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虽官小位卑,然而能当上刑部大牢的牢头,却也不是目光短浅的小兵小卒,单凭他为傅麟胤挑了个通风干净的牢房来看,他便是个可造之才。
傅麟胤这个人很奇怪,别人对他越是客气尊敬,他便对人越是自然不客气起来,见来人是牢头,他神色便放松了下来:“有事?”
牢头这些天没少来找傅麟胤,对傅麟胤的不客气也习惯了,当下点了点头,恭敬道:“世子,于大人来了。”
刑部尚书于奕?傅麟胤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牢头挥了挥手让身后的手下开门,两个手下都是趋炎附势的,见着落魄的傅麟胤又看了看卑谦的牢头,一边上前开门,一边不满的道:“头儿何必对他这么客气,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如此嚣张,难怪会落得如此下场!”
傅麟胤看他忿忿的打开了牢门,也不在意他的话,只是冲那牢头别有深意的笑笑,也不用他们多说什么,自顾自的往牢门口走去。
精明如牢头自然知道他并不是要趁机逃走,而是要去见刑部尚书,只是他知道,并不代表他身后的两位狱卒也知道。
两名狱卒一见傅麟胤不打招呼的往前走去,当下哗啦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往傅麟胤砍去,一边凶神恶煞道:“他奶奶的,居然想逃跑!”
那是带着杀气的一刀,那一刀刀锋冷冽,带着不容躲闪的气势,直逼傅麟胤。傅麟胤快速闪身躲过,反身就是一拳,带着猛烈的拳劲,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中,将那两把致命的刀架住。
若是他没有功夫,根本不能躲过,他们,这是打算要了他的命了!傅麟胤一双眼睛带着凌厉愤怒的目光,淡淡一扫,双拳紧握,冷哼了声,看向牢头,道:“麟胤倒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需要两位拔刀相向!”
两位狱卒没想到傅麟胤居然深藏不露,这时让傅麟胤森然的目光一扫,当下忍不住脚软了下来,牢头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对傅麟胤越发谄媚了起来,连忙躬身卑谦的陪着笑,道:“世子莫要动怒,他们也是不懂事……”
傅麟胤哼了声,道:“你们是以为杀我的时机到了吧?逃跑?借口很不错啊,可惜我傅麟胤虽然身陷囹圄,落魄难堪,却还不至于需要逃跑,要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
两位狱卒呐呐不言,傅麟胤冷冷的勾起了嘴角:“去跟傅麟扬说,别再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至少让我傅麟胤输得心服口服,这般偷鸡摸狗,我傅麟胤看不起他!”
狱卒猛地脸一红,气得那手指着他,含怒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牢头也想不到他傅麟胤会这么直接的说这些,呆了呆,半响回过头来,便见人已经走远,他回头瞪了两位狱卒一眼,拔腿追了上去,恭谦道:“世子,小的倒是觉得,这个……他们两个不一定就是皇上指派下来……”
两位狱卒不止一次在傅麟胤的饭菜中下毒,晚上不是刺杀就是使坏,弄得傅麟胤也是不得安宁,但两人动作这么大,牢头又怎么会没有发现?
牢头先是隔岸观火,好些天都只是冷眼看着,见傅麟胤每每精明的躲过两位狱卒的刺杀毒害,哪怕是对方连连下手,他也依旧气定神闲,反倒是两位狱卒弄得,狼狈万分。
于是他就知道,傅麟胤是个绝对的高手,而且还是深藏不露型的,比之上面那位,要强得多。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对傅麟胤越发的恭敬卑谦了起来,这个人,绝对惹不得。
出了监狱到了外堂,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初升,柔柔的月光洒下,让好些天没有好好透气的傅麟胤舒服的吁了声,伸了伸懒腰,这才进门去,拱手冲堂前所坐的于奕笑道:“哎呀,于大人这么晚还来此见麟胤,让麟胤愧疚难安啊愧疚难安。”
于奕也算是看着傅麟胤长大,哪里不知道傅麟胤什么性子,当下便吹胡子瞪眼,严肃正经的噌道:“行了,别给我耍嘴皮子,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
于奕跟礼部尚书李谦晟两人在朝为官数十载,康德王虽然很少去关注他们文官的事情,但傅麟胤挂了个闲职在朝混了好几年,又自小便常常能跟他们碰面,对这两位老大臣倒是熟悉得很。这会听于奕说有话要问他,懒懒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便笑道:“于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奕不跟傅麟胤耍嘴皮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今天外面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越传越夸张了啊!”
傅麟胤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于奕,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什么流言?小的这些天一直在牢里认认真真的坐牢……”
于奕气红了脸,瞪着眼睛道:“少给我扯这些,你该知道上次因为这流言死了多少无辜的老百姓!傅麟胤,你既然一定要搅着趟浑水,我于奕也没有资格阻止你,但你别尽给我扯出这些事情来,这是你们傅家的事,跟下面那些老百姓无关!”
傅麟胤本来嬉皮的神色瞬间严肃了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这才道:“人是上面那位杀的,可不是我傅麟胤,再说我也没有瞎说什么,事实正如外面的传言所说……于大人,我知道你是担心外面那些无辜者,不过你要认清楚一件事,现在这事情,从来就不止是我傅家一家的事,只要涉及到了那个位子,便是天下事,你们,也逃不掉。”
于奕神色冷静了些,道:“流言向来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出这等流言又有什么意思?只会弄得外面沸沸扬扬!”
傅麟胤洒然一笑,抿着的唇嘲讽的勾起,眯了眯眼睛,道:“无根无据的流言自然是三而竭,但若是流言一次比一次真实有根据,可就不一样了,而我就是要这流言普及到每个人的口中,而且,让他们根深蒂固。”
于奕动了动唇,还没有说话便听傅麟胤道:“于大人为官数十载,历经三朝,应该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那个位置,于大人您说说,他适合吗?”
于奕蹙眉,傅麟胤又笑道:“别跟麟胤说什么正统问题,麟胤只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能不能造福天下百姓,可惜显然,那个人不能。”
“只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流言便能眼也不眨的宰杀那么多无辜百姓的人,能有什么善心可言?又能有什么本事去造福天下百姓?不苛政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这人,为了一个位子居然还能向自己的父亲下手……”
傅麟胤所说,于奕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正纠结矛盾着,便又听傅麟胤很是突兀的道:“边疆这会战事吃紧对吧?想来战了这么个把月,定是连连败仗了?”
连吃败仗一事虽然让傅麟扬压下,然而于奕却不意外傅麟胤为何会知道,他只是意外的看着傅麟胤,不明白他这会说起这个做什么,皱了皱眉,他回道:“孟将军也已经到了边关,战局很快便能有所扭转,那边的事情不用你关心,你且说说,你现在要怎么办?”
傅麟胤看着于奕,严肃道:“怎么跟我无关?于大人,我傅麟胤跟你打赌,边关便是有了孟将军,也是输,而且会输得一塌糊涂。”
于奕眉头紧紧皱起了,便听傅麟胤继续道:“青岱敢挑衅云腾,便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于大人且好好想想,我们云腾安插了人手在青岱,难道青岱就不会安插人手在云腾?想来我们现在这情况青岱也已经知道,或许,便是已经预料了这些,他们才敢挑战也不一定……”
他顿了顿,看着于奕渐渐变得铁青的神色,目光变得深了些:“孟将军虽然勇猛,能征惯战,然而却爱子如命,傅麟扬将孟恒扣住,他心中必然牵挂着这边,何况这边情况不容乐观,只怕他也心中难安。若是青岱就此挑衅,他哪里还有心思作战?而且,麟胤听说,在作战方面,孟恒是青出于蓝啊,于大人可知,孟将军近些年的战绩,大部分是出自儿子的手……”
于奕脸色白了白,沉默的看着傅麟胤,许久道:“当真孟将军也不能退敌?!”
于奕虽然老了,人也忠厚,看事情越发无法透彻起来,但人并不笨,傅麟胤稍微的点拨一下,便明白了过来,可是却还是不怎么敢相信,若孟然轻都不能对付青岱,那云腾还有谁能抵挡?
康德王吗?傅麟扬敢放心将兵权给他?
沈壹山?可惜沈壹山不善水战,若是对付大漠还行,对付青岱,却要弱些,何况沈壹山跟康德王是亲家,按照傅麟扬的多疑……
想到这,他便听傅麟胤道:“并非真不能一战,只是孟家孤傲,傅麟扬来这一手,虽然暂时是控制住了孟然轻,可往后就不一定了,即便是打退了青岱,也肯定不会在忠心于他,除非他一辈子扣住孟恒,只是于大人觉得,孟恒那个个性,会老老实实的让傅麟扬关着?”
“皇上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于奕忍不住叹息了声,傅麟胤看着他这般,便知今日的谈话,他已经成功了。
他也不再多说,只是叹道:“于大人一心为国为民,该怎么选择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们他日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