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她睡得很恬淡,恍惚间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却又早早地醒了,站在窗台前发呆。
不期然间,今夏的暴雨已欲要压来。
玉恒在黎明时分起夜,见孟罗衣一言不发地站着,身上没有披一件挡风的衣物,便解下自己身上的小坎肩披了上去,担忧道:“小姐,要落雨了,当心着凉。”
孟罗衣伸手拢了拢,轻拍了下她的手:“我知道。怪不得觉得这几日的天儿让人闷得慌,原来是要下雨了。”
电闪雷鸣间,星星点点的雨滴已然转化为滂沱大雨,天河瀑布一泻千里,孟罗衣不禁伸手去感受了下屋檐下垂落下来的雨幕,只觉得掌心生疼,呢喃地嘟囔:“手心儿给弄红了呢,巧娘……”
话刚出口蓦地止住,玉恒眼中的担忧尤甚,“小姐……”
她想巧娘了。是啊,想巧娘了。才两三日的功夫,她就已经不习惯没有巧娘陪在身边的日子。从她来到这里起,巧娘就陪伴在了她的身边,那个为了报答她娘活命之恩的忠婢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在她茫然地不知今夕何夕时始终庇佑着她,带着她投了将军府。虽然巧娘有时固执,有时候迷糊,但她的心一直向着她。为了她,甚至连终身大事也没怎么考虑……
可如今,她这个主子却连把她要回来的立场都没有。
霹雳哗啦砸下的雨滴使泥地溅起了一汪汪的小坑,孟罗衣缩了缩脖子,偏头却未看玉恒的脸,轻声说道:“如果我不能把巧娘要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玉恒微皱了眉,嘴角抿起,回她道:“小姐,巧娘跟玉恒说过,小姐是最好的主子。”顿了顿,道:“玉恒知道,小姐也是身不由己,巧娘不会怪小姐,小姐也不要这般……这般作弄自己……”
素衣淡雅的女子轻笑了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小姐……”
“玉恒,你知道吗,我心里很不安。”她慢慢转头,眸中似有恐惧,“我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
她相信直觉,却不能为着这份直觉做些什么。无力的感觉要将她击垮了,她会担心巧娘的安危,在这暴雨滂沱的夏日夜晚,巧娘在做什么?即使是帮助顾瑶瑶做事,难不成能忙得一点儿空余时间都没有,连来报个平安的机会也寻不着?
或许,她该主动去柔雪阁看看巧娘?
“小姐,天快亮了。”玉恒踟蹰良久,才搭了手在她肩上安慰她道:“小姐若是不放心,天明后我们就去七小姐那儿见见巧娘,可好?”
孟罗衣双肩一挺,似是下了决心,“好,就这么办,反正顾瑶瑶也与我撕破了脸,不需要做那种表面功夫了。”
天明地很快,即使仍旧是黑云遍天,也无法阻拦日夜的更迭。清晨的将军府又开始了每日的繁忙,穿梭不断的丫鬟婆子们形色匆忙,油纸伞似乎无法抵御天河的倾泻,执伞的丫鬟们叫苦不迭。
孟罗衣收拾好了一身装束,打着伞出了竹院的门。玉恒紧随其后关上木门,问道:“小姐,我们先去给大太太请安还是……”
“先去柔雪阁吧,趁着天儿早,可能七小姐还没起,去见一见巧娘我们就走,能不与顾瑶瑶打交道就最好不要与她打交道。”
她淡淡地将打算说了出来,玉恒自然没有异议。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忽然瞧见七夫人身边的白鹤急匆匆地跑过,一晃眼后便不见了影子。孟罗衣正疑惑间玉恒却是一把将她拉到了一处墙角,前头挡着一株木椿。
“怎么了?”孟罗衣压低声音,她自然知道玉恒这般做是在躲避什么,随着她的动作隐好了自己。
“小姐,你看那……”
孟罗衣随着玉恒小心翼翼指出去的手指一望,顿时有些愣。
不远处,就在白鹤匆忙跑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人——画香。
一个是七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另一个是七小姐身边儿继书香死后唯一一个大丫鬟,这两人有什么联系?
画香此时死死看着白鹤消失的地方,拳头握地死紧,站了片刻后掉头离开,没有丝毫犹豫。这一幕与她曾经那种任由书香欺负不吭声,以及逆来顺受胆小怯弱的形象完全不同,可谓是彻底颠覆了孟罗衣对她的印象。
“小、小姐……”玉恒手微抖,“画香手里,有……有一把刀……”
孟罗衣顺着玉恒的目光望去,画香渐行渐远的影子在雨幕中渐渐模糊,但却也能辨识出,她手上的确握着一样东西,有手柄,东西被袖子遮住了,看得出其中散着寒光。
孟罗衣忽然觉得心口一疼,急忙伸手捂住,自己也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给吓了一跳,再抬眼时却已经不见了画香的身影。
玉恒扶住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还在给孟罗衣提供可能有用的消息,“画香她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她是家生子,爹娘也是总管位置上的人,但她平时很木讷,如果不是因为爹娘的关系,也不会成为七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白鹤、白鹤是七夫人从娘家带来的,生性泼辣,前几日丫鬟们之间还在说,白鹤年纪渐大,七夫人要给她寻个小厮配了……”
“小姐,你还好吗?”
孟罗衣深吸口气才逐渐平复下紊乱的思绪,摇了摇头,道:“这些事儿你记住就好,刚才看见的不要说出去。对了,画香方才可见到我们了?”
“没有,她那时只注意了白鹤,没有看见我,我把小姐拉进来藏好的时候她正好跑到这条道上,所以不会看到我们的。”
孟罗衣点点头,搁下这件事向玉恒示意,继续朝柔雪阁的地方行去。玉恒乖巧地不再说这事儿,甩了甩手上的雨滴,掏出帕子给孟罗衣让她擦了擦脸。孟罗衣笑着接过,却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玉恒无比担心。
未到柔雪阁,已然听到十分嘈杂的声音,似乎正是从柔雪阁那方传来的。孟罗衣一怔,随即加快脚步,谁知在拐弯的一处未曾留意竟撞到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那婆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孟罗衣不耐烦地去拉人,那婆子骂道:“大清早的倒了大霉了!才将将见了个死人,把魂儿都给老婆子我撞飞了,这下又被个活人给撞了腰,这是什么霉气哟!”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止,那婆子倒也认识孟罗衣,撑了腰起来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陡然想到她是大太太眼前的红人,自己一个守门的老婆子可是得罪不起的,又急忙收了那副不饶人的嘴脸,谄媚笑道:“是孟姑娘,哎呦,瞧老婆子我这眼神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姑娘了,老婆子在这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大量……”
“谁死了?”婆子话未说完,孟罗衣便打断她问道,却不知自己的话里已然掺杂了些许不愿意知道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