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被黑色的麻布包裹,唯一让他显得起眼的,是胸口别着的一副亮银色的十字架。他只是坐在那个角落,用唯一露出的暗蓝色瞳孔凝视着整个集市广场偶尔来回的人流。
终于,一个大约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发现了她。或者说,愿意去注意她。趁着自己的母亲与一名小贩议价的空档,悄悄来到了这流浪汉身边。
“叔叔,你还好吗?”
流浪汉抬起头,从他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中,小女孩儿似乎读出了一些绝望和怜惜。包在嘴上的麻布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哼哼了两声,流浪汉又摇了摇头。
“莉莉安!回来!你在干什么?”小女孩儿的母亲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又与流浪汉混在了一起,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告诉过你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因为舒姆利亚的粮食供应渐渐吃紧,加之军队需要大量的补给来维持,因此普通民众的生活普遍更艰苦一些。但是塞尔维亚的民众反抗压迫的心却一点也不比当初波西米亚的胡斯派信徒弱,哪怕生活再艰难,都很少有人放弃与舒姆利亚这座壁垒之城共存亡的决心。
直到这一幕发生之前。
或许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女孩儿正拽着老流浪汉的衣角,而在她母亲的牵扯下,裹在老流浪汉右手上的破布,就这样被揭了下来……
流浪汉苍白的皮肤之下,是无数深黑色的瘀斑,而手臂各处,还生长着无数凸起的瘤状肿块,而小女孩手中的半块黑色麻布上,还沾着淋巴结化脓、破溃后的脓液。或许是因为这一下扯动窗口引起的疼痛让老流浪汉难以支撑,他又费力而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很快,遮挡他嘴部的麻布就被鲜血所浸湿,老流浪汉仅存的一些生气,也就这样迅速地消散殆尽。
“黑……黑死病……黑死病!”
仿佛末日的丧钟,撒旦的宣告。
年轻农妇的这一声绝望的惨叫声,让整个安塞特集市广场瞬间化为了地狱。直到如今,当黑死病的阴影降下时,还无人能够完全幸免。
集市广场的人们瞬间都四散了开去,只留下无人收拾的商摊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菜蔬。一具老流浪汉的尸体,让整个舒姆利亚的塞尔维亚居民,陷入了最彻底的恐惧。
“托林卡公爵……我们该离开了。瘟疫如果在整个城市传播,会带来更多的风险。现在舒姆利亚就是一座死城,就算我们撤离,罗马人的军队也不敢进驻这里,他就会失去作为要塞的价值。守住普罗库普列,我们还有机会!”
“我的人民怎么办,这些塞尔维亚的人民怎么办?”托林卡绝望地捂着头,“这些肮脏、卑劣、下作的人,不怕受到诅咒、下地狱吗?”
无论这在集市上突然冒出来的瘟疫患者是不是受人指使,托林卡都相信着与城外的罗马军团脱不了干系。凭借民众对塞尔维亚复国军的支持以及对自由独立的执着追求,托林卡相信就算是塞尔维亚的人民感染的瘟疫,恐怕第一时间让家人焚烧自己的可能性,都比站在集市上任由瘟疫传播来的可能性更大。
“公爵大人!我们会回来的!带领军队先走,罗马人想要去普罗库普列只能绕过舒姆利亚。现在舒姆利亚城中的公民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罗马军队又不会进城,只要瘟疫不扩散,人民的安全就有充足的保障……”
“他妈的……”
“公爵大人!我们没时间拖下去,塞尔维亚的人民可以躲在家中,我们的士兵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我们带着军队撤退,让这些和我们坚守了近一个月的人会怎么想!”托林卡将重拳锤在了木桌上,迸裂的纹路与指节上的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托林卡公爵!您现在所做出的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塞尔维亚复国军的最后胜利!保存有生力量,日后我们才有复仇的机会!”
“罗马!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
乌尔里希当夜并没有离开君士坦丁堡,而是在宫殿的客房中住了下来。如果巴列奥略皇室默认了和拉斯洛五世,或者说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合作,那么还有很多细节值得详谈。
这场御前会议被安排在了三天之后,伤口日渐好转的约翰·巴列奥略在索菲雅与伊芙蕾以及一干圣座卫队的陪同下,坐着轮椅来到了君士坦丁圣宫之中。
“乌尔里希先生,或许这样的场合,更加适合你向我们阐述你的计划。”老阿格里帕微笑着将乌尔里希引进了会议大厅之中,造型古朴的圆桌四周,帝国的核心贵族和官员分列落座。
在宴会厅的一声高呼,让乌尔里希这个名字在君士坦丁堡的上流社会中变得人尽皆知,也让帝国在被孤立于巴尔干半岛一隅近百年之后,重新窥探到了欧陆核心区域的战火和纷争。
胡斯战争,可以说已经让罗马教皇名誉扫地,几乎所有公教国家,都无法容忍波杰布拉德的伊日继续坐在波西米亚的王座之上。如果与哈布斯堡家族合作,倒是可以侧面缓和一下帝国与德意志人如今尴尬的关系。
法兰西人的阿维尼翁教皇事件,加上天主教会大分裂,再来胡斯起义。如今的公教内部已经混乱不堪。在约翰眼中,这盘散沙之间的裂缝,早晚会让教皇以及他的追随者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追求暂时的合作,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已。
“如何将拉斯洛五世陛下以及伊丽莎白女士救出腓特烈三世的囚笼,这件事情不用您操心。我们需要的第一个帮助,是让帝国,向非法获得波西米亚王权的波杰布拉德的伊日,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