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再看他们一眼。”我淡淡地道,在这个小小里,突然不再想伪装和敷衍,“你不是在和兄弟们喝酒吗?”
“嗯,喝酒,喝,喝了一半不知怎的没兴致起来,嫌他们聒躁得很。”刘邦喷着酒气道:“东转西转绕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转到这里来了。”说着,踉跄着走近,用力拍打着项羽躺着的木板,大声道:“项兄弟,还是你这儿好,安静,我老刘来陪你喝几杯。”
他扑嗵一声坐倒在木板边上,抬起酒壶往地上胡乱的倒了些酒,吃吃地笑道:“敬你,这杯敬你,项兄弟。”说着,抬起手喊我:“老婆,过来,你,替我敬敬虞家妹子。”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蹲坐下来:“夫君,你有些醉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醉?”刘邦翻着眼看我,突然笑了一下,竟然有几分沧凉的感觉:“我老刘千杯不倒的量,这点子浊酒怎么会醉?”随手将酒壶塞到我手里,“来,替我敬敬。”
我接过酒壶,迟疑了一下,还是倒了一点在地上,心道,营帐里并无香烛祭品,用这点酒作祭也算是一点心意。
刘邦劈手拿过了酒壶,仰头狂吞了几口,这才放下,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残液,长出了一口气。他又用手拍着木板,道:“项兄弟,咱们有段日子没在一块喝酒了,两年?”自己在那里摇头:嘟哝道:“不止不止……”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道:“我说项兄弟,你也别怪我老刘下手太狠,是你先不把我当大哥的。讲好了嘛,谁先进咸阳谁占关中,行,你牛,你要关中,和和气气同我说一声,我老刘二话不说给你挪位子。至于嘛,非把我赶到那鸟不生蛋地蜀中去。”
刘邦的眼晴有些发红,“我给你磕头下跪,我……我被自己的兄弟作践成那样子。项庄在酒席上用剑指我的鼻子,你连哼都没哼一声,范增那个老贱种算计我,你还在边上帮腔!”他嗵的一拳砸在木板上:“你是我的好兄弟。你把我赶到蜀中去!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条走只羊都塌的栈道,当时心灰得就想一头撞死,可我还得忍着,还得装高兴。还得哄着一帮人继续跟我走。”
“老婆,你说,你来说。究竟是他先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他?”刘邦突然转过身。紧紧抓住我的手。
“他已经死了。”我道。
“是啊,死了。”刘邦有些失神。他发泄了一通。似乎酒意有些淡了,坐在那里一时沉默不语。
“夫君是不是要把他们交给项伯带回故土安葬?”我问道。
邦撑住了头,皱着眉,沉沉地应了一声:“已经应了项缠,大概明日就可起程。”
“能合葬一处,已经是很好了。”我微叹了一声,想到历史上的项羽最后被人分尸,最后连拼都拼不完整,虞姬也不知被随便葬在哪处地土坑里,大军过后,一丝踪影都寻不着。而这一世,虽然他们结局相同,但至少能保住个全尸,能双双入土为安。
也算是个安慰吧,至少,答应范增的事情我已经尽力了。
“夫君,回去睡会儿吧,看你连眼晴都红了。”我轻声道。许是喝多了酒,许是这些天实在过于疲惫,许是别的种种原因,刘邦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眼圈却发黑,看着有些可怖。
“我再坐会儿。”刘邦皱眉道。
过了片刻,突然又道:“其实是我对不起他。”
“嗯?”我楞了一下。
“咸阳地时候,他没向我下死手,其实就算是记得兄弟间的情份了。”刘邦沉沉地道:“那年我刚到台,手底下没几个像样的人,那帮家伙,面子上亲热,沛公长沛公短,背地里也不知怎么损我,嘿,我心里清楚着呢。就只他,别看说话办事有几分眼角看人的架式,那是摆明面上地,私下里倒真是对我不错,要不,那阵子我也不会跟他后面混来混去的。”
“夫人,你当时不在,不知道我的日子难过。”他抬眼看看我,叹了一声:“哪有人肯真心对你,冲锋打仗用的是你地兵,最后功劳全落他们身上,我还没法子吭声,那会儿要不是项兄弟拉我一把,我这沛公早在台的时候就玩完了。”
“他先对
,后来又对不起你,这人与人之间,哪里能算得清?说出口的是,你这会儿感叹往昔,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个胜利者了,其实对他又何尝有一分心慈手软。只是这话挑明也没意思,便没多说。
刘邦看着我,突然摇头笑了一下:“夫人,你有时也该装得别那么聪明。不过,也好,至少有一点我胜过了项羽,我老婆要比他老婆聪明。嘿,项兄弟,你家世强过我,人品强过我,武艺强过我,打仗强过我,采也强过我,啥都比我强,连娶个女人都比我老婆更像是个女人,可我老婆比你老婆聪明,你总得承认吧。”他吃吃地笑着:“这点我强过你。”
“你真是醉得很了,”我皱眉,伸手去扶他:“回帐歇着吧,我让人熬点醒酒汤。”
“不用。”他挥掉了我地手,闷声道:“夫人,刚刚张良和我说,他要走了。”
又是一个大消息,虽然已经知道张良肯定会离开,但这么早,还是让我有些促不及防。不觉有些慌张起来,这段时间我已经有些习惯在某些事情上去依靠张良,他这一走,顿时觉得底气弱了很多。
刘邦扶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眼下项羽刚败,楚地未平,张先生和项家人素有交情,由他出面与项家打交道最是恰当不过,再者说,这打完仗以后再做什么,我还是稀里糊涂地一头雾水,他这会儿若一走,我可真是抓瞎了。”刘邦显然已经有些清醒了,话开始说得有条有理,“夫人,你既与张先生有同门之谊,不如你去劝劝他再留些时日,我这里实在离不了他。”
“好,我明日就去和张先生谈谈。”我应道,不光他这里,我现在又何尝离得了张良。
“这仗打完了,不知怎地,心里反而空荡荡的。整天盼着早打完早好,可一打完又不知道做什么好。做皇帝?皇帝要做什么?”刘邦摇头笑了一下:“原来我老刘竟然是皇帝命。”
想来也确实诡异得很,大汉未来地皇帝和皇后,这一刻坐在这间小小的黑色营帐里,身边是项羽和虞姬的尸体,茫然地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刘邦出身乡间,而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女罢了,突然要一步登天,反而都有些惶惑不安起来。
因为这种不安的存在,对方的气息仿佛亲近了些,因为那是一个将要和自己共同走过这一切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刘邦道:“听说韩信的孩子没了?”
“琼英小产了。”我答道。
“韩信好像没纳过姬妾。”刘邦又道。
“医官说应该不会影响下次怀孕生子。”我明白刘邦的意思。
“是吗?”刘邦应了一声,顿了顿,道:“你费些心,多照料照料。这一仗下来,我和老彭手里的兵伤亡了不少,如今营里韩信独大,这当口需得小心为是。”他抬眼看我,道:“夫人,我的意思,你自然是明白的。”
“琼英这边倒没问题,”既然刘邦说得这么清楚,我也没再含糊应付,淡淡地道:“只是韩信似乎心里有些不痛快,我摸不准他是不是心里以为是我害得琼英小产的。他这个人,夫君你也明白,话不多,事都放心里,积久了难免成了毒。”
邦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帐外忽地有人回禀道:“回汉王,阳有急报到。”
“进来。”刘邦沉声道,我挪了挪身子,跪坐到他的身侧。
一名士卒撩开帐帘走了进来,跪倒回禀道:“禀汉王,阳急报,赵姬夫人于今晨产下一子,母子均安。”
“哦?”刘邦腾的站起身,喜道:“好,好,好消息。传令宦者令,让宫内医官好生照料赵姬母子,待我回宫之后,定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