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康熙的脸色并不算好,概因四阿哥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么让人高兴的消息。康熙当皇帝兢兢战战三十余年,每天早起晚睡,天天操心国家大事,自然希望国泰民安,黎民生活安居乐业,人人有衣穿,有饭吃,使盛世百姓无饥荒。
但是四阿哥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去岁山东有几个州大旱,粮食歉收,山东巡抚李炜为了政绩,隐匿不报。
康熙闻之当然恼怒,叫来了大学士马齐等过来拟旨道,山东巡抚李炜、居官不善地方饥馑、百姓乏食竟不奏闻。及至言官参奏、始行具疏朕为人君、于国计民生、日切存心、详加审虑。李炜身任巡抚、不知抚恤百姓、著革职。
只是这李炜是太子的人,四阿哥虽然得了康熙的夸赞,还被赏了个皇庄,刚出了乾清宫的门他就被太子堵住了。
乾清宫前,太子也不好动手,虽然他恨不得抽四阿哥两耳光,只好似笑非笑的看着四阿哥道,“这出去一趟,四弟的心也大了,大哥正月里出了一回头,想来四弟也想争个上游吧。”
大阿哥正月里替康熙去祭祖上香,太子对此耿耿于怀,这不两个月过去了,还拿那事说道。
四阿哥不是不知道这事肯定会得罪太子,心里其实也犹豫过,但是他总过不去自己的心,也忘不了饥荒的百姓悲惨的遭遇。他微服出巡前身上带了五千两银子,在山东为了救人花得一干二净,连回城的路费都是到了河北后找到地方官员表明了身份暂借的。
想到山东的百姓,四阿哥心硬了起来,脸上也收了怯色,反而正色的劝慰太子道,“太子,臣弟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子没见到山东的境况,都说朝鲜饥荒,城内饿殍遍地,山东竟也不强到哪里去,这山东巡抚李炜也是罪有应得,只革职查办已经是汗阿玛宽宏大量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太子也不是听不明白,无非是说山东巡抚李炜不体恤百姓,罪有应得,自己还是离这样的人远点儿,然而那姓李的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四阿哥要动他,本也该先和自己商量下。
如今四阿哥倒好,先上报了皇阿玛,难道不还是打了自己的脸,自己力争上游?
四阿哥见太子的神色,也知道他并不谅解,然而四阿哥也有点牛脾气,也不再费力解释,梗着头皮便走了,太子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来气了。
四阿哥也不理会,径直出了宫。
太子本来还想喊他来让他解释一二,一听他出了宫,拿手中折子敲着桌子道,“不用问,一准去了康亲王府,也不知道那康亲王椿泰给他灌了什么*汤,两个人竟比亲兄弟还好。”
此时太子妃正好进来,接话道,“年纪相仿,感情好也是正常,倒是太子爷今儿,听说因为四弟生了一回气,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妃最近怒刷太子的好感度,主要是在某些事情上说服了太子,太子也乐意跟自己这位贤良淑德的正妻商量些朝上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前阵子四弟微服私访的事情,我本以为四阿哥出去微服一回,肯定会逮着些大阿哥那边人的错处,还大力支持。”说到这事,太子还是气氛难平,“没想到这小子可好,竟直接把山东巡抚李炜给掀翻了,难道不知道李炜是我的人?”
太子妃略顿了顿,问太子道,“难道爷知道李炜的所作所为?”
太子翻了个白眼,“当然不可能,兴许叔祖会有所耳闻?”
太子妃松了口气,若是太子听说了山东闹饥荒还不上报,自己也要审视一下这个太子丈夫当地能当太子多久了。
当然,眼下太子的表现也挺让她失望的,太子妃看着太子气愤的脸,到底还是想着自己已经已经和太子一条船了,还是努力拯救一下太子,尽量把他掰过来。
“既然太子不知情,那这个奴才就更不能用了。”太子妃镇定的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很懂朝廷上的事情,却也知道背主的奴才不能用!”
“你这话有点重了吧,他也没投向大阿哥。”
“一点儿都不重。”太子妃见太子迟疑,继续努力给太子解释,“寻常家下仆人,在外面惹是生非,在家里欺上瞒下,挖主家的墙角,难道不是给主子找麻烦?且不说殿下是储君,这天下日后也是爷的天下,便是眼下……”
太子妃加重了语气,“皇上对爷多少有了不满,这些奴才不体谅爷的处境,说是向着爷,还做下这样的事情,岂不是给爷添麻烦?但凡是争气点的,难道不是该好好争光吗?如今欺上瞒下,使百姓饿殍遍地,不是背主是什么?”
太子被太子妃这一番话到底给说服了,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我如今这样的处境,这些人竟还给我找麻烦!”
太子妃见太子转过来心思,好悬松了口气,这位爷大概是从小儿被捧着惯了,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不遂意,那就是错的。
“要说咱们还得谢四弟帮爷找出来个大蛀虫来,回头见了四弟,爷别再摆脸色了。”
太子妃知道以太子的性格,低头弯腰,笑脸迎人,收买人心是做不到的,便也不费话让太子怎么拉拢四阿哥了。
太子有点不耐烦的应了,便起身道,“既如此,也没什么事了,我去后头李氏那边歇着了,我的晚饭也摆在李氏那里。”
太子妃怔了怔,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看着太子出了书房,自己也慢慢的出了书房。
太子寝宫内小书房门外有太子妃的嬷嬷守着呢,见太子妃一个人出来,轻声道,“太子爷怎么一个人先走了?您也没留他一道用个饭?”
太子妃垂下睫毛,看着自己杏黄色的旗装下摆,淡淡的道,“他说要去李氏那里,我还能让他不去吗?走吧,外面也不是说的地方。”
回了屋里,嬷嬷还是忍不住劝太子妃道,“娘娘也要多为小格格着想啊,若早生下小阿哥,岂不是又要便宜那些个贱人的儿子?”
太子妃去岁八月生了个女儿,接着十月里太子就闹出了那件事来,太子妃对太子心中的失望简直无法言喻,还得费力给太子擦屁股。
而且当时劳心劳力的后遗症其实也挺明显的,太子妃的身材恢复的并不算很好,略显丰腴,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只是清秀而已,人一胖,又当了娘,连原本清秀都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温文端庄罢了。
“抱大格格过来吧。”太子妃没有回应嬷嬷的话,反而命人把女儿抱过来,看着尚不知世事的女儿可爱的小脸,她的眼泪滑落下来。
亲吻着女儿的小脸,太子妃喃喃低语,“不是为了你,为了辛苦在外奔波的阿玛兄长族人,我何至于如此辛苦啊。”
眼泪滑落到婴儿的小脸上,又滚落下来,在她杏黄衣上慢慢的晕开一朵花。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啊。”
便是身为太子妃又如何,她的荣辱苦乐,家族兴亡盛衰,竟只能全靠着太子。
太子妃的感慨无人知道,不过宫外的四阿哥的苦乐倒是有分享的对象。
四阿哥前日回京,椿泰便早已经猜测四阿哥多半要来府里一趟,不过他也没想到四阿哥这第二天就会来康亲王府。
椿泰本来正在画画儿,画的前段时间淑慧凭栏看柳的模样。画虽然还没完成,但是椿泰觉得画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正准备作为礼物过几日送给淑慧的,听说四阿哥来了,他忙拿东西遮盖了画,方起身去前面小花厅迎接四阿哥。
虽然在京城里策马狂奔了半天,四阿哥脸上犹有怒气,连素日里冷淡的脸色都变了,椿泰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忙拉了四阿哥坐下,又亲自倒一杯茶给他。
“到底什么事情,把你气成这样?”
四阿哥早就憋得不行了,他原是个无人倾诉的,康熙那是皇帝,亲娘素日不和,没事还要挑刺儿,兄弟就不说了,越多越不济事。夫妻?四福晋多半又要埋怨自己多管闲事,天下跟自己没关系,何必操那个闲心,还得罪太子?
只有椿泰,两人本就是堂兄弟,年纪相仿,兴趣也相似,一个急脾气待人严苛,另一个遇下以宽,脾气还挺互补,比亲兄弟亲多了,倒还能说说心里话。
听见椿泰询问,四阿哥也不隐瞒,正欲跟他倾诉,门口一个小太监却敲门通报道。
“王爷,表姑娘又送汤来了!”
四阿哥正欲询问这表姑娘是哪个,就见椿泰脸色一下子变得差极了。
“还没玩没了?让她带着她的破汤给我滚!这也是她能来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