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大眼的杂货店

(一)

每当黄昏前后,王大眼杂货店里的人总是很多,因为这里不但卖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南北杂货,也卖卤菜,卖点酒。在外面用草席搭成的一个凉棚下,还摆着三张方木桌,七、八条长板凳。大家坐下来,左手拿着半个鸭头、一块豆腐干,右手端着大半碗老酒。天南地北、胡说八道的这么样一聊,本来不好过的日子,也就这么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的过去了。

这大概就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娱乐厂。

王大眼总是像一个最殷勤的主人一样,总嘻嘻哈哈的周旋在这些人之间。

他们不但是他的老主顾,也已经成了他的老朋友。

可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不被他吓一跳的人,大概还不多。

王大眼又高又大又粗又肥,而且是个驼子。他左边的那个眼睛,看起来和平常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他有边的那只眼睛,却像是一个突出眼眶外的鸡蛋。

后来有人问陆小凤:“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陆小凤对他的感觉是:“那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人之丑,真是丑得天下少有,可是等到他跟你说过半个时辰的话之后,你就会忘记他的丑了。”

然后陆小凤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他才会娶到个让大多数男人,一看见就会想带她上床的风骚老婆。

杂货店的后院里有一间小木屋,本来大概是堆柴的,现在却摆了一张木板床。上面甚至还铺起了一张白床单,最少曾经在某一段日子前是一张真的用白布做的白床单。

就在这张床的床头,还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

“佐宿,单人每夜五十钱。

每月一吊。

双人每夜八十钱。

一直在不停的扔动着腰肢的老板娘,把陆小凤带到这里来,眯着眼睛看着陆小凤直笑。

“公子爷,我刚才好像听我们家那个老王八蛋说,你姓陆。”“对,我姓陆。”

“陆公子,那个要饭的小王八蛋把你带到我们这里来,还真是带对地方了。”

陆小凤忽然笑了,看着床头木板墙上的那一张价目笑

“可是我还真以为我来错了地方,看你们这里的价钱,我还以为到了黑店。”

“陆公子,那你就真的错了,这里不但管吃管伎,而且什么事都可以把你伺候得好好的,这种价钱也算贵吗?”

陆小凤看着那张随时好像都可以垮下来的木板床上,那张又黄又灰又黑,简直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床单苦笑。

“不管怎么样,睡在这么样一张床上,就算要我每天晚上付五十钱,我都觉得有点像是个冤大头。”

老板娘有意无意间,用一根出乎意料之外那么漂亮的纤纤手指,指着红纸上的“双人”两个字,一双媚眼已笑如丝:“如果说,我要你付八十钱呢?”

陆小凤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腰,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花八百钱也是值得的。”陆小凤说:“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老板娘追问。

陆小凤不回答也不开口,老板娘盯着他,一双如丝的媚眼,忽然像杏子一样的瞪起来了。

“陆公子,有句话我实在不该问你的,可是心里又实在忍不住想问。”

“那么你就问吧。”

“像我们这里这么样一个破地方,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么通常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至Q这里来?”陆小凤问。

“通常只有两种人。”老板娘说:“一种是财迷,总认为这地方附近,真的有一宗很银大的宝藏,想到这里来发一笔大财,这种人是我们最欢迎的。因为他们的大财虽然发不到,却总是会让我们发一笔小财。”

她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近年来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

陆小凤又问:“那么第二种人呢?”

老板娘盯着他:“第二种人,就是已经被人家追得没地方,可去的人。被官府追缉、被仇家追杀,追得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只好到这里来避一避风头。”

陆小凤也在盯着她:“你看我像是那种人?”

老板娘又叹了口气:“我看你呀,两种人都不像,可是再仔细看看,两种人你又都像。”

陆小凤又把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面看,一面摇头,并且还一面在摸着他那两撇像眉毛一样的胡子。

“老板娘,我知道你是很了解男人的,可是这一次你实在把我看错了。”

“哦?”

“不管我是你说的那两种人的其中任何一种,只要我真的是其中的一种,那么现在我就会变成第三种了。”

“第三种?’老板娘问:“你说的这第三种人,是种什么样的人?”

“这第三种人当然也是种罪犯。”

“他们犯的通常是什么罪?”老板娘问。

陆小凤故意中去看她身上脸上的任何其他地方,故意只盯着她的两条腿看。

“你猜呢?”陆小凤故意眯起眼睛来问。“你猜他们犯的都是什么罪?”

老板娘的脸居然好像有一点要红起来的样子,甚至还好像有点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她一双又长又粗又结实又匀称的两条腿。

“这种人我不喜欢。”她的眼睛又媚如丝:“我相信你绝不会是这种人。”

大多数男人都知道,有很多女人说出来的话,都和她本来的心意相反。她们说不喜欢的时候,也许就是喜欢,而且喜欢得很。

陆小凤当然不是不了解女人的男人,如果说他不明白一个亥人对他表达的意思,他的朋友死也不会相信。

可是现在他却偏偏好像一点都不明白的样子,而且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起来。

“这种人我也不喜欢,我当然绝不会是这种人。”

“哦?”

“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来找一个朋友。”陆小凤说:“…个财迷朋友。”

“你也有财迷朋友?”老板娘问。

“每个人都想发财,我当然也有财迷朋友,谁不想发财?”陆小凤说:“我有一个朋友,也听说过你们这里附近有关宝藏的传说,要我资助他五百两银子的旅费,想不到他一来之后,就人影不见。”

“你是来找他的?”“我不但要来找他,也要找回那五百两银子。”陆小凤又在看老板娘的腿:“五百两银子就算睡这样的双人床,也可以睡好几百天了。”

老板娘忽然转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正想追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有一只大眼睛在看着他。(二)

如果不看王大眼的人,只看他对人的礼貌和对人说话的声音,无论谁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君子。

“陆公子,我知道你要来找的是谁了。”王大眼说:“你要来找的那位朋友,是不是一位姓柳的,柳大侠?”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还没有来之前,佐在这间屋子里的,就是这位柳大侠。”

“现在他人呢?”

王大眼那只水晶球一样的大眼中,虽然看不出一点表情,可是另外一只眼睛里,却充满了悲伤惋惜之意。

“柳大侠实在是条汉子,又大方,又够义气。只可惜你已经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一步?”陆小凤勉强沉着气问:“难道他已经死了?”

“嗯。”

王老板用一种非常温和有礼的声音说:“陆公子,你是个明理的人,你当然应该知道无论谁死了,他的尸体通常总是在棺材里的。”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那么我这次来,大概是看不到他的人了。”

“大概是的。”

“那么我可不可以看看他的尸体和棺材。”

“当然可以。”

“他的棺材在哪里?”

王老板的声音更温和有礼:“棺材好像应该在棺材铺里”(三)

棺材铺绝对没有像杂货店那么普遍的,想不到这个荒凉的小镇上,居然也有一家棺材铺。陆小凤走进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条长街上时,就看见了这家棺材铺。

棺材铺外面那张又旧又破的大膝椅上,还躺着一个死人。

后来陆小凤才知道这个人非但没有死,而且就是这家棺材铺的老板。也许他替死人收尸收的太多了,所以他看起来倒有六、七、八分像个死人的样子。

他的名字也绝得很。

这家棺材铺就在杂货店的对面,杂货店的老板叫王大眼,他的名字叫赵瞎子。

他本来一直像一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他想不到也不敢想会有人来光顾他的生意。这么样一个小地方,活人已经不多了,死人当然也不会多,所以看见陆小凤,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位公子,府上是什么人死了?想要买一口什么样的棺材?”

他的脸上本来也像死人一样,完全没有一丝血色、一点表情,却偏偏想做出一副巴结的笑容来,却又偏偏装不出,这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更神秘而诡异。

陆小凤只有苦笑。

“我们家最近已经没有什么人可死了。”陆小凤说:“我只不过想来看一个人。”

赵瞎子的脸色沉了下去,人也坐了下去。连声音都变得冷冷淡淡的。

“那么你恐怕来错地方了。”他说:“这里除了我之外,都是死人。

“那么我没有找错地方。”陆小凤说:“我要来看的就是死人”赵瞎子甚至把那双白多黑少像瞎子一样的眼睛都闭了起来:“只可惜我们这里现在连死人都只剩下一个。”陆小凤说:“我要看的大概就是他。”

赵瞎子忽然又跳了起来:“你认得柳大爷,你是替他来收尸的?”

陆小凤点头:“是。”

赵瞎子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就像刚把一副很重的担子从肩上卸下来一样。

“我带你去找他。”赵瞎子说:“你跟我来。”

赵瞎子坐在棺材铺外面屋檐下的阴凉处,门里面的一间屋里,摆着两口已经上了油漆的新棺材,还有五、六口连漆都没有上。

穿过这间屋子,就是一个堆满了木头的小院,遍地都是钉弯了的铁钉,和刨下来的碎木花,一个特别大的锯子,斜斜的倚在一个很奇怪的大木架子上,这个锯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巨人用的。

锯子旁边还有一口没有做好的棺材。

陆小凤的好奇心又动了,忍不住问赵瞎子:“这么大的一个锯子,一定要很有力气的人才能用吧?”

“大概是的。”

“这个人呢?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你已经看见他了。”赵瞎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个人就是我。”

他故意轻描淡写的说:“这里卖出的每一口棺材,都是我亲手做出来的。”

陆小凤虽然发现这位棺材铺的老板,整天都像死人一样的华在那里,脸色也像死人’样的难看,但却是一个很高大的人,虽然有点弯腰驼背,可是站在那里一比,还是要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而臣全身的肌肉都好像很有弹力,只有一个经常保持劳动的人才会有的弹力。

你第一眼看见他,也许会觉得他像是个死人,可是看得越久就越不像了。

后院里有两排房子,左面的一排二间,右面的一排两间。

左面的一排屋,好像是厨房柴房佣人房一类的地方,右面的一排黑黝黝的房子,连窗户上面贴着的纸都是黑黝黝的。整个两间屋子都好像笼罩在一种黑黝黝的色调下,就算在白天看起来也会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这里就是我们在发葬之前停灵的地方。赵瞎子打起了一个火招子:“这里的人死了,在发葬之前,死尸通常都会寄在这个屋子里,所以我就把这两间屋子叫做鬼屋。”

“鬼屋?”陆小凤问:“那间屋子里闹鬼?”

赵瞎子苍白的脸在火光照耀下,看起来已经有点像是鬼了,可是他却摇着头说:“棺材铺里是没有鬼的,棺材铺是照顾死人的。人死了就是鬼,照顾死人就是照顾鬼。我照顾他们,他打]怎么会到这里来闹鬼。”

他说的这句话真是合情合理已至于极点了,陆小凤想不承认都不行。

可是陆小凤一走到这两间屋于前面,就觉得有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凉意从背上凉了起来,一直凉到脚底。

陆小凤当然不是—个胆小的人。”

他的胆子之大,简直已经可以用“胆大包天”这四个字来形容了,甚至连他的仇敌都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是陆小凤不敢去做的。

可是陆小凤在赵瞎子的火摆子带领下,走进这两间屋子左边的一间时,他自己居然觉得他的脚底心下面好像已经流出冷汗。

火摆子发出来的光,比烛光还要黯淡,这间屋子在这种火光的照耀下,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一个坟墓的内部一样。

他走进这间屋子时的感觉,就好像走进一个坟墓里一样。

坟墓里当然没有棺材。

这间屋子里有一口棺材,棺材摆在一个用暗紫色砖头彻的低台上,台前还供着一个简单的灵位,灵脾上只简简单单的写着:“放友柳如钢”。

看到了这块灵脾,陆小凤才死了心。无论谁看到这块灵牌,都可以确定柳乘风柳如钢确实已经死了。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这种阴阴森森惨惨淡谈的气氛,还是因为陆小凤心里某一种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感觉,使得他总觉得柳乘风会随时从棺材里跳出来,随时复活你把棺材盖子打开来”

“你说什么?”赵瞎子怪叫:“你要我把棺材盖打开来啊?你凭什么要我这样做?”

“因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要看的是一个死人,不是一口棺材。(四)

棺材打开来的时候,陆小凤就看见了柳乘风。

死人的脸跟活人脸虽然不同,可是陆小凤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死人的确是柳乘风,而且也看出柳乘风临死前残留在他脸上的那一抹惊荒与恐惧。

“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朋友?”赵瞎子问。

陆小凤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找出了柳乘风身上致命的伤。

伤口是在前胸的心口上,是刀伤。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陆小凤绝对可以肯定的是这一点。

他看到过的死人大多了,对这方面的经验也太多了。对这种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如果他不能确定这一点,还有谁能?

可是他脸上却显出了一种极稀奇迷惑的表情,而且一直在摇着头,嘴里一直不停在喃喃的说:“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oQ

他甚至把这句话重复说了好几遍,赵瞎子无疑是个很有耐性的人,经常面对死人的人没有耐性怎么行?

所以一直等到陆小凤把这句话反复说了五、六遍之后,他才问:“什么事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话,反而反问:“你知不知道死在棺材里的这个人是谁?”

他也不等赵瞎子回答,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就是一剑乘风柳如钢,他的轻功和剑法,就算比不上西门吹雪,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说他会被人迎面一刀刺杀毙命,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那么你就算砍下我的头,我也不会相信”。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却无疑是这样子的。

棺材里的尸体已经换上寿衣了,刀口也已经被处理得很干净。这条刀口的长度,大概只有一寸三分左右,杀人者所用的刀,无疑是一把很窄的刀,而且是迎面“刺”进去的,如果是用“斩”刀口就会拖长了。

所以陆小凤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使刀的人,能够一刀刺人柳乘风的心脏,除非这个人是柳乘风很熟的朋友,柳乘风根本就完全没有提防他。

柳乘风在这个小镇上怎么会有朋友?

陆小凤的目光终于从这个刀口上,移到赵瞎子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他是死在什么地方的?”“我当然知道。赵瞎子回答:“那是条很阴暗的小巷子,他死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那时候巷子里已经连—点灯光都看不见了。”

“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是谁?”

“就是你跟他说过话的那个小叫化子。”

“他的尸体是在什么时间被发现的?”

“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

“天还没有亮,那个小叫化怎么会到那条巷子里去?去干什么?”“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尸体是谁运到这里来的?”

“是我自己扛来的。”赵瞎子说:“柳大侠是个好人,出手又大方,而且一直都把我当作他的朋友。”

他又补充着说:“柳大侠到这里来了虽然并没有多久,却已经交了不少好朋友。”

只有很熟的朋友,才能在他绝对料想不到的情况之下,将他迎面—刀刺杀。

这个好朋友是谁呢?

陆小凤在心里叹息着,又问赵瞎子:“你把他抱来的时候,刺杀他的凶刀是不是还在他的心口上?”

“你怎么知道的?”赵瞎子显得很惊讶:“你怎么知道那把刀还在他的身上?”

“刀伤是在第六根和第七根肋骨之间,这两根肋骨距离很近,一刀刺入,刀锋就很难拔出来。”陆小凤说:“凶手在柳乘风一时大意间刺杀了他,心里一定又兴奋又慌乱,而且也不能确定这位负当时盛名的剑客是不是已经真的死在他的刀卜,仓稗问拔刀,第一次如果拔不出来,第二次再拔不出来,就不会再拔第三次了。”

陆小凤用—种非常冷静的声音说:“这么样一把刀,—定像你这么样一个棺材铺的老板,在很从容的情况下才能拔出来的。”

赵瞎子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究意是谁?可是我已经知道,你—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事情是不是这样子的?”

“是的。”

“是不是你把刀拔出来的?”

“是我:“赵瞎子说:“是我亲手拔出来的。”

“刀呢?”

“刀?”赵瞎子好像忽然之间就把刚刚说的那些话全都忘记掉了:“什么刀?”

陆小凤笑了。

他当然很了解赵瞎子这种人,更懂得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这种人。

对付这种人只要一个字就够了。

—钱。

一锭银子塞进赵瞎子的手里之后,陆小凤再问他眨眼前刚刚才问过的那个问题,赵瞎子的回答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刀呢?”

“刀当然已经被我藏起来了。”

“藏在什么地方?”

赵瞎子一张本来好像已经僵硬了的白脸上,终于露出了—丝比较像是笑的表情:“我要藏—样东西,当然是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棺材下面这个用暗紫色砖头彻成的,像是祭台一样的低台,居然还有几块砖头是活动的。

把这几块活动的砖头抽出来,里面就是—个天中的秘密藏物处了。别人既不知道这个砖台下有可以活动的砖头,也不知道是那几块砖头,要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找出来,当然非常困难。

赵瞎子的手已经伸进台下的暗洞里去了,当他的手缩回来的时候,无疑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刀。

陆小凤实在很想看看这一把能够将柳乘风迎面刺杀的刀,是把什么样的刀?

可是赵瞎子的手却一直没有收回来,就好像洞里有—条毒蛇忽然咬住了他的手。

他本来已经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脸,现在简直好像已经变成惨碧色。

陆小凤看看他,瞳孔渐渐收缩。

“刀呢?”

这一次赵瞎子的回答居然又变得和第一次的回答完全一样了。

“刀?什么刀”

陆小凤实在很想一,再重重的踢上一脚。

但他却想不到赵瞎子已经跪了下来,哀呼道。”我发誓,我本来真的是把刀藏在这里面的,可是现在里面已经变成空的了,刀已经不见了。”

看到他这种样子,陆小凤的巴掌也打不下去了,脚也踢不出去了。只有沉佐气问:“你想想,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你那柄刀藏在这里面?”

赵瞎子的头本来已经碰在地上,听到了这句话忽然间抬了起来,一双瞎眼好像有了光。

“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个人不但知道,而且还亲眼看到。”

陆小凤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厉声问:“这个人是谁?”

赵瞎子喘着气说:“他姓……”

赵瞎子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说的第三个字是个开口音,可是他虽然张开了口,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因为他的口刚张开,外面就有二、三十道光芒打了进来。

在这一瞬间,以陆小凤的估计,这些寒光最少有二十三道,有三种颜色:一种青、一种紫、一种灿烂如银。

这一次他错了,因为其中还有一种暗器的光芒已经接近透明。透明的就是看不见。

从这间屋子三个窗户外打进来的暗器,也不止二十三种,而是二十四种。

因为其中一种是透明的。

这二十四种暗器,要打的并不是陆小凤,而是赵瞎子。

幸好它们都没有打中,甚至连那件看不见的暗器都没有打中。

因为赵瞎子已经撞破了屋顶,飞出去了。

他自己当然不会飞出去。

他伏在地下,陆小凤将他一把提起,还提着他的衣襟时,暗器已射入,在这间不容缓的一刹那间,陆小凤已经把他用力摔出,把屋顶撞出了一个大洞,从洞中飞了出去。

然后陆小凤已从寒光中穿出了窗户。

在这一瞬间,他身法的变化和速度,几乎已经超过了人类体能的极限,也超过了他自己体能的极限。

一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就因为他往往能够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和求生力,超越他自己体能的极限。

一个在别人眼中认为随时随地都会死的人,之所以能够不死,道理也是一样的。(五)

陆小凤窜到院子里的时候,赵瞎子也刚从屋顶上纷飞的瓦片中冒出了。

一堆木料后,又有一蓬寒光暴射击出。打的还是赵瞎

这个人无疑一定要杀赵瞎子灭口。

陆小凤在空中,已顺手抄起一块木板。以左脚尖点有脚面,身子再次借力弹起,手里的木板也迎着那一蓬寒光拍了出去。一连串轻响过后,暗器已钉人木板中。赵瞎子的人已落在屋顶上,又从原来那个洞里跌了下去。

只听得那堆木料后有人在低喝:“好一个陆小凤,好轻功。”

“你是谁?”

陆小凤喝问着,正想往那堆木料后扑过去,想不到对面屋顶上已经有一道刀光,青虹般掠起,凌空一转折,就激箭般向他刺了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险,一刀就要想把他杀于地下,所以这一刀完全没有再留余地。

陆小凤并没有退缩闪避,反而迎着刀光飞身扑上去。

刺客显然吃了一惊,刀光一抖,想在半空中反削陆小凤的咽喉i可是力量已经不够了。

陆小凤忽然伸出食、中二指,一下子就捏住了刀锋,用力往前一送,一股真力由刀锋传至刀柄,刺客的虎口立刻被震裂。握刀的手刚松开,刀柄已撞在他的胸口上:“喀”的一声,他的肋骨已经被撞断了两根。

这一着正是陆小凤威震江湖、天下无双的绝技。所有的变化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除了陆小凤之外,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这间不容缓的一瞬间捏伎刀锋。

这个刺客从半空中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仿佛野兽垂死时的叹息。

他的刀已经到了陆小凤手里,刀锋已经到了他的咽喉要害上。

其实他的刀法和轻功无疑也是第一流的,所以陆小凤也说:“想不到这地方也有你这样的高手。”

陆小凤问这个穿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以黑巾蒙面的刺客:“你是谁?是谁要你来的?你们为什么要灭口杀赵瞎子?”

这个人吃惊的看着陆小凤,惊惕的眼神中,瞳孔已收缩。

陆小凤忽然发现他的瞳孔里仿佛有人影一闪和剑光一闪。

他没有看错。

他的反应也够快,所以他才没有死在这一剑下。因为他已经拧身挥刀。

他的反应虽然这么快,他的衣襟还是已经被寒气森森的剑气所划破。

剑光闪动中,他看见了一个满头白发苍苍的紫衣老妪,却没有看清她的脸。

因为在这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根本不容许他观察思索。

一剑刺下,陆小凤反身挥刀,撞断肋骨的刺客已就地滚了出去。老抠的剑光再一闪,陆小凤再退,退到那堆木料前,本来似乎已经想好了反击方法,最少也已经留下了退路。

可是他既没有反击,也没有再闪退。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老姬手里用的剑,赫然竟是柳乘风用的剑。

这时候,这柄剑的剑锋几乎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现在陆小凤的情况,实在已经退到了无可再退的绝路。心脏也无疑是人身上致命的要害,奇怪的是陆小凤后来居然对别人说:“幸好她那一剑刺的是我的心脏,否则我就死定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右手就在他的心脏附近,所以那时剑锋虽然已经穿透了他胸口前的衣襟,再往前刺半分,陆小凤就完了。

可惜就在这一瞬间,这柄剑连半分都没有再往前刺了,因为这柄剑的剑尖,忽然间一直子就被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捏住。

后来也有人问过他:“我们都知道你的那两根手指,就好像有神鬼的符咒附着一样,甚至好像和你的心意可以完全相通,只要你的心一动,对方的剑就会被你夹住,因为无论多么快的剑,也不会有你的心动得那么快。”

这一点江湖中没有人能够否认。

“可是那个时候你的手为什么刚好就在你的心脏附近呢?你是不是已经算准了对方的那一剑一定会刺向你的心脏?”

陆小凤只是笑笑,不回答。

这种事根本无法回答。

在生死存亡间的那一刹那,有很多事都是无法解释的。也许那是他经验和智慧的结晶,也许那是一瞬间的灵感,也许那只不过是运气而已。

剑客的剑被人捏伎,简直就好像他的手脚已经被人绑住了一样。对他心理的打击甚至还更严重。

可是这个紫衣老妪,无疑是第一流剑客中的超级高手。

她不但剑法快,反应更快。不但反应快,判断更正确。所以陆小凤一捏佐她的剑,她就立刻把剑松手,她的人也立刻用一种非常惊人的速度掠了出去。

她当然是向上掠起的,她掠起的角度非常倾斜,为了避免对方的后手,这种角度无疑是最安全的一种。

可是她还不放心,她无疑是一个非常谨慎、非常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所以她掠起之后,还凌空翻了一个身,改变了另外一个更安全的角度。

她穿的是一件紧身百榴长裙,就像是一道重重的帘幕一样。穿着这样一条长裙,裙里已经不必要穿长裤了。

可是在她凌空翻飞时,她的长腿也翻飞而起,就像是一重重波浪一样翻飞而起。

陆小凤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的腿。

那绝不是一双者姬的腿。

陆小凤看见的这一双腿,雪白修长结实,和她那满头白发、满布皱纹的脸,绝对不像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陆小凤是个眼力非常好的人,对女人的腿也特别有兴趣、有研究。

他甚至可以看见这双腿上肌肉的跃动。

这么结实、这么长、这么美丽的腿,甚至连陆小凤都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

这个紫衣老妪手里用的剑是柳乘风的剑,她那个同伴是一个很决的快刀手。

陆小凤就算是个完全没有思想的人,也可以想得到他们和柳乘风的死一定有很密切的关系。

这两人无疑一直都留在这个小镇上,现在虽然全都来了,却还是可以查得出来的。

要怎么样才能查得出来呢?

刀客的脸是被黑巾蒙住的,老姬的脸无疑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现在陆小凤唯一真正看到的,只不过是那一双腿。

那当然绝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的腿,如果能找出这双腿的主人是谁?那么也就可以找出刺杀柳乘风的凶手是谁了。

这就是陆小凤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工作。

他能怎么做呢?

难道他能把这个镇上每个女人的裙子都掀起来,看一看他们的腿?

老实说,陆小凤也并不是不想这样做,只可惜他实在做不出来。

他只好再去找赵瞎子。

赵瞎子却死也不肯再说一个字了,他已经被吓得连裤挡都湿透了。

北京城绝不是一天造成的,要侦破这么样一件神秘离奇的凶杀案,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所以陆小凤只好暂时回去睡觉。

想不到他一回到那间破烂的小屋里,就看见有一条腿,从他的床底下伸了出来。

一条又脏又黑的细腿,腿上全是污泥。根据陆小凤最保守的估计,至少也有七、八个月没有洗过了。可是跟腿下面长着的那只脚一比,这条腿又显得干净极了。

那只脚,简直就好像是用一大堆狗屎堆出来的。

陆小凤苦笑着摇头,端张椅子,在床对面坐下。

床底下的人终于慢慢的爬出来,一头鸟窝似的乱发,盖着个鸟蛋似的脑袋。

陆小凤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叫化。”

小叫化一下就跳了起来,脑袋几乎撞上横梁,看见陆小凤才松了口气。

“大少爷,这下子你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把的我魂都吓掉了。”

陆小凤立刻露出很抱歉的样子:“我真吓着了你?”

“当然是真的。”小叫化用手拍着胸口:“我差一点就被你活活吓死:“”

“那倒真不好意思。”陆小凤说:“我好像应该向你道歉,赔个不是。”

“那倒也不必了。”小叫化做出非常宽宏大量的样子:“你只要在某一方面给我一点小小的补偿,我就决定原谅你。”

“一点点补偿?”陆小凤故意问:“什么样的补偿?”

“譬如说,一点点金子、一点点好酒、一两个好看的小姑娘:“小叫化眯着眼说:“你当然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压惊的。”

陆小凤笑了。

他实在想忍任不笑的,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揪住了小叫化的衣襟,就在他揪佐小叫化的衣襟的时候,小叫化的人已经被他好像提一个小王八一样的提了起来。

陆小凤已经板起了脸。

“你半夜三更偷偷的摸到我的房间里来,翻箱倒篓还不算,还要爬进床底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

“最可恨的是,你居然还说我吓着了你,还要我赔偿你。”

陆小凤冷笑:“我看你倒应该好好赔偿我才对,我一定很快就会想出一个好法子来的。”

小叫化子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不是来偷你的,我是写帮的子弟,我怎么会来偷陆小凤,我怎么敢?”他哭丧着脸:“天下有谁不知道陆小凤是泻帮的好朋友,巧帮上上下下几万个兄弟有谁敢妄想动陆小凤—根寒毛?”

“你真的是污帮的弟子?”“绝不假。”

陆小凤的手松了,小叫化一跳下地立刻用一种很漂亮的身段,向陆小凤打了个扦。

“写帮第二十三代弟子黄小虫,叩见陆小凤陆大侠陆大叔。”

“你是哪一堂、哪一舵的?”

“玄龟堂,王老爷子属厂长江第二十七分舱管辖,三年前才被派到这里来。”

“长江分舵的弟子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

小叫化叹了口气:“无论哪一帮、哪一派里面,总有几个是比较倒霉的。”

弓帮和陆小凤的渊源极深,巧帮的子弟可以说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朋友们的话,陆小凤一向很少怀疑。

从这个小叫化嘴里陆小凤又证实了几件事。

柳乘风的确是死在一条暗巷中,的确是被赵瞎子收硷的,那时候杀人的凶刀的确还留在柳乘风的尸体上。

问题是

“只不过第一个发现柳大爷尸体的人绝不是我:“小叫化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干我们这行的人,虽然总喜欢在半夜东游西逛,可是那一天我逛到那条巷子里去的时候,那里最少已经有两个人比我先到了。”

“哦?”

“我本来不想往那边走的,直到听到柳大爷的惨呼声才赶紧扑过去。”

“到了那里的时候,你就看见有两个人早已先在那里了?”

“对。”

“两个什么样的人?”

“三更半夜我也看不清他们的脸,而且他们一看见我,也很快的就跑了。”小叫化说:“可是我可以断定,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

陆小凤立刻想到了在赵瞎子后院中遇到的那个蒙面刺客,和那个假扮作老姬,却有着一双美腿的女人。(六)

房于是一间建筑得很简陋的房子,桌子是连油漆都没有的破木桌,床是一张破床。

这些还不要紧。要紧的是,房子里没有朋友,桌子上没有酒,床上也少了一个人。

在这么样一间房里,陆小凤本来是绝对待不下去的,更休想让他睡上床。

可是现在陆小凤已经睡上床了。

柳乘风是他的朋友。

柳乘风的死,实在太离奇。

这个远在边睡的荒凉小镇上,仿佛也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离奇诡秘之意。

陆小凤如果连这种事都不管,他还管什么事?陆小凤如果连这种事都不管,那么陆小凤也就不是陆小凤了。

要管这件事,就要先想通很多件别的事。

到现在为止,陆小凤所有的线索,都是从小叫化和赵瞎子那里得来的。

这两个人说的话好像都不假,奇怪的是,其中好像有一点矛盾。

矛盾在那里?陆小凤也说不上来,有很多事他都还没有想通,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连门都没有。

这是他想的一个头有三个头那么大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无论谁都知道陆小凤绝不是一个很容易就会兴奋得心跳的人,可是他现在心跳的真厉害。

陆小凤的心一直都在跳,只不过现在他跳得比平常快得多,因为他忽然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加上轻轻的喘,而且在他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外面,而且还是一个很诱人的女子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陆小凤立刻就听出了发出这种声音的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腰肢纤细、双腿修长的老板娘,那个走起路来全身一直像一条蛇一样在扭动的老板娘。

她是从院子对面很快的跑过来的,一跑过来就靠在门上不停的心跳、不停的喘气。

二更半夜,她跑到一个陌生旅客的房门外来干什么?这一点陆小凤连想都不敢去想。

一个远在异乡为异窖的旅人,如果多想到这一类的事这一夜他怎么还能睡得着。

这一夜陆小凤当然没有睡着,因为老板娘已经推门走进来了。

门本来就没有上拴,所以老板娘一推门就走了进来,可是一走进来就顺手把门拴住了。

陆小凤就好像—个死人—样的睡在床上,连动都没有动。

只是他的心却动了。

一个健康正常的男人—个孤独寂寞的旅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够保持不冲动,那他就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陆小凤没有动,也是不过因为他想看看这伎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夜深人静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是来搜查他的行李的?是来杀他的?还是来勾引他的?

作为—个男人,陆小凤当然希望她这次来的目的是最后一种。

这是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每个男人都会这么样想的。

幸好陆小凤他另外有种想法。

如果这伎老板娘是来杀他的,至少可以证明她和柳乘风的凶案有关,那么陆小凤侦察的范围也可以缩小了。

不幸的是,这位老板娘连——点要杀他的意思都没有’。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窗外的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蒙蒙腕陇的照出老板娘纤细的腰肢和—双修长的腿,腿的曲线在柔软的长袍下很清楚的显露了出来。

陆小凤忽然说:“你应该知道灯在那里,去把灯点起来。

老板娘像吓了一跳用一双很白的手,轻轻拍着她丰满的胸。

“你吓死我了,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她问陆小凤:“这样子不是蛮好的,为什么要我点灯?”

陆小凤的回答才真要让大多数女人都吓一跳:“因为我要看看你的腿。”他说。

老板娘吃吃的笑了:“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给你看。”

陆小凤居然好像有一点是在撒娇的样子:“我喜欢看,我偏要看,而且非看不可。”

老板娘叹了口气:“你啊,你这个人,实在是烦死了。”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那张破木桌上的油灯,已经被她点着。

老板娘把她的身子迎向灯光,把她柔媚的眼波抛向陆小凤。

“这样可以了吧?”“还不行。”

“还不行?”老板娘问:“为什么还不行?”

“因为现在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你的裙子而已,还没有看见你的腿。”

“你还想要怎么样?”老板娘的眼波在荡漾:“难道你还想要我把我的裙子掀起来?“一点也不错。”陆小凤不怀好意的微笑着说:“我心里就是在这么想。”

老板娘用她一嘴又细又白的牙齿,轻轻的咬住了她的嘴唇:“你啊,你真是我的冤家。”

如果一个女人把你当作她的冤家,那么你就可以放心

对于一个冤家的要求,女人们绝不会拒绝的,所以陆小凤很快就看见了老板娘的腿。

这双腿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抱怨的了,就算最挑剔的人也应该觉得很满意。

可是陆小凤却在心里叹了口气,甚至还露出了很失望的样子。

因为这双腿并不是他想看的。

他想看的,是从翻飞的紫色长裙下露出的那双腿,那双腿的肌肉结实而充满了弹性,充满了一种野性的青春活力。

老板娘这双腿虽然更自、更细致,可是肌肉却已经开始有一点松驰,对于男人的虽然更有挑逗力,却已缺乏弹性。

陆小凤并没有把自己的失望掩饰得很好,老板娘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腻声问:“现在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陆小凤居然把眼睛都闭了起来:“现在我只想要你放厂你的裙子,吹灭桌上的灯,用你的两条大肥腿走出去。”

老板娘生气了,这次可真的生气了,气得恨不能就把这个可恶的小胡子活活掐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尖叫着问陆小凤。

“我想我大概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陆小凤幽然道。”我想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

他本来以为她会气得发疯的,说不定会气得扑过来捶他几下、咬他几口。

可是他不在乎。

要对付—个发疯的女人,陆小凤先生最少也有一百多种法子。

令人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这位老板娘非但没有发疯,反而又吃吃的笑了。

“你啊!你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你简直就不是人。”她笑得居然也像很愉快:“幸好我还有法子对付你这种不是人的人。”

“哦?”

“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今天让我走出这扇门,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声音居然变得连一点生气的味道都没有,这种反应连身经百战的陆小凤都不能不觉得很奇怪,所以忍不住要问:“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如果今天晚上不把你留下来,我就会后悔一辈子?”

老板娘那一嘴细白的牙齿在微笑中露了出来。

“我想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她说:“我想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好,这次算我投降:“他甚至把双手都举了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只有我能告诉你,你的朋友柳乘风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条鞭子,陆小凤就好像忽然挨了一鞭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我想我大概可以知道一点。”

陆小凤的全身都已僵直,口气都软了:“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我当然可以,你这个冤家”不管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老板娘说:“可是你至少先得让我做一件事才像话。”

“什么事?”

老板娘直视着他,幽幽然然的说:“脱下你的裤子,让我看看你的腿。”

陆小凤傻住了,仿佛已经被吓呆。可是忽然间他又大包少二门己。“这件事太容易了。”他开心的笑着说:“天下还有什么事比一个漂亮的女人要一个男人脱裤子更容易?只要能让你高兴,要我脱什么都没关系。”

他没有骗她。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裤子已经离开了他的腿。

“现在你还想要我干什么?”

老板娘的眼波又开始荡漾:“现在我只想要你抛下你的裤子,吹灭桌上的灯,用你的两条小瘦腿走过来抱住我。”

为了一件必须要做而且非做不可的事,总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

为了一个真正是朋友的朋友,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陆小凤一向是有原则的人,这就是他的原则。

所以灯灭了。(七)

一男一女,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是可以做出很多事来的。

一男一妇,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做。

实在的情况如何?究竟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过,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之外,有谁知道?

我们唯一能够确信的事,就是陆小凤当然问过老板娘:“你怎么知道是谁杀了柳乘风了?”

“因为在我们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上,只有一个人能杀他。”

这句话当然需要解释,老板娘的解释是黄石镇是一个非常荒凉偏避的小镇,自从它附近藏金的传说被证实为只不过是一项谣言之后,连经过的行旅客商都绝迹了,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在通商大道上。

这里的居民,都是这里生根落藉的,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穷但却安定的生活,也已经不能再去适应外界那种繁华世界中的竞争与忙碌。

老板娘说:“譬如说我们家那个死胖子,死守着这家小杂货铺,已经守了好几代了。就是你现在要他出去,赚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他也没那个胆子了。”她说:“只要一走出这个小镇一步,他的腿就会发软。”

小镇上其他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个样子的,贫穷安定的生活,已经使他们完全没有丝毫斗志,也已经完全没有虚荣心。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声色荣华诸般享受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都已经远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在这个小镇里落藉生根,每一户人家彼此之间的了解,就好像一个人自己了解自己一样。“只有一个人是例外。”老板娘说:“我们这个镇上,只有他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是谁?”

“他姓沙,他的名字几乎已经被人忘记了,因为大家都称他为沙大户。”

“沙大户?别人为什么要叫他沙大户?”陆小凤问老板娘。

“黄石镇上的,连几个甜水井也都是他的,别人不叫他沙大户叫他什么?”

“这个沙大户为什么要杀柳乘风?”

“我可没有说他要杀柳乘风。”老板娘说:“我只不过说,如果黄石镇上有人能杀柳乘风,这个人就一定是沙大户。”

“为什么?”

“因为我也知道柳大爷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我们这里的人却都是只要看见别人一动刀,就会吓得尿湿一裤挡的龟孙子。”

老板娘说:“除了沙大老板之外,黄石镇上谁也不敢动柳大爷一根寒毛。”她特别强调:“除了沙大老板之外,谁也没这个本事。”

“他有什么本事?”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鸟蛋的本事,他有的也只不过是一肚子大便而已。”

老板娘刚才是带了一坛酒来的,跟陆小凤喝酒,无疑是天下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之一,所以我们这位有一双白手一双长腿和一颗春心的老板娘,现在想要不醉都困难得很。

所以她现在说话已经开始有一点胡说八道了。

“只不过我们这位沙大老板,要比别的那些龟孙子要强一点。”老板娘说:“因为他除了一肚子大便之外,还有一屋子金银珠宝。”

“这跟柳乘风的死有什么关系?”陆小凤问。

老板娘楼住了他脖子,像拍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脸。

“小少爷,你懂不懂有很多人就好像苍蝇一样,一看见大便就会不要命的飞过来。”她的眼已眯起:“金银珠宝就是他们的大便。”

“那么苍蝇是些什么人呢?”

“苍蝇也就是一些既不是东西也不是人的人。”老板娘说:“强盗、逃犯、凶手、恶棍、彩花贼和一些出卖厂朋友的畜牲,他们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变成苍蝇,就会嗡嗡嗡的飞到一堆大便上去,这些大便当然是越远越好。”

她把坛子里最后一口酒也喝了下去:“黄石镇上的这一堆大便当然是最远的。”

陆小凤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快要变成一只女醉猫了,因为他知道那一坛酒是多么烈的酒,所以他一定还要趁她没有醉之前问她一些话。

“你说的这一些苍蝇之中,是不是有一些一流的高手?”

“大概是吧。”

“难道你认为这些来投靠沙大户的强盗凶手之中,有人能杀柳乘风?

“我也不知道。”老板娘的眼睛已经合了起来:“如果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说完了这句话,老板娘的眼睛就再也张不开了。

对一个已经喝醉,而且已经睡着的女人,连陆小凤都没有法子。

除了直接去找沙大户之外,他实在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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