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走长庄卖法赚公子 入大罐举手避痴儿

词曰:聊作戏,诱仙枝,百说难回意;好痴迷,且多疑。一番争论费唇

皮,入罐去无迹。

——右调《千荷叶》

话说冷于冰自蒋金花身亡之后,即遁出林桂芳营中,回到泰山庙内。连城璧道:“大哥原说下去去就来,怎么四十余天不见踪影,着我们死守此地,日日悬望?”于冰道:“我原去怀庆与朱文炜说话,着他搬去家小;不意师尚诏造反,弄得我也欲罢不能。”于冰详细说了一遍。城璧大笑道:“功成不居名,正是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之说。惜乎我二人未去看看两阵相杀的热闹。”自此于冰与他二人讲究元理,或到山前山后游走。

一月后逐电回来,说道:“林岱授副将职,已署理河阳总兵官翼之缺;朱文炜补授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差段诚去法师宅上搬姜氏去了。”于冰大悦。次日,写了一封书字,向董玮道:“公子与我们在一处,终非常法。昨查知总兵官林桂芳之子林岱,现署理河阳总兵官,我竟斗胆于书字内,改公子名姓为林润;他如今已是武职大员,论年纪也该与他做个晚辈,着他认公子为侄,将来好用他家三代籍贯,下场求取功名。书内已将公子并尊公先生受害前后原由,详细说明。”又将金不换身边存银百余两,付与他主仆,做去河阳盘费。董玮道:“承老先生高厚洪恩,安顿晚生生路。此去若林镇台不收留奈何?”于冰大笑道:“断无此理,只管放心!林岱、朱文炜二人功名,皆自我出,我送公子到他们处,定必待同骨肉。因朱文炜是京官,耳目不便,故着公子投奔林岱。到那边号房中,只管说是他侄子,从四川来;又有冷某书字,要当面交投。他听知我名,定必急见;见时只管说着他尽退左右人役,先看了我书字,然后说话。你两人俱小心照此,再无破露之患矣!今日日子甚好,我也不作世套,就请公子此刻同盛介起身。”又向城璧道:“山路险峻,你可送公子下了山即回。”董玮道:“晚生用不了这许多盘费。”于冰道:“一路脚价,到那边制办几件衣服,入衙门亦好看,能有几多银两?公子不必推辞。”董玮感情戴德,拉不住的磕下头去,那泪不从一行滚下;又与城璧、不换叩头,大家送出庙外,董玮复行叩拜;一步步大哭着,同城璧下山去了。于冰见此光景,甚可怜他;又见金不换也流着眼泪,一边揩抹,一边伸着脖项向山下看望。回到庙中,只觉得心上放不下,随将超尘叫出,吩咐道:“今有董公子投奔河阳总兵林岱衙门,你可暗中跟随,到那边看林岱相待如何。就停留数日亦可,须打听详细,禀我知道。”超尘道:“法师就在此山,还往别地去?说与小鬼,好回复法旨。”于冰道:“你问的甚是。我意欲和城璧、不换去湖广,你回来时,在衡山玉屋洞等候我可也。”超尘领命去了。到次日交申刻时分,城璧方回。于冰道:“我只教你送下山去,怎么今日此刻才来?”城璧道:“我见那董公子一路悲悲切切,不由得送他到泰安东关,和他在店中住了一夜,却喜有沂州卸脚骡子,与他主仆雇了两个,今早我又送了他十里,因此迟来。”于冰道:“湖广有黄山、赤鼻、鹿门等处,颇多佳境,我意要领你们一行。又在此住了许久,用过寺主柴米、小菜等项,理合情还,连二弟可包银十两交与寺主。”城璧送银去了。不换收拾行李。

两事方完,三人才出房门,忽见寺主披了法衣,没命的往外飞跑,不多时迎入个少年官人来。但见:

面若凝脂,大有风流之态;目同流水,定无老练之才。博带鲜衣,飘飘然肌骨瘦弱;金冠朱履,轩轩乎容止轻扬。手拿檀香画扇一柄,本不热也要摇摇;后跟浮华家奴几个,即无事亦常问问。嫖三好四,是锋利无比之钢锥;赌五输十,乃糊涂不堪之肥肉。若说他笙箫音律,果然精通;试考恁经史文章,还怕虚假。

于冰一见,大为惊异,向城璧道:“此人仙骨珊珊,胜二位老弟数十倍。”城璧道:“大哥想是为他生的眉目清秀么?”于冰道:“‘仙骨’二字,倒不在好丑;有极腌-不堪之人,具有仙骨者,此亦非一生一世所积。”不换道:“大哥何不渡脱了他?也是件大好事。”于冰道:“我甚有此意,还须后商。”城璧道:“我们可同到后边,与他叙谈一番,何如?”于冰道:“他是贵介肚胄,目中必定无人,你我到他面前,反被他轻薄;当设一法,教他来求我们为妙!”又道:“你们看这也是个公子,比董公子何如?”城璧大笑道:“董公子人虽年少,却是沉谦君子;此人满面轻狂,走一步都有许多不安分在脚下,大哥自是法眼,何须弟等评论?”于冰道:“他已到正殿去了,待我出去查查他的根脚,再作理会。”正言间,只见那公子出来,站在当院里,四面看了看,向庙主道:“你不送罢。”连头也不回,挺着胸脯,一直步出去了。庙主飞步赶送。少刻,庙主人来,不换迎着问道:“适才出去的那位少年,是个什么人?”庙主笑着,将舌尖一吐道:“他是泰安城中赫赫有名的温公子,讳如玉。他父亲做过陕西总督,他是极有才学的秀才,他家中的钱也不知有多少。”于冰道:“他居住在城在乡?”寺主道:“他住在泰安州城东长太庄,是第一个大乡绅家。”城璧道:“我看他举动有些狂妄。”庙主道:“少年公子,都是那个样儿!若与他说起话来,到也极平和。一年按四季定到敝寺烧香一次,我们要化他的布施,他最舍得钱,是个少年慷慨,着实可交往的人!”于冰笑了笑,道:“我们此刻就别过了。”庙主道:“适才这位连爷送与我十两银子,我不该收才是;又怕众位见怪,收下心甚不安。”于冰也世故了几句。不换仍改为俗人打扮,肩了行李,寺主送至山门外作别。干冰向城璧面上用袍袖一拂,须发比前更黑,城璧大悦。不换道:“二哥又成了三十来岁人了!”于冰道:“今日我们就去长泰庄一行,要如此如此,不怕他不来寻我们。”城璧道:“大哥事事如神明,今日于这姓温的,恐怕要走眼力!他家里堆金积玉,娇妻美妾也不知有多少,怎肯跟随我们做这苦难事!”于冰笑道:“一次不能,我定用两三次渡他,老弟践言。”三人说说笑笑的走了五六十里,已寻到长泰庄来。但见:

日映野花,沿路呈佳人之貌;风吹细柳,满街摇美女之腰。曲径斜阳,回照农夫门巷;小桥流水,偏迎卖酒人家。角角鸡啼,常应耕牛之吼;嘤嘤禽语,时杂犬吠之声。乳息小儿,掷骰于通衢檐下;伛偻老丈,斗牌于大树阴前。未交其人,先闻温府聚赌;才履其地,便传公子好嫖。来去者争言某妓女上情,出入者乱嚷若郎君输钞;虽不是治化淳乡,也要算风流乐土。

于冰四面一看,也有三四百人家。庄东北上有一片高大房子,想就是温家的宅舍;街道上也有生意买卖,老老少少嚷闹的都是嫖赌话。不换道:“我活了三十多岁,不曾见这样个地方!”于冰道:“不必说他。我看庄西头有座庙,且去那边投宿。”三人走入庙内,见是观音大士香火。和尚迎着问道:“做什么?”城璧道:“欲借宝刹住一半天。”和尚见有一肩行李,也不推辞,用手指道:“东禅房里去。”原来这个庄儿,是个五方杂处的地方,不拘甚么人都容留,只要会赌钱。二人到东禅房歇下,不换买了些吃食东西,与城璧分用,已是黄昏时候。和尚送入一碗灯来,坐在一旁,也不同于冰等名姓,开口便道:“三位客人不小顽顽么?敝寺还有两个赌友配合。”不换却要推辞,于冰道:“今日行路劳苦了,明日还要大赌!”和尚欢喜而去。次日,三人到街上,不换高叫道:“我们是过路客人,有几个好戏法儿,要在贵庄顽耍,烦众位借一张桌子用用。”众人听见说要耍戏法儿,顷刻就围下了好些人,搬来一张桌子放下。于冰道:“再烦众位,不拘什么物件,取几件来。”众人借来一个大锡洗脸盆,十个汤碗,放在桌上。于冰卷起双袖,将碗一个个摆列在锡盆内,向众人道:“十法九楔,无楔不行。我的戏法儿,总用的是人家的东西,众位要看个真切明白。我先将这十个汤碗飞去!”说罢,举手向空中一撒,说声:“去!”十个碗形影全无,众人大笑。于冰又将锡盆也望空一掷,喝声:”去!”也不见了。众人大笑大嚷道:“这个真法,与历来耍戏法人飞的不同!”只见旁边一人笑说道:“你将十个汤碗、一个大锡盆飞去,我们都是向饼铺中借来的,拿甚么还他?”于冰用手向南一指,道:“那家房檐上放着的不是么?”众人一齐看,果见在房檐上放着。那人跑去取来,一件不少。此时哄动一村看的人,拥挤不开。又见有几个人高叫道:“戏法儿不是白看的!客人们到此,我们多攒凑几千盘费才是!”于冰连连摆手道:“我们路过贵庄,见地方风俗淳厚,所以才顽耍顽耍,攒凑盘费何用?”众人听见不要钱,越发高兴乱嚷着,求再耍几个。于冰道:“可将长绳子弄几十条来,越多越好!”众人呼哨了一声跑去,有五六十人陆续交送;顷刻,你一条,我一条,凑成四五堆。于冰道:“众位可将绳子挽结做一条,我有用处。”众人听了,七手八脚的挽结,顷刻成了一条总绳,合在一处,有半间房大一堆。于冰走到绳子跟前,先将绳头用二指捏起,向空中一丢,喝声:“起!”只见那绳子极硬直,和竹竿一样,往天上直钻了。须臾,起有二百余丈高,直接太清。众人仰视,哄声如雷!少刻,那绳子止有三四丈在地,于冰道:“你们还不快用石块压住!假若都钻入天内去,该谁赔?”众人急忙抬来一块大石,将绳子压住,再看那绳子,和一支笔管相似,直立在当天。干冰走回桌前,又向众人道:“快取剪子一把,大白纸一张,四五尺者方好!”少刻,众人取到,放在桌上。于冰看了看,是一张大画纸,随用剪子裁成五尺高一猴,两手高举,向地下一掷,大喝道:“变!”大众眼中只见白光一晃,再看时,将一白纸猴变成真猴,满身白毛,细润无比。于冰用手一指,那猴儿便跳跃起来。众人大笑称奇。于冰又将那猴儿一指,说道:“你不走扒绳,更待何时!”只见那猴跑到绳前,双手握住,顷刻扒入青霄,众人仰视,惊异不止。转眼间,形影全无。于冰用手一招,那条长绳夭夭折折,退将下来,又成了一大堆,惟有那变的猴儿,不知去向。众人天翻地覆,叫好不绝!猛见人丛中挤入两人,向于冰道:“我们是本村温府大爷差来的,听得说你们戏法儿耍得好,我家老太太要看,叫你三人快去哩!”城璧听了个“叫”字,不由得大怒,骂道:“好瞎眼睛的奴才!我们又不为钱,又不为势,不过大家闲散心儿。且莫说是你家老太太,便是你家祖奶奶、祖太太,也去不成!”那两个人却待发话,不换笑说道:“我们这敝友的话,固是粗疏些,二位也有失检点处。尊大爷虽富虽贵,与我们无辖,就下一个‘请’字,也低不了你家名头,高不了我们身分,必定说‘叫’你三人快去,我们又不是你家大爷奴才、佃户,平白的传唤怎么?”众人齐声说道:“道理上讲的明白,怪不得客人发话!”城璧分开了众人,同于冰、不换回庙去了。

再说这温如玉,本是宦家子弟,他父亲名学诗,做过陕西总督,早亡;他母亲黎氏,教养他进了学,年已二十一岁,也有三四万两家私,年来嫖赌,混了一万有余;娶妻洪氏,夫妻间不甚相得。他生的美丰容,喜谑戏,又好广交滥施,十一二岁便和家下偷赌,到十五六岁就相交下许多的朋友。黎氏止此一子,真是爱同掌珠,因此任他顽闹,只怕心上他不快活,郁闷出病来。到了十岁,凡风华靡丽的事,无所不为。黎氏只略说他几句不是,就有许多辩论;再不然使性子,一天不吃饭,黎氏还得陪笑陪话,安慰他,因此益无忌惮。他虽然是个大人家,却是世世单传,不但近族,连远族也没一个。这日,听得人传说庄内来了三个耍戏法儿的,精妙之至,心上甚是高兴,将他母亲请到庭上,垂了帘儿,又备了酒饭,将相好朋友约来。等候了好半日,家人回来,细说于冰等不来的话,内中有几个朋友说道:“这是那里来的几个野人?连老夫人都敢干犯!可着尊管们出去,乱打一顿再讲!”又有几个道:“外路来的人,知他是甚么根脚,岂可轻易乱打!”如玉道:“叫又叫不来,打又打不得,难道这戏法儿不看罢?”内中又有一个姓刘的秀才道:“怎么不看?我去叫他们,敢请(情)必来!”随即出了温宅,到观音寺内,入得门,先与于冰等一揖,坐下说道:“敝乡温公子,系昔年陕西总督之嫡子也。为人豪侠重义,视银钱如粪土,心羡诸位戏法通神,特烦小弟代为敦请三位一行。”于冰道:“某等如闲云野鹤,随地皆可栖迟,何况督院公子之家?只是既无干求请托,又不趋名附势,陡然奉谒,徒伤士品,承君爱意,改日再会罢!”秀才道:“先生这说,是决意不光顾了?”于冰道:“四海之内,无非朋友,某等拙见,不愿为灭刺之景丹,亦不愿为自荐之毛遂;若交以道,接以礼,无不可也。”刘秀才道:“小弟明白了!”辞去,到了温宅,向如玉诸人道:“我适才到观音寺,会了那三个人,不想皆是我辈中斯文人物。听他的谈论,和我们考一等秀才身分差不多,并非市井卖艺之流可同年而语,怪不得尊纪说了个‘叫’字,便惹出许多辩论来!大爷可速写一名帖,亲去一拜,再备即午蔬酌候教一帖,通要写教弟二字,小弟包管必来!”众人又道:“这三人也大自高贵!世间只有个行客先拜地主,大爷是何等门楣,那有倒先去拜他之理?”刘秀才道:“你们都是没读书的识见。孟子曰:自古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又曰: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温如玉道:“诸公子不必争论,家母等候已久,我就先拜他罢!”即刻写了帖,到观音寺来,慌得众和尚披法衣,带僧帽,擂鼓撞钟,烧茶熏香不迭。如玉先到殿上,与观音大士一揖,然后着家人们投帖下来,到东神房与于冰三人叙礼,各通姓讳。如玉道:“适才敝友盛称三位长兄道德清高,小弟殊深景仰,今午薄具小酌,欲屈高贤驾临寒舍,未知肯光降否?”于冰道:“既承雅谊亲招,大家同行何如?”如玉大喜。

四人出了庙门,众和尚跟随在背后相送。如玉只顾和于冰说话,那里理论他们?直送到街尽头,一个个寂寞而回。三人到如玉家中,众宾客次序见札,见于冰亭亭玉立,真是鸡群之鹤;城璧美髯飘洒,气宇轩昂,各动刮目相敬之心;惟不换不象个大邦人物。于冰等坐定,茶毕,内中有一个举手道:“东翁温大爷,乃吾乡之大孝子也。每有奇观,必令太夫人寓目。从早间竭诚敬候,始得三位先生驾临,即小弟辈亦甚喉急,敢请先生速施移星换日之手,使吾等目穷光怪也,是三位先生极大阴德。”如玉道:“杯酒未将,安可过劳尊客?”于冰大笑道:“吾既至此,何妨游戏三昧?”说罢,起身同众人到院中耍了一鱼游春水,一向日移花,一空中箫鼓,把些看的人都魂夺口噤,温如玉不住的伸舌咬指,一句也赞扬不出。耍罢,诸客让于冰首坐,于冰力言不食烟火物,众人疑信相半。城璧、不换又以吃素为辞,如玉甚过意不去,吩咐厨下速刻整理素菜。又着采买各色鲜果,并家中所有,为于冰用。酒饭完后,三人就要辞回,如玉那里肯放?立刻差人将行李取来。晚间诸客散尽,请于冰三人在内书房吃酒,言来语去,是要学于冰的戏法儿,且许送银一百两。于冰大笑道:“吾法遇个中人,虽登云驾雾,亦可指授,何况顽闹小术;若不是个中人,虽百万黄金,亦不能动吾分毫。”如玉道:“何为个中人?”于冰道:“过日再说!”如玉又加至二百两,于冰惟哈哈大笑而已。坐至三鼓后,方才别去。于冰向城璧、不换道:“我日前在泰山庙内,未曾细看这温公子,今日我倒甚为他担忧。”城璧道:“莫非无仙骨么?”于冰道:“此人根气,非止一世积累,其前几世必是我辈修炼未成,致坏道行者,他不但有仙骨,细看还有点仙福。只是他两目角已透出煞文,亦且印堂黑暗,不出一月内必遭奇祸;幸额间微有些红光,尚不至于伤生,而刑狱之灾,定在不免!”城璧道:“一面之交也是朋友,大哥何不预先教以趋吉避凶之策?”于冰道:“此系他气运逼迫自己,又毫不修省;若教他长远富贵,我永无渡他之日矣。”次日,如玉又烦于冰耍了几个,越发羡慕不已,连嫖赌也顾不得了,与于冰一刻不离,时时问以一物不食之故。于冰又笑而不言。城璧将于冰弃家学道始末详说,如玉听了,心下甚是不然,向于冰道:“老长兄以数万家私,又有娇妻幼子,忍心割绝如此,这岂不糊涂不堪的事?”于冰道:“我有昔日的糊涂,才有今日的明白。”城璧又说到西湖遇火龙真人,如玉虽听的高兴,到底半信半疑。又说起近日平师尚诏,成就朱文炜、林岱两人功名,这是眼前现在的事,如玉听到成就两人话,连忙站起,向于冰叩拜道:“老长兄既有如许神通,念小弟先人出身显宦,小弟今已二十一岁,尚滞首青毡,怎么设个法儿将小弟成就成就?不但老母感戴恩德,就是小弟先人在九泉之下,亦必钦仰洪慈!”于冰连忙扶起,道:“公子休怪小弟直言:公子乃上界谪仙,名登紫府,原非仕途中人,功名实不敢许。”如玉拂然道:“韩夫子岂终贫贱者耶?”于冰见如玉变色,随改口道:“恐不能如今尊威行全省,若两司还有指望,故弟不敢轻许。”如玉方回嗔作喜,道:“就是做一个知府,也罢了。”于冰又道:“弟辈明日拜别,然既有一日倾盖,即系百岁芝兰,今后公子要诸事收敛。”如玉道:“辞别的话,过二年后再说;老长兄看弟收敛,为欢几何?即日夕竭力宴乐,而长夜之室人已为我筑矣!弟之所以眷恋不少息者,此之谓也。”于冰道:“公子既知为欢无多,何不永破长夜之室,做一不死完人?况人至七十便为古稀,其中疾病缠扰,穷富奔波,父母丧葬,儿女贤愚,方寸内无片刻宁暇,为十数年快乐,而失一大罗金仙,智者恐不为也!”如玉道:“老长兄今日已成仙否?”于冰道:“吾虽未仙,然亦可以不死。”如玉道:“老长兄游行四海,即到死时小弟从何处查考?不过乐得目前快口谈耳!昔秦皇、汉武,以天子之力,遍访真仙于山岩海岛,尚未一遇,况我辈何许人,乃敢存此妄想?”于冰道:“秦皇、汉武,日事淫乐,若再着他身入仙班,天地安肯偏私至此!”如玉怒说道:“小弟上有老母,下有少妻,实不能如老长兄割恩断爱,今后请毋复言!”城璧大笑道:“何如?”于冰见如玉满面怒容,随即站起道:“公子气色上不佳,本月内必有一件大口舌,须谨慎一二!我们此刻也讲论得疲困了,必须弄个戏法顽顽。”如玉听得耍戏,不由得就笑了。于冰向众家人道:“宅内若有大坛或大罐,不拘那样,拿一件来,我有用处。”少刻,两个家人抱出青花白地、小口大肚磁罐来,约有三尺半高下,周围尺半粗细,放在院中,将上边磁盖儿揭起,着于冰看。于冰向不换道:“将行李取来!”不换抱出行李。于冰道:“你可将行李装入罐内。”不换见罐口不过八寸大小,一卷行李到有二尺粗细,如何装得入去?听了此话,两只眼只看于冰。于冰道:“看什么?装入去就是了!”不换笑着,将行李立抱起来,向罐口上一放,只见那一卷行李毫不费力,一放就入罐内去了!如玉同众家人皆大笑称奇。于冰又向不换道:“你也入去!”不换笑应道:“只怕难,难!”于冰道:“你试试看!”不换笑着,先将左脚一入,已到罐底,后将右脚放入,于冰道:“下去!”一语未毕,不换已不见了。如玉等看得发呆,于冰道:“连二弟也入去!”城璧笑说道:“我这汉子粗长,只休要将磁罐撑破!”说着抬起左腿,向众人道:“这罐只好有我半只脚大。”说着,将脚一入,即到罐底。城璧笑道:“有点意思!”随将右脚插入,于冰也说道:“下去!”一转眼,城璧也不见了。如玉觉得有些怪异,正欲拉住于冰,于冰急到罐前,往罐内一跳,即不见了。如玉觑里面清清白白,一无所有!把一个如玉急得揉手顿足,忍不住向罐口大叫道:“冷先生!”只听的罐内应道:“公子保重!我去了!”此后百般喊叫,百般道罪,皆寂然无声。众家人道:“大爷不用喊叫,是借这罐子作由,怕大爷留他,此刻不知走到那里去了。这几个人都奇怪得了不得,还不知是仙是妖,去了倒好!”如玉叹恨道:“是我适才和他辩论,气色不好,得罪了他!你们此刻可分头于本宅并本庄内外,大小人家,左近寺院中,各要细细找寻。”众家人去了。如玉想到月间有大口舌话,心上疑惧起来,从此连嫖赌都回避了。正是:

痴儿不堪留恋,见面犹于不见;

急切想出走法,三人同入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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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做寿文才传佥士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第十二回 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冷于冰玉洞炼神书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三回 议赈疏口角出严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乡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路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第十三回 韩铁头大闹泰安州 连城壁被擒山神庙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二回 做寿文才传佥士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十三回 韩铁头大闹泰安州 连城壁被擒山神庙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三十六回 走长庄卖法赚公子 入大罐举手避痴儿第三回 议赈疏口角出严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乡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十一回 伏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一回 陆都管辅孤忠幼主 冷于冰下第产麟儿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三十二回 易军门邦辅颁新令 败管翼贼妇大交兵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三回 议赈疏口角出严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乡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一回 陆都管辅孤忠幼主 冷于冰下第产麟儿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第十三回 韩铁头大闹泰安州 连城壁被擒山神庙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第三十四回 囚军营手足重完聚 试降书将帅各成功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千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第十四回 救难友知州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路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囊得外财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赎烈妇倾囊助多金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三十四回 囚军营手足重完聚 试降书将帅各成功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十五回 金不换扫榻留城璧 冷于冰回乡探妻儿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淡笑打权奸第十五回 金不换扫榻留城璧 冷于冰回乡探妻儿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第三十四回 囚军营手足重完聚 试降书将帅各成功第十四回 救难友知州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第四回 割白镪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第三回 议赈疏口角出严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乡第十五回 金不换扫榻留城璧 冷于冰回乡探妻儿第十五回 金不换扫榻留城璧 冷于冰回乡探妻儿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