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怀瑄将她带到一处废院的门前。
一一忍住屈辱感, 双膝跪了下来:“二师父都是为了我,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我折磨她?是她在折磨我吧!”
兰怀瑄讽笑一声:“这么多年来, 我从未见到过她这样的失态, 也没见她这么低声下气求我, 为了你, 都是为了你, 她恐怕已经彻底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兰怀瑄狠狠看向她,指责道:“没有想到?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你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从你来到金鼎山庄开始, 一切都变了!”
“我……”
“就连我和她的孩子, 也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消息,她受到惊吓, 这个五个月的孩子就没了……”他红着眼睛瞪向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这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以后都不会有了,她的身体, 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怎么会这样?”一一如遭雷殛。
“还不止呢, 即便是谎言, 她也能安然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是, 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她知悉了真相, 她痛不欲生,她恨我,甚至要与我决裂!”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一一捂住耳朵哀求道。
“就是因为你,你的大师父知道他爱的人嫁给了我,你的二师父知道我囚禁了她最爱的人,他们在这里,却生生世世都不能再见面,就是死,也不能够!”
“他们就是死,也会带着永远的遗憾!”
“不,不,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一一抱住了他的腿。
“求我,呵呵,我怜悯你们,你们有谁会怜悯我?”兰怀瑄一脚将她踢开,“要是你从来没有出现,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该不该死!”
“是,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二师父,都是我……”
她望向他,终于崩溃地想要了结一切:“你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是我该死,是我导致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你快杀了我!”
“杀你?恐怕会脏了我的手!”兰怀瑄不屑地将匕首扔到她面前。
“是我该死……”一一喃喃道,颤抖不止的手握紧匕首,就要朝心口刺去,就在这时,一道清光飞过将她手中的匕首击落,她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人,是曲寒清。
“大哥,你冷静。”曲寒清踩住了地上的匕首。
兰怀瑄看到他,心中的怒火终于压下去一半,过了片刻,他才道:“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个人能让我失控,你说的不错,我彻底失去冷静了。”说着,他一转头,看向一一,忽然狞笑起来,“是啊!我怎能让你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你了,活着吧,活着,你才能生不如死!”
他说着,又对曲寒清道:“我知道,你喜欢她对吧!”
曲寒清的脸白了白:“不,怎有可能?”
“是吗? ”兰怀瑄冷笑。
“呵,那我,把她赏给你!”说着,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一一错愕地看向他们,赏给他?赏给他是什么意思?
曲寒清也愣住了,他看向了一一,然后垂首道:“多谢大哥……”说着,他将一一扛起来扔进了屋中,随即,屋中便传来凄厉的惨叫和裂帛之声。
大抵不想听到这些,兰怀瑄拂袖而去。
***
屋中一片狼藉。
被撞翻的桌椅,被撕裂的衣衫,被踢掉的鞋子。
灰色的帐帘被扯下,凌乱地盖在了床上纠缠的两人身上。
一行屈辱的泪沿着她的眼角滚落,最痛心的莫过于侮辱她的这个人,是曾经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感到无限愧疚,让她想要以死换取他平安的人。
对他来说,是虚假,但是,她却用了真心。
回想当初,她感觉有些可笑,对着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怎么说的出口那么多的情话?她真想问他一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
反抗不过,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曲寒清见此,用力在她颈间咬了一口,没想到她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只有泪不断从她眼角汹涌流出,令人心痛,他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对上自己的眼。
“这么恨我?”
曲寒清对上她,那通红的眼中是挣扎在绝望边缘的无力,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无穷无尽的恨,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由自主伸手去触了触她眼角的泪。
一一侧过脸,颈间传来的痛让她分外清醒。
是,她不能死,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她没有将秘密带出去,怎能死在这里?
如果这就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她也只能完全接受。
想到这里,她反而平静了。
曲寒清松开了手,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裳。
一一看到自己右腕的伤口又流出了鲜血,只觉得格外刺眼,但出乎意料的是,曲寒清将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下了床。
一一睁大了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影。
曲寒清走到桌边,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过了一会,他才回过头看向她,目中有些复杂的意味,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关上了门。
***
而在这边,兰怀瑄慢慢走回卧房之中。
阳光从窗扉照入屋中,落在了倚在榻上的兰夫人身上,令她的模样显得更是憔悴,她微微撑着头,闭着眼,似是睡过去了。兰怀瑄站在她身边,久久凝视着她,眼里有几分怜惜之色,良久,他将掉在地上的大氅捡起,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兰夫人没有醒。
她的脸色极度苍白,这几天,她的病情更加危重。
兰怀瑄的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桌上,桌上的青釉瓶中放着一枝杏花,他记得,她每天都会亲手换上不同的鲜花,但这一枝,已经放了三天了,花瓣萎黄快要凋谢,就像她即将凋逝的生命一样……兰怀瑄触景生情,伸手将这支花连同瓷瓶一并从窗口扔了出去。
端着药碗走来的玉香被他这样的神色吓了一跳,慌不迭将药放下就走了。
兰怀瑄坐回她身边,伸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
兰夫人惊醒,她微微咳了两声,睁开眼睛看向他。
兰怀瑄就这样看着她,眼中的情态,如同往昔一样。
兰夫人也没有说话。
安静了许久之后,兰怀瑄才起身将桌上的药碗端来,亲手喂给她吃。
兰夫人没有拒绝,她将那些药汁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药汤从她的口中,喉咙中,胃中,一直流进了心中。只觉得,今天的药,格外的苦。
她呆呆地看着兰怀瑄。
兰怀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对她道:“江湖上有些事情要办,这几日我估计回不来了。”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才道:“多加小心。”
兰怀瑄握住她冰冷的手,温柔道:“照顾好自己!”
她触摸到他缠在手上的纱布,心中又涌现无限愧疚感来,她知道兰怀瑄说的没错,可她怎么可能全部放下?她也明白,兰怀瑄这样恨步逍遥完全是因为自己,随后他又将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一一的身上。或者,是她真的要求过分了吗?当她想起他们师徒两人离自己那么近,她又如何能够安安心心地去做这个庄主夫人,这样若无其事,她做不到。
她坐起身来,轻叹一声:“给我看看!”
兰怀瑄制止了她的动作,只缓缓一笑:“小伤,不妨事!”
兰夫人还是解开了缠在他手上的纱布,顿时,怵目惊心的伤口展现在她面前,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看到这些,她咳嗽的更加厉害,几乎直不起腰。
兰怀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不用自责,我不会怪你。”
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圈,起身从柜子中拿出药给他敷上。
看着她细致入微的动作,兰怀瑄紧紧将她圈在胸前,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飞雪……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想要的,无非是拥有你的全部……”
“怀瑄……”兰夫人回抱住他。
“不要说话……”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像沉浸在梦中一般。
刚刚回来的碧月见到这一幕,欣然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她听玉香说,这两日庄主和夫人发生了争端,庄主勃然大怒,夫人悲伤欲绝,十分可怕,但她不相信,自打她来金鼎山庄那日起,见到的只有庄主对夫人的温柔细致,从来没有见他高声说过话,如今见到他们这么好,哪里像吵过架的样子。
***
一一躺在床上,木然地看向那片帐顶。
过了不多时,她听到了门被锁上的声音。
四周是极度可怕的安静,这种安静,让她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中。
二师父歇斯底里失声痛哭的样子,大师父白了头发生不如死模样,他们师徒三人多年后的初次重逢,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啊!一人被摧残的不人不鬼,一人心碎嫁与他人,这该是怎样的痛苦?到底是谁错了?是谁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她,全部都是因为她,是她的出现让两个师父痛不欲生,是她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她恨不能以死谢罪,可是,她不能死,她必须活着。
在明大哥找到她之前,在金鼎山庄所有的秘密带出去之前,她都不能死。
她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接受这一切。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