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埋骨骸巧遇金不换 设重险聊试道中人

词曰:埋兄同返烟霞路,古刹聊停住;至亲好友喜相逢,此遇真奇遇!

蛇惊方罢心犹惧,又被妇人-絮;勘破色即空,便是无,可取许你朝夕

聚。

右调《白云吟》

话说于冰和城璧闹出了相府,到西猪市口儿,方将剑诀一煞。这里将决咒松放,那里众人方看明白,都乱嚷:“打错了!”严世蕃见赵文华眉目青肿,鄢懋卿口眼歪邪,陈大经踢伤腰腿,自己胸前着了重伤,脑门后又碰下个大窟,血流不止,惟夏邦谟分毫未损,只气得咆哮如雷。向众家丁道:“妖人已去,你等可分头追赶;再传太师爷钧旨,着锦衣卫堂官速知会本京文武,差军兵捕役按户搜查。吩咐吏、兵二部,写两人年貌,行文天下;再咨陕西督抚于华阴县拿解于秀才家属入都。此系妖人,有关社稷,若从该地方经过,不即盘查疏纵,一经发觉,与妖人同罪。”众家人分头去了。

再说于冰和城璧疾疾走出彰仪门,到店中,董玮迎着问讯,城璧只是呵呵大笑。于冰道:“少刻即有人擒拿,你们快将鞋袜拉去,我作法,大家走路。”城璧是经验过的,连忙伸与两腿,任于冰画符;董玮主仆亦各画讫。城璧道:“我们今往何方去?”于冰道:“可同去泰安一行。”随将那口刀算还了店账,四人向东南奔走。城璧想起请仙女事,便捧着大腹欢笑。董玮问明原由,也不由得笑起来,钦服于冰和神人一样。只走了两天半,便到泰安地界。于冰向城璧道:“此地系犯过大案件所在,虽有我不妨,何苦多事。”随用手在城璧头发、胡须上摸了几下,顷刻变的须发尽白。城璧看见,心上甚不爽快,董玮主仆含笑不言。于冰道:“老弟不必作难,离了泰安交界,管保你须发还要分外黑些。”城璧方说笑起来。四人绕过了泰安,便到山下,但见:

四围铁泉,八面玲珑,重重晓色映晴霞,沥沥雷声飞瀑布。深涧中漱玉

敲金石。壁上……白云洞中紫藤高挂,绿萝垂碧草峰前。丹桂悬……(下缺)

于冰道:“此境真硕人之考-,神仙之窟宅也!”又回首指一座大庙向城壁道:“此碧霞帝君宫阙,为天下士女烧香祈福之所。我们就在此多留连几日,最是赏心。”随即走下庙中,和寺主说明]借寓游览之意;又送了四两布施,寺上与了一间干净房屋。到晚间无人处,于冰叫出超尘、逐电二鬼,吩咐道:“你两个领我符-一道,去湖广荆州府总兵官林桂芳衙门,打探河南虞城县秀才朱文炜并他家人段诚,投奔秀才林岱,看他那边相待厚薄何如。如或未到,可从四川路上查问,务必访知下落复命。”二鬼去了。次日,于冰领城璧、董玮在庙前后闲游。这座泰山也有好几处大寺院,并有名胜地,日日通去游览。次后,董玮只在碧霞宫,惟城璧跟随于冰于深山穷谷中闲游。

一日,城璧向于冰道:“弟自到泰安,即心怀隐痛;每想起我哥哥惨死在那大盘岭上,尸骸暴露,日抱不安!久欲向大哥前告假三四日,到那边寻找掩埋,奈我哥哥生前行止不端,诚恐大哥见恶,未敢言及;今欲到那边走遭,不知使得使不得?”说罢,泪眼盈眶,不胜凄楚。于冰道:“这是你极孝友念头,理该早说,怎么反怕我见恶起?但不知往返有多少里数?”城璧道:“一去一回,约五百里。”于冰道:“我们日日寻山玩水,你既有埋葬令兄念头,我即伴你一行。庙中吃用俱足,董公子也不用说知,我与你此刻即去。”城璧道:“这事如何敢劳动大哥同行?”于冰道:“不必世套。”两人缓步行去。城璧回身遥指泰安州道:“此城即某年某月口,同某某等杀败官兵;彼时我哥哥已先有人背负上山,我们等候官兵再来,复行交战处也!”于冰一边听城璧叙说旧话,一边行行止止,领略那高下峰岚泉石树木的景趣。城璧无心观玩,惟有步步吁嗟而已。每到一山村,便指说道:“此某某等抢夺牲畜饮食处也!”每见一平坦石径大树阴间,指说道:“此某某等背负我哥哥歇坐处。”到了玉女峰,日已沉西,远见那大石堂,又指说道:“此其某等三十余人昼夜团聚,商议救我哥哥处也!”二人到石堂内,于冰道:“此地便可寄宿。”城璧取出些面饼、馒首充饥。皆因日日与于冰游山,常有一两天不回庙中时候,故于出庙时,即带在身边备用。至三鼓以后,月上山头,于冰道:“趁此幽光,可以行矣。”二人出石堂,又走那迂回曲径,嵯峨危岭,沿途流连赏玩;至交午时候,方看见大盘岭横亘于层崖绝壁之内。城璧痛泪交流,指说道:“此弟同某某等杀透重围,由此而南,熟睡山神庙中破获,叠受刑伤,得大哥教援,今日复到此也!”城璧上至岭头,四下一望,见白杨秋草,远近凄迷;碧水重山,高下如故。追想他哥哥回首遗言,并众朋友舍命交锋之事,倍加伤感。同于冰西下至半坡中,到他哥哥自刎处仔细一看,见有几段残骨,被狼虫弄得此东彼西,辨不出孰是孰非。当日是三人同刎在一处,此时止剩有一个骷髅,城璧心肺俱裂,朝着那几块残骨连连叩首,放声大哭。于冰也不禁感叹道:“人生世上,好结局,歹结局,忙忙碌碌奔驰一生,不过如此而已!任他王公将相富贵百年,欲不为枯骨何可得也!我承吾师恩惠,将来似可免骨化形销耳!”于冰扶城璧起来。城璧求于冰认他哥哥骨榇。于冰道:“我和你一样,从何处认起?”城璧又商酌掩埋之法,于冰道:“只有将大小残骨收拾在一处,用石块遮掩罢了。”城璧道:“此不过假借一时,日久必为狐兔巢穴,究不免风吹雨洒之患。”于冰道:“你也虑得甚是。”想了一会,说道:“你且下岭去,容我裁处。”城璧下至半岭,听候作用。于冰在岭头拣了块平正地方。口诵咒语,喝声:“本山土司到!”须臾,土神听命。于冰道:“掩埋骨殖,人皆有恻隐之心;烦于此处,率领阴兵,挖一大坑,将岭前岭后骨殖尽皆收放在里面,用石上掩埋。”土司领命,传齐属下阴兵,顷刻收拾完妥。土神去了。于冰叫城璧上岭验看,见残骨俱皆拣拾干净。又见岭东边起一大堆,于冰相向城璧道:“令兄同你众友,俱入此冢矣!”城璧连忙拜谢,在冢前痛哭叩拜。两人下岭,复回旧路,本日仍宿玉女峰石堂。

次日,于重山环绕之地,见半山腰有一座庙宇,约略不过两层院落。城璧道:“大哥缓行几步,我去那庙中吃碗水解渴。”于冰道:“我同你去到庙中少歇。”商人走至庙前,城璧叫门,里面出来一小道童开门,让二人入去。刚走到院中,只见从后院又走出个道人来,两下里六只眼,彼此一看,各大惊异。那道人先问于冰道:“尊驾可是冷先生讳于冰的么?”于冰才要相认,城璧抢行一步,拉住那道人问道:“你不是我表弟金不换么?”那道人乐得打跌道:“不是我是谁?”三人皆大笑。不换道:“我做梦也再不想到二位在此地相会。”一手拉了于冰,一手拉了城璧,让入东房内,彼此叩拜就坐。不换道:“冷先生一别三年有余,容颜如旧,怎么二表兄几月不见,便须发白到这步田地?我都不敢冒昧相认。”城璧笑道:“自有黑的日子!你且说怎到此出了家?”不换道:“千言难尽!”便将城璧那晚走后如何吃官司,如何蒙知府开脱,如何卖房产,如何在山西招亲,如何费了二百余两、挨了四十板,几乎打死。城璧笑了笑。又说到救沈练之子沈襄,并分银百两语,于冰连连点头道:“此盛德事,做得好。”城璧道:“我口渴得狠,若无茶,凉水也罢。”金不换连忙着小道童烧茶。城璧又道:“你怎么跑到此地出家?”不换道:“我屡次自己考验,‘妻财子禄’四字实与我无缘,若再不思回头,必遭意外横祸,不如学二位,或可多活几年。打算着冷先生云来雾去,今生断遇不着;或与表兄相遇,亦是快事!岂期今日还得见面!”说着流出泪来。又道:“我自与沈公子别后,原要去西湖见见势面;路过泰安州,闻此山内有许多好景所在,因此入山游走,客居白云岭玉皇庙中。不意生起病来,承庙中老道人昼夜照拂,才保住性命。我一则感他情义,二则看破世情,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拜他为师;此处这关帝庙,也是他的香火,他着我和这小道童居守。这便是我出家的原由。”于冰笑道:“你两个于患难中,一家救了个公子,真是难表兄难表弟矣!”说话间,小道童送入茶来。城璧道:“苦海汪洋,回头是岸,老弟此举极高!你与我大哥原是旧识,今又出家即成一体,嗣后不必称呼冷先生,也学我叫大哥为是,快过来与大哥叩拜。”于冰连忙止住道:“我辈道义相交,何在称呼叩拜。”城璧道:“大哥若不受他叩拜,是鄙薄他了。”不换即忙叩头下去,于冰只得相还,就坐。不换去后院收拾出素饭来,又配了两盘杏干、核桃仁,请于冰过口。饭毕,道童点人茶灯来,城璧方细说自己别后话。又道:“假如我彼时不口渴,便要走去,岂不当前错过?可见我辈遇合,自有定数。就在此多住些时,也和在碧霞官一样,只是董公子主仆尚在那边悬望,老弟须索与我们同行。”不换道:“这何须二哥吩咐。但深山中安可令道童独守?就是玉皇庙老道人,我须亲去与他说明;我不过后日午间,定到碧霞宫了。”于冰道:“看你这光景,是决意要随我们。但我们出家,与世俗僧道出家不同:世俗出家,除诵经、烧香、礼拜神佛外,便要谋生财养命道路;我们出家,须将‘酒色财气’四字看同死灰一般。忍饥寒自不必说,每遇要紧关头,将性命视同草芥;若处处怕死贪生,便不是我道中人了。与其到后来被我看破,将你弃去,就不如此时不与你同事为妙。你可着实勘酌一番,休到后来我们不要你时,你抱恨于我。”金不换道:“人若没个榜样摆在前面,自己一人做去,或者还有疑虑;当日大哥若不是舍死忘生,焉能有今日道果?我如今只拿定‘不要命,三字做去,将来有成无成,听我的福缘罢了!从此后若有三心二意,不舍命修行,定教天雷诛死,万劫不得人身!”于冰道:“人只怕于‘酒色财气’四字把持不定,你适才说出‘不要命’三字,这就是修仙第一妙诀。一个人既连命都不要,那‘酒色财气’皆身外之物,他从何处摇动起,我明早同连二弟先行,在碧霞宫等你,你须定于后日午间要到;若是过了时刻,便算你失信于我,你须记得清楚。”不换连声答应。三人坐谈了一夜。

次日,又吃了早饭,不换送出庙来。于冰同城璧走三十余里,见一处山势,甚是险恶;林木长得高高下下,遍满沟壑;四围都是重崖绝壁,止有一条盘道可行。于冰暗诵灵文,向山岔内用手一招,又向盘道上指了两指;复走了二里多地,见路旁有一株大松树,形同伞盖,随于树根上画符一道,又拘来一个苍白狐狸,默默的说了几句,那狐狸点头去了。城璧问道:“适才两次作用是怎么?”于冰笑而不言。走至对面岭上,于冰又拣了两块大石,也各画符一道,然后下岭。城璧忍不住又问。于冰笑道:“金不换我前后止见过他两次,也看不出他为人。止是你投奔他时,他竟毫无推却;后被他女人出首到官,他又敢放你逃走,这要算他有点胆气。途间遇着沈襄,他竟肯将三百多银子分一半与他;一个种田地的人,有此义举,也是极难得的了。然此二节,不过做的可取而已;世风虽说凉薄,象他这样人,普天下也还寻得出一头半万个来。若说因他有这两件好处,便和他做同道,我教下至少也可收二三千人,连吾师火龙真人都被我遗累矣。我也不敢说我将来定做神仙,但看见人有几件好处,便行渡脱,这神仙也不值钱了。理合试他一试,看他要命不要命?”便将如何试他的法子,说了一遍。城壁听了,连连摇头,道:“他一个才出家的人,那里把持得住?我想后来这两层试法,还是幻术,不至伤命;若头一次,是真要命之物,万一伤生,弟心上何忍?”于冰笑道:“我岂坏人性命之人耶!”城璧又道:“假如他贪生怕死,过几日又寻我们来,该如何裁处?”于冰道:“我也不好当面拒绝他,只用想一件事差他去,即与之水别矣!金不换那个人,外面虽看得伶牙俐齿,细看他眉目间,不是个有悟心人,日后入道颇难,若再心上不纯笃,越发无望,不如速弃,可免将来坠累;似你虽出身大盗,却存心磊落光明,我就不用试你了。”城璧听了弃绝金不换话,心上甚是替他愁苦。不言两人回碧霞宫,与董玮诉说埋骨殖等语。

再说金不换将庙中所有大小物件,开了个清单,和小道说明去意。那道童因不换性气平和,从未大声说他一句不是,直哭得两泪千行;不换也甚是难过,与道童留了几百钱,又叮嘱他莫出庙门,明日便有人来看你。别了道童,已申刻时分,他怕山路难走,强行了三十来里,估计日色已是将落时候。正走间,猛见攀道上堆着有两间房大一物,有丈余高,青黑色,细看似有鳞甲在上面。不换甚是惊诧,又走近了数步,仔细一看,原来是条大蟒,不由得毛骨悚然,欲要回去,已与于冰有约,大时便为失信,着他将来看不起;别寻道路,两旁皆层崖绝壁,无路可行,偏是这蠢物又端端正正,围团屈在这攀道中间,心上大是作难。没奈何,又往前抢行了几步;再一看时,也不知他身长多少,其粗倒有两团(围),真是天地间至大罕见之物,倍觉心惊。又见他分毫不动,心疑他是个死的。少刻,见那蟒似乎动了两动,心上便怕起来。四面一望,天色比前又暗了些,心上越发着急,猛想起昨日与于冰说的话,有“不要命”三字,便自己冷笑道:“死生各有定命,若不是他口食水,此时也遇不着他;若是怕伤了性命,做个失信人,不但跟随不得姓冷的,连玉皇庙也不必出家,还了俗,岂不是正务!”有此一想,便胆大了十分,大踏步直向大蟒身边走来。相离不过四五步,猛见那蟒陡将脑袋直立起,有七八尺高;又将长躯展放,甚是雄伟,但见:

口喷火焰,舌尖上挑起腥风;目放金光,牙缝中吹出毒气。身腰蜒蜿似龙,而无四足;鳞甲参差象蛟,而少一角。尾摇则山动峡折,头摆则石翻树倒;真是吞一象而不足,吃数人而有余。

只见那蟒张着血淋淋大口,向不换吞来。不换忍不住“呵呀”了一声,急忙向一山凹内一躲。谁想一脚踏空,滚下崖去,被几株树根架住,不至滚到山底。头脸身手,擦破了好几处。扒起来定神了片刻,向崖下一望,约有四五丈深。又见两三步中,有一株极大的核桃树,急欲上那树去避蟒,见山面甚侧,惟恐再滚了下去。于是半走半扒,挨到树前,攀踏了上去。止上了三丈余高,便看见那蟒将一块房大的石头缠绕住,张着口在石下来回寻觅;再看那大石,正在他滚下去山凹左边,才明白他在石上缠绕的意思。又恐被那蟒看见,急将身隐藏在树枝重叠之内,只见那蟒又回着头,折着尾,一段一段,将所缠大石次第放开。然后展开长躯,夭夭娇娇,向攀道行了几撺,又回过头来,将大石看了看,方奋力一撺,投南边山湾深涧中去了。不换在树上看得明白,心喜道:“若不是一脚踏空,那一滚几滚得妙,此时早在他腹中,不知成怎么个苦况!”又待了一会,方敢下树。再看天色己是黄昏时候,此时进退两难,惟有向前路急走。

约行二三里,见路旁有一间房儿,连忙推门入去,里面寂无一人。炕上倒有旧布被一件,地下还放着些盆碗等类。不换道:“这是有人住居的所在!莫管他,且喘息片刻压惊。”又想道:“我从这条路也来往过两三次,倒没看见这间房儿。”又说道:“既无房主人,我且乐得睡他一夜,明日只用日时左近,便可与冷大哥全信。”跳下地来细看,昏黑之中也看不清楚;随手乱摸,倒摸着火石、火简、火刀三件,在一处放着。随即打火照看,见地下有灯台,点了灯,将门儿顶住。却待要取被子睡觉,听得门外说道:“是谁在我屋内,还不快开门!”不换道:“房主人来了!”连忙跳在地下,将门儿开放;门外走入个少年妇人,手提着个小布袋儿;虽是村姑山妇,却生的是极俊俏人才。但见:

面皮现两瓣桃花,眼睛含一汪秋水,柳时眉儿弯同新月,樱唇小口红若丹砂;云髻峨峨斜插山菊数朵,金莲窄窄飘拂麻裙八幅;粗布为衣,益见身材俏丽;线绳作带,更觉腰肢不肥。信矣!深山出异鸟,果然野树有奇葩!

那妇人入得门来,将不换一看,也不惊慌,问道:“你这道人,是从何时到我屋内?”不换将遇蟒逃生,因天色已晚,始敢到此苟延片刻。“若早知是老嫂的住宅,我便拼命往前路去了,望老嫂恕罪!”那妇人听罢,粉面上落下泪来,将手中布袋放在地下,让不换坐在炕上。自己也坐在一边,说道:“我男人日前打柴,也是与那蟒相遇,被他伤了性命。客人是有福的,便逃得出来。”不换道:”原来如此!老嫂适从何来?”妇人道:“我男人没了,连日柴米俱无,我又无父母兄弟;今早到表舅家借米,恳求到日落时候,方与我半袋粗米。此身将来靠着那个?”说着,又泪痕乱落。不换道:“老嫂若住在平川,便可与富户做点生活度日;这深山中,不但妇人,便是男子,也独自过不来。我不伯得罪老嫂,何不前行一步?”妇人道:“我也久有此意,只是妇人家难将此话告人。”说罢,做出许多娇羞态度。好半晌,又说道:“似我这样孤身无倚,客人若有个地方安插我,我虽然丑陋,却也不是懒惰人,还可以与客人做点小生活,不知客人肯不肯?”不换道:“我若不是做了道士,有什么不肯?”妇人微笑道:“你只用将道衣道冠脱去,便就不是道士了!”不换道:“好现成话儿!我与其今日做世俗人,昔日做道上怎么?况我四海为家,也没安放老婆处。”妇人听了,便将面孔放下,怒说道:“你既然愿做道士,就该在庙内守着你那些天尊,三更半夜到我妇人房中做什么?就快与我出去,喂大蟒去!”不换道:“便喂了大蟒,也是我命该如此,我就出去喂大蟒去!”跳下地来,却待要走,被妇人从背后用手将衣领揪住一丢,不换便倒在炕上。扒挣起来,心内作念道:“不想山中妇人这般力大!亏他还是个娇怯人儿,若是个粗蠢妇人,我稳被摔死了!”妇人又道:“你不必心中胡算,任你怎么清白,但你此时在我屋内,我一世也不得清白了。”说着,便将被子展开,向不换道:“你还等我与你脱衣服么?”不换道:“我倒不意料他们山中妇人是这般爽直,毫不客套!怪道独自住在此地,原来是等野羊儿的。”说罢,又跳下地来。妇人又怒道:“你敢走么,你道我摔不死你么?”不换道:“完了!”又见妇人神色俱厉,心上有些怕他;没奈何复坐在炕上,两人各不说话。好一会,妇人换做满面笑容,到不换身边放出无限的媚态,柔声艳语,百般勾搭。不换起初坚忍,次后欲火如焚;又想起对于冰发的誓愿,自己无可摆脱;每到情不能已处,便用手在自己脸上狠打,打后便觉淫心少歇。妇人见他自打,却也不阻他;过一会,又来缠绕,这一夜何止七八次。直到天明,妇人将不换推出门去,不换和脱笼飞鸟一般,向前面岭上直奔。

刚走到岭下,一抬头见岭头有两只虎,或起或卧,或绕着攀道跳跃。不换道:“怎么这条路上与先大不相同,蟒也有了,虎也多了?”在岭下等了有一个时辰,两虎没一个肯去;再看日色已是辰时左近,又想道:“日前冷大哥言修行人每到要紧关头,视性命如草芥;我今午若不到碧霞宫,冷大哥也未必怎么怪我;只是我初次跟他学道,便失信于他,且我又自己说过‘不要命’的话,等这虎到几时?吃便随他吃去!”想罢,放开胆量,一步步硬上岭来;也不看二虎的举动,只低了头走路。至走到岭上,四下一望,那两只虎不知那去了。不换心喜之至!下了岭,与老道士众人话别,交了器物清单,到碧霞宫时,日已午错,城璧正在庙外张望。看见不换走来,大喜。不换道:“昨日今朝几乎与二哥不得相见!”两人入庙,同到客寓。于冰满面笑容,迎着不换说道:“着实难为老弟了,好!好!”不换心内惊讶道:“难道他已知我遇蟒遇虎等事了?”于是和董公子大家礼拜就坐。城璧道:“怎么此刻才来?”不换将途间所遇详细诉说。城璧笑道:“你这一说,我更明白了。你昨日遇的蟒,却是真蟒;遇的妇人,……”活未完,于冰以目示意,城璧不敢说了。不换又问,城璧道:“我是和你说顽话。”自此三人日日游览山水,也有与董玮同去的时候。于冰又着城璧传与不换导引呼吸之法。只因心悬朱文炜主仆,二鬼尚未回来,只得在泰山等候回音。正是:

埋兄同返烟霞路,古刹欣逢旧日人;

设险中途皆解脱,喜他舍命入仙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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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十二回 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冷于冰玉洞炼神书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第二十八回 会盟兄喜随新官任 人贼巢羞见被劫妻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第三十二回 易军门邦辅颁新令 败管翼贼妇大交兵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路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第一回 陆都管辅孤忠幼主 冷于冰下第产麟儿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十四回 救难友知州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第十四回 救难友知州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路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第二回 做寿文才传佥士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第三十二回 易军门邦辅颁新令 败管翼贼妇大交兵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十三回 韩铁头大闹泰安州 连城壁被擒山神庙第二十八回 会盟兄喜随新官任 人贼巢羞见被劫妻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三十四回 囚军营手足重完聚 试降书将帅各成功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路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十二回 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冷于冰玉洞炼神书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第一回 陆都管辅孤忠幼主 冷于冰下第产麟儿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第二十八回 会盟兄喜随新官任 人贼巢羞见被劫妻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