄薄的浴巾包着就跑过来了,看着模样,好像是从洗浴中心刚出来,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好就急忙被人赶过来的啊,在这瑟瑟秋风中,十几个光着膀子,皮青脸肿的大男人蹲在警察局门口,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倒还真有些应景!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对于陈勇等人的“自首”,站在他们这些地痞流氓背后的“大人物”们,这次居然出人意外地统一保持了缄口不言,似乎是默认了陈勇等人的行为一般。
所以,在人们第二天每每谈及此事的时候,都有人猜测说,是陈勇招惹到了某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被人家报复了才会落得这个下场的,至于究竟是哪位过江龙有着这么大的能量,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