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这番话说得是很轻佻的,“相好”二字更是在舌上绕了又绕,颇有股余音婉转绕梁不绝的味道。候四信了一半,却仍是怀疑地问道:“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我可没想到这茬。”罗衣垂下头,“谁知道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候四便是笑了,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半。他一旦认为别人对自己没了威胁,身上那股戾气便尽去了,甚至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地将玉恒拉了回来,轻声细语地道:“小娘子也不早说这事儿,你要是早说了,我何苦吓你呢。”
玉恒尽量把自己缩起来不让候四碰到,只觉得自己被候四碰触过的地方都让人恶心。候四也不恼,笑眯眯地对玉恒道:“小娘子赶紧歇着,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啊。”
忍住朝他啐一口的冲动,玉恒撇开了脸。
罗衣嘲讽似的一笑:“要歇着,您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候四吊眼一挑,居然色从胆边生,伸手捏了一下罗衣的下巴,像是毒蛇一样的手指轻轻滑过罗衣的下颌骨,凑近罗衣耳边道:“小娘子家中可还有姐妹的?要是都似小娘子这般标志,那可就太好了。”
“有——”罗衣嘴角微挑,“我也怕你消受不起。”
候四哈哈大笑,手指点了下罗衣的鼻子,调笑道:“真调皮!”
罗衣脸色一变,头往后缩,冷冷盯着候四道:“出去。”
“小娘子这话说的,这可是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又如何?逼急了我,不但让你做不成生意,还要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罗衣很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让候四有些意外。他一向觉得这小娘子是个惯会委曲求全的。与她周旋了那么一会儿也不见她态度的强硬,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识时务的。怎么这会儿……竟然有些强势起来了?
他不知道,罗衣却是知道的。她的还魂石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挂着,如果候四再近些,或者再多注意些,保不准这东西就落到他眼睛里去了。虽然还魂石不起眼,甚至它只是一枚类石头,也并不全然肖玉。可她将这东西挂在脖子上。这里的名堂可就任人猜测了。
见候四逼近自己,罗衣情急之下只能露狠,逼着候四离开。倒也算她幸运,候四只是呆滞了一下,便换了表情,许是碍着王管事的面子。也不敢罗衣怎么样,竟然真的就站了起来,稍微离了罗衣一些距离。才道:“哥哥走了,小娘子可要好好歇着。”
“大叔,不送。”
候四又是一噎。恼怒地瞪了罗衣一样,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罗衣终于是松了口气。
玉恒见没人了才敢凑上前来,急切地唤道:“小姐!小姐!”
“嗯?”懒洋洋地应了一句,罗衣偏过头来,“你知道错了?”
“……对不起小姐。玉恒、玉恒该死!”
看着一脸懊恼和悔恨的玉恒,罗衣淡淡笑了笑,却也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她是玉恒的主心骨,她要是也露出惊慌失措的外在表情来,依着玉恒这有些胆小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子。可也只有天知地知她知,现在她也是一样的害怕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失踪有多久了,家里人可都知道她被人给弄走了?以前看警匪片,说什么黄金救援时间的,她还觉得有些太金科玉律,不必照搬照抄,如今搁在自己身上,这才知道及时的救援是多么重要。
其实这战云城能帮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吧。除开她的家人,娘与大哥,便只有渊离和梅静心了。
渊离这时还未回来,但有他临走前的交代,相信留在战云城里的四宛也只会照着他说的话去办,会在许多方面帮到她。可是前提是,她得自己去寻人啊。
而梅静心,虽然自己与他还未做成那笔极为不平等的买卖,可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流,梅静心应该也算是她这边的人了吧?如果他知道自己出了事,会不会来救自己?
像这种污七糟八的事情,梅静心又是这一行当的,彼此之间应该也有通气的。
罗衣心中想着事,对玉恒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办法了,我们唯有慢慢想对策。”说着示意玉恒附耳过来,罗衣小声地道:“那个王管事要买走我们,前提是要那拐子能舀出我们的卖身契来。这个有点儿难,因为户籍上我们是良民,来战云城时也隐藏身份在官衙有记载的,后来我行商,还特意加注了这个标记。所以我觉得,他就算能舀出我们的卖身契,所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玉恒静静听着,见小姐不急,她也就慢慢冷静下来。
罗衣说道:“我觉得,摆在我们面前有三条路。”
听到有路可走,玉恒眼睛一亮,急切地望着罗衣。
罗衣更加压低声音,只能听见声气儿,却不能听出音调来,就算是隔墙有耳,也该是听不出来的。
罗衣缓缓道:“第一条路,就是我们现在趁他们生意还未成,择机潜逃。这是最为危险的法子,一来,我们看不见守着我们的人有多少,也不知道这地方是哪儿,对他们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熟悉。二来,我们手脚被缚,根本就活动不开,又是两个弱女子,体力定是及不上男人,就算真的逃出去了,又怎能跑得过他们?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想到最糟糕的后果——若是被抓回来了,那拐子,会如何对我们?”
玉恒不由抖了个激灵,想起那拐子舀着柴枝要打她,就不可遏制地心底泛凉。
“那……那另外的路呢?”
“第二条路,就是静观其变,任那拐子把我们卖给那王管事,到了那王管事的地盘上再另谋法子。不过那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罗衣轻呼一口气,其实她自己觉得这是做稳妥的法子,一个字,拖。如果能拖到她的家人甚至是渊离冷府那边,和梅静心那边都知道自己出了事,能在被带离出战云城之前被他们找出来,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种假设也只是她设想的最好的情况,若他们并没有察觉出不妥,或者并没有找出她们来,这便是只是一个空想。
而一旦去了王管事的那个府上,面对的是不是如将军府中那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盘算,她作为一个要献给主子的买来的“妾”,又要如何自处?
“第三条路呢?”
玉恒不希望被卖掉。她好不容易找的小姐是那般和善的人,家里的主子们也不会对她非打即骂,既不冷着她,也不饿着她。小姐有什么好吃的也从来不会忘了她那一份。这么好的人家还能去哪儿找?她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如果再被卖,前路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她压根就无法预测。
前两条路她不想走,便只能等着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么……”罗衣摒了摒气,“拖。”
“拖?”
“对,拖。能维持现状最好,如果不能维持现状,那也要想办法拖下去,留下一个人在这儿。”
玉恒猛地一惊,罗衣以眼神示意她安静,迅速地低声地道:“要是到时候不得不走,那么能留下一个人去通知别人便是最好的。玉恒,我是不能留下的,所以,只有想办法让你留下。”
“小姐,我……”
“我知道,你会怕。我也怕,可是我们不能干坐着等结果,我们也要努力是不是?”罗衣安抚她道:“不过现在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还没走到这一步,就是真到了那一步,变数那么多,也不见得真的就要这样选择了。”
“小姐……你说的,想办法留下,是……怎么留下?”
“装病。”
点到即止,罗衣不想再多说。这不过是她的一个设想,还没有付诸实际。而且就算真的付诸实际,能不能成也并没有定。她比较守成,不愿意去冒险,但关系生命安全的事情她不得不谋划了。
玉恒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她很明白,一旦离了小姐的身边,她便能算得上是单独对抗那拐子了。想到那拐子的淫邪模样,玉恒就止不住打颤。她怕那个年岁估计已达而立之年的男人。比起她以往见过的男人来说,不论是顾五爷的妖媚,还是楚将军的刚毅,亦或者是顾二爷的阴狠,那拐子的形象不及这三位,气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是顾二爷那样阴着狠的人,也比那拐子顺眼得多。
看着那拐子,她就想起小时候乡间从山壁上爬过的毒蛇。身躯婉婉转转,渀佛柔弱无骨,在乡里却是被老人们说得最不愿意接近的动物。那种滑腻腻的感觉让她恶心欲吐。
罗衣安抚地对玉恒道:“被困的时间里,要吃好喝好休息好。不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们喂什么药,好让我们逃不掉……”这是无法知道的事情,“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该吃就吃,别怕那么多。就算真的被下了药,我们也不怕。”
“玉恒都听小姐的。”玉恒轻轻点头,“小姐也要休息好……”
“这是自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谈何战斗。”
罗衣的话玉恒听不明白,但是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再给小姐添麻烦了。心情一放松下来,玉恒靠着罗衣便浅浅地睡了过去。
罗衣让她枕着自己的头,却并不闭眼休息,而是望向那透露着点点星光的屋外。
已是黑夜了。(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