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细心地做了一碗小米粥，坐在他身边，轻柔地道：“当家的，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必须做到，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说着用铁勺舀了一小勺米粥，极小心地送到覃雁飞的口中，但是他牙关紧咬，粥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到了枕头上，将真紧玷污了。
陈婷忍着泪笑了笑，道：“怎么了？嫌我做得不好吗？”说完转身拿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将污渍轻轻擦去了，索性将毛巾垫在他的颔下，道：“不管怎么说，你得吃一些啊。我们两个都这么多年了，在一起的时候，玩也玩过，吃也吃过，可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一样，你也好像是习惯了一样每年都会忘记我的生日，我也怨不起你来，好了，好了，终于盼着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也结婚了，可我还是不了解你，总觉得你好象站在了高高的云端，无暇无眦。你为了要我们的国家获得别人的尊重，就毅然决然地当了飞行员……现在的这种情形也是好的，你能够乖乖地呆在我的身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她自言自语，自伤**，往日的一段段经历又一历历在目了。她的心里泛起了一丝甜蜜的感觉，转而摇了摇头，道，“不说了，再吃一口吧，今天我也不奢求别的，只盼着你能吃一点东西，哪怕只一点也行啊。”她用勺子将他的牙齿撬开了一道缝隙，将勺子抽出来时，他又咬紧了牙关，如是数十次，他颔下的肌肉丧失了耐性。
一小勺米粥流进了他的口中，没有再流出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可她也明白这种开心，只是骗骗自己，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将这口粥咽下去，不一会儿，便又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陈婷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流了出来，哭得够了，便擦去了眼泪。她望着眼前这个表情冰冷的植物人，她真的不知道，这场灾难会不会有结束的一刻，连一点暗示都没有。
三年以后，也就是覃雁飞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年，覃雁飞的吞咽能力完全恢复，医生怀着万分惊异的神情给他拆除了液体营养管，但问及陈婷她的秘诀时，她却只是闭着口，一句话都不说，医生在叹惋这段生命创造的奇迹的时候，也暗暗增强了让这个植物人康复的信心。
三个月以后的一天中午，陈婷喂完了覃雁飞午饭，覃雁飞紧闭的双眸忽然落下泪来，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着，早已失去了血色的嘴唇畸形地蠕动起来，陈婷见状大惊，慌乱中要找医生，却万万没想到，覃雁飞声嘶力竭而又极其生硬地喊了一声：“妈——”陈婷呆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明亮的眸子里落下了两滴晶莹的泪水，她知道，那不是他对她所做的这一切的否定，而恰恰相反。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失声痛哭，没有人去劝解，直到哭得累了，握着他冰冷麻木的手臂，沉沉地睡去了。她始终是那么痴痴的，心里说不出是喜悦、温馨、甜蜜、还是委屈……
在覃雁飞成为植物人的四年后，他已彻底康复，医生为他做了最后的一次体检，然**了握他的手：
“恭喜你！”他的话是真诚的。
覃雁飞看了看身边的陈婷，眼神里满是歉疚和感激，陈婷也瞧着他，固执、忧郁、空灵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喜悦的色彩，她知道这一切的噩梦，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回到了空军报到，不久晋了少将衔，升任军区空军副军长，负责外军战法的研究，这个世界上进步最快的科技和理论永远属于军事武器以及相关知识，他四年前看起来前卫的知识和理念现在已经落后了。于是，他趁着清闲，请了三个星期的假。
回到家的时候，一片冷清的气氛，他明白如果妻子选择了离开，他根本没有怨艾的理由，他让她失望的太多太久了，毕竟，十四年以前的那段感情经历，他始终无法释怀，以陈婷的聪明，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感情上，他对妻子上是不忠的。
回家前，他去看了看萧秋雪的坟茔，望着漫天飞舞的纸灰，他泪眼模糊：“雪儿，我对不起你，不能为你纯洁的情感做出一份纯洁的承诺，但是，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对不起那个女孩儿了，她已经为我吃了十几年的苦楚，如果你怪我，我认了。真得认了。”
他转过了身，正瞧见远出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晃，是他的妻子陈婷，他叹了口气，百感交集，他知道，现在真得该回家了。
他推开了妻子的房门，希望能够寻着些她以前生活的痕迹，他明白，现在除了这些，他什么也做不了。
陈婷没有离开，只是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那盏孤独的台灯无言地照着她楚楚可怜的轮廓，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他走了过去，她的手边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向深秋，雨馀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这是柳永的凤归云，原来这就是她的梦想。
一年半后，覃雁飞开始学着给儿子喂粥，按着陈婷教得要领，他要先将米粒在自己的口中咬得碎了，然后再喂到儿子嘴里，可他却还是没有做得很好，耳朵边上自然也就免不了陈婷的唠叨了：“孩子都快满周岁了，你还把米咬那么细干什么？你以为是你……”忽又觉着不大妥当，忍不住红了脸低了头。覃雁飞见她如此，不大理解，道：“什么是我……”但转而一呆，藏在他心里数年之久的谜团就此解开，在他成为植物人的时候，他的吞咽能力能够恢复，正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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