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萧此无能为力阻拦,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吼。
炙燕手掌凌空一翻,六条火蛇盘旋着困住了试图营救的萧此,在他身上反复留下灼伤。
而这时昙落终于悠悠转醒,睁眼便见凤朝戟向她们刺来,当即顾不得许多,扭身将千秋暖抱在怀里。
千秋暖只觉眼前一花,抱着自己的胳膊倏忽一僵,凤朝戟已经深深刺进了昙落的后背。
倾国倾城的容颜瞬间因痛苦扭曲,戟尖几乎穿透了她的身体,强大的火灵之力迅速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
萧此愕然望着眼前的一幕,浑然忘了身周几乎能将自己血肉蚕食光的火蛇。
炙燕神情冷漠,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昙、昙落姐姐……”千秋暖恐惧得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一切并没有因此结束,昙落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她咬着牙,将千秋暖紧紧抱在怀里,扑身从万丈高的歌天台上跳了下去。
台上的二人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炙燕瞠目结舌地望着这转变,失去控制的灭世之火重新回到铜灯之中,静静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是伤的萧此才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那足以令山崩地裂的负面情绪竟是令歌天台也微微颤抖起来。
喊声在空旷辽阔的天空中远远地传开,即使是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的昙落与千秋暖也能清楚地听到。
千秋暖到此刻仍不明白事情是怎样演变的,呼呼的寒风吹得脸颊生痛,凤朝戟仍插在昙落的身体里,并随着她们的坠落,不断有鲜红的血向上飞去,形成了一道模糊的红线。
“你害怕吗?”昙落气若游丝地问。
鬼使神差地,千秋暖摇了摇头。
昙落微微一笑,将她抱紧在怀中,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我愿用我的一切去报答他。”接着脑袋一耷,原本还微微吹拂在鬓角处的呼吸骤停。
千秋暖的心顿时如坠冰窟,但就在几乎同时,她发现昙落惯穿的薄纱衣下有什么正在伸展,沿着后背的两片蝴蝶骨,越来越明显。
她忽地记起在双英山上曾见过昙落背上的纹身。
那时昙落告诉她,那是翅膀。
那逐渐舒展的异物终于从被风掀起的纱衣下伸了出来,迅速变成丈余宽的一双翅膀,二人下降的速度猛地减慢,迎着风那透明的翅膀载着她们在云中滑翔起来。
千秋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死亡飞行,昙落背后的翅膀只有在死后才会显现出来,她带着自己和凤朝戟一起从歌天台上跳下来,既能大大削弱炙燕的实力,保全萧此,又能将自己从险境中带离,置之死地而后生。
泪水脱离眼眶,在空中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裹挟着飞舞的血丝升向高空。
若没有自己,她该是会被这死亡之翼带上无限云端,这样美的女子不属于人间,唯有天空才应是她的归宿。
千秋暖紧紧搂着已经逐渐变得僵硬的昙落的身体,好像失去了至亲一般大哭起来,蝉翼般的翅膀载着她向未知的远方滑去,这由生到死再重生的旅途仿佛没有尽头般漫长,恁是流再多的泪水也书写不尽。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水神宫中,归泉身受重伤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几乎连自我治愈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的大胆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并且,”凝时走到他面前,鞋尖几乎触到他的额头,“每一次再见,你总能让我对你更加钦佩,世上竟有人如此不自量力,不择手段。”
归泉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浑身都冷得像冰一样,他甚至要以为自己的血也被冻住了,身为水部正神,被水灵之力封住的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颖。
凝时蹲下身,拇指与食指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归泉仇恨的眼神,尽管断了几根肋骨,又伤了诸多内脏,他也仍然没有露出妥协的表情来。
凝时忽然笑了,手上力道大得归泉忍不住皱眉,他戏弄般笑道:“水部正神?御水大帝?怎这般没用,想暗算我,却被我收拾得爬也爬不起来,传扬出去真不知要吓掉多少人的下巴。”
归泉虚弱却倔强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涌到嘴边的血咬牙咽了回去。
“你倒有骨气,可惜人活着不是只有骨气就足够的。”凝时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甩开,起身便要走。
归泉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沾满血的右手伸过去死死攥住他的脚踝。
凝时莞尔,弯下身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想向我求饶了?”
归泉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手上却丝毫不松懈。
“来不及了,”凝时握着他的手腕,硬是将他的手解了下来,然后踩在脚下,“你杀了我,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今生再来见你,本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你丧心病狂,又将我封印在幽姬山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凝时脚下用力,归泉痛得叫不出来,只有眉头深深拧起。
他轻声笑道:“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任何机会。”说完脚掌狠狠一碾,归泉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右手的三根手指指骨被尽数压碎。
黄昏的余晖照进空荡荡的水神宫大殿,凝时将他折辱得够了,终于踏着一地金黄走了出去。
微风送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既像是悲伤,又像是愤怒,有心碎,也有绝望,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复杂这么强烈的情绪,不止来自一个人,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
凝时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不自觉地叹气:“才离开一会儿,这又怎的了。”
辨认了千秋暖的所在,凝时驾云追去,一路跟到灶城镜湖上空,一眼瞅见湖心烧得焦黑的岛,皱眉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把炙燕惹恼了。”正要降下云头去看,不远处“嘭”的一声巨响,水花暴起两层楼高。
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转眼又有不知名的巨【纵横】物从天而降,今日来游湖的人实在是倒了血霉了。
凝时不明就里,降落在大火刚被扑灭没多久的岛上,踏着残垣断壁找人:“小暖?”不见回音,便以千里传音轮流呼唤她与萧此,意外的是,萧此那头没有动静,千秋暖哽咽的声音却传了回来:“凝时……”
“发生了何事,你们人在何处?”凝时顾不上疑惑她何时学会了千里传音,问道。
千秋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回答:“昙落……没有了……萧此和、和炙燕……”
什么叫“没有了”,凝时疑窦丛生,赶紧捡重点问:“你现在何处?”
“在水中……”
凝时一愕,旋即明白过来,快步走到湖边,双手结势,念起召唤咒,霎时间湖水无风生巨澜,龙吟之声传荡开来,只见一条浑身覆鳞体型细长的神兽自水下跃出,附近来不及避闪的船只俱被掀得翻了过去。
神兽踏着水纹来到岛上,将口中叼着的一团放在了凝时的脚边,继而又转头向天空飞去。
浑身湿透的千秋暖目光呆滞地坐在烧焦的草地上,凝时在她身旁蹲下,温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千秋暖哭得嗓子都哑了,思维混乱,语序也颠三倒四,凝时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懂了自己离开这半天工夫,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莫哭了,现不是哭的时候,逝者已去,萧此还在歌天台上,须得赶紧过去,否则他也难逃一死。”凝时托着她腋下将她扶起,不放心她再去骑狻猊,只得自己驾云载着她。
二人赶到歌天台上,炙燕与萧此均不在,想是返回宫殿之中去了。
千秋暖望着四周翻腾的云雾,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凝时叹了口气,将她留在原地:“你在此处等着罢,你没有北斗钥,去了也帮不上忙。”
千秋暖麻木地点点头,凝时便独自一人又朝火神宫正殿飞去。
正殿之中,炙燕斜靠在宝座中,两侧有侍童摇扇捐风,端茶捧香,人人都是战战兢兢,一声不响,唯恐惊扰了正神思考,转头便成了泄怒的对象。
“耀火大帝好大派头啊,发个呆也要一群人伺候。”
大门外遥遥传来一声清朗的说笑,数名侍童均吓得汗毛倒立,心下猜测究竟是谁这么不要命,敢来掀火部正神的逆鳞。
炙燕阴沉着脸,抬眼看去。
门外大摇大摆走来一人,白发如霜雪,衣袂似云水,并没有刻意的动作,却隐隐有一股不容下视的气势,从容自然,毫不畏惧。
炙燕一摆手,侍童们如逢大赦,赶忙依次退了下去。
凝时面带微笑,老友相见般问候道:“怎脸色这般难看,刚杀了情敌,教训了负心汉,不该开心才是吗?”
炙燕面无表情,一手支颐,漠然道:“我看起来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这不好说,毕竟我从未见你开心过。”凝时笑道。
炙燕被他取笑了,却并不发怒,目光落在座前台阶上,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上回麒麟城外驿馆中,你破我焰咒锁竟是不费吹灰之力,须知当初我与归泉交手,他亦不能做到。”
凝时莞尔:“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你既知我能破焰咒锁,当明白自己并不是我的对手,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接着面色肃穆道:“将萧此交出来,我便将凤朝戟还给你,若不交,最后人财两空可不要怨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炙燕垂下眼帘,似乎在权衡利弊。
凝时也不着急,笼着手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炙燕长叹了一口气:“人你可以带走,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