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麟启‘蒙’教练张老爷子病房,杜昔心里难免有点绞着,这对也许是中国足坛最成功的师徒现在都厄困缠身。老教练由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看着吴麟的‘腿’,老年人已经没有眼泪,唯有眼眶深处全是一片淡红。
吴麟留在张教练病房陪着老师,没两个小时,他就要飞去法国的骨伤专家那里紧急诊治,虽然大球星坚持自己有可能回来赶决赛,但根本希望渺茫。张教练则同爱徒一样倔脾气,非要回国再手术治疗,老教练肝肾出了问题,危险万分。
“杜哥,如果你能撑到决赛的话……”此刻跟在杜昔身后的,是方正,书生跑上跑下,累得一脸比杜昔更疲倦。
“有什么,都说吧,”杜昔拍拍方正,两人早已很熟,方小正现在一脸为难和犹豫,杜昔又怎么看不出来?
方正推推眼镜:“杜哥,球场外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全力搞定,小婷姐和冬冬我也保证一定照顾好,我想说的是----”
澳洲医院安静的楼道里,落地窗外投进银白月光,照得杜昔和方正半身雪亮。
方正疑难再三,从身上挎包里‘摸’出一件球衣:“杜哥,本来有你和吴麟一起,我打算穿着它看决赛的,但现在,”方正顿了顿,神情复杂:“吴麟受了伤,中国队往后就难了,杜哥,你别介意,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可能你不知道,中国队对于我……”
方正翻着球衣,没再说下去。
杜昔接过球衣一看,老款,老得掉牙的中国队某款球衣,号码是3号,因为时间太长,3的白‘色’上角边缘缺掉了一大块儿。
杜昔皱起眉头,有点苦恼地伸手搓了搓自己额头:“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你爸的球衣,还要给老子加点码来个重托吧?”说着,杜昔伸手一指远处病房:“那哥们已经扔了一座山在老子背上了,你们是要压死我啊?”
杜昔一边说着,一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走道地面,眼睛看着球衣,嘴里舒出一口气,似乎在为自己减压:“方小正啊,帮国家队卖命,既然我答应了穿这身球衣,就是自然而然的事。现在呢,我只想着怎么打好下一场,心里也没别的,就像你说的,中国队有吴麟,没吴麟确实是两个样,老子现在是‘逼’上梁山,自己得扛着,所以……”
方正奇怪地笑了两声,也泄了气似的靠着墙壁滑坐在杜昔旁边,方正有点苦笑,但更多感触地‘抽’过杜昔手里球衣:“杜哥,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很神,你第一次买股票的时候,虽然我们准备好了让你赢钱,但根本没来得及忽悠你,你自己就‘乱’买中了。这次,你还真说对了,这件,确实是我爸的球衣。”
杜昔齿间“呲”了一声,对方正的前半段话恍然大悟,愤愤骂道:“我擦!老子就说“冲冲冲”那回事是你们坑我吧。但是方小正,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让我赢让我输的?吴麟那丫哪有那么多钱动一个指数?”
方正撇撇嘴一摇头:“哪用动什么大资金,吴麟不过用几万压了个天平两边,一开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他的,后来输了算你的,你赢了他再让你来而已。”
这件几个月前的往事对于现在早不重要,但此刻说出来,无意间到让气氛变得奇怪,杜昔和方正唯有相对闷笑。
杜昔想了半天,一拍大‘腿’,罢了,又扛上身吧!杜昔从方正手里拉回球衣,说道:“来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有猫腻了,有马子有钱还有那么高学历,来跟我搅和什么劲儿?这半年,不说别的,就光提带冬冬,我都欠了你一个老大人情。岁数大了,老子怕债,有什么托付,讲!”
方正看着杜昔手里球衣摇摇头:“杜哥,这次你倒是没猜对,这不是压力和什么托付,是----”
“是祝福,”书生厚厚镜片下深情的眼神看着球衣:“我一直没跟你提这事,就是怕你误会,也怕你不信。先这样说吧,我爸想必你听说过,叫方明。”
杜昔浑身一震,有点惊讶地瞪着方正,失声叫了出来:“什么?你是方明的儿子?”
这真是非常意外。
方明这个名字(化名,希望读者理解我用意),中国球‘迷’并不陌生,17年前世界杯外围赛,中国队在十强赛中遭遇克星韩国,在1比0神奇领先情况下,比赛最后时刻中国队主教练用后卫方明换下前卫加强防守。谁知在那5分钟里,方明两次后场带球失误,被断球后造成中国队城‘门’接连失守。这场失利不但使中国队丧失了去意大利的机会,也让国足从此开始逢韩必败。
杜昔看着方正,讶异到无法说话,方明闯祸造成中国队失足世界杯后,几乎成了那段时间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时刚开始踢少年队的杜昔自己都在训练场里玩过“踢明明游戏”,
“踢方明,踹臭脚,带球就掉笨到老。”
童年歌谣在杜昔脑海掠过,眼前的方正个头瘦小,与旧回忆里的高大方明完全不同,不说起来,真难相信书生方正是运动员的后人。
方正摘下自己厚厚眼镜举到头上方看了看:“杜哥,你不用吃惊,我是早产儿,从小就瘦得猴子一样。但你知道吗?我妈却好高兴我身子板踢不了球,我妈总说,罪过‘逼’死人,千万要读书,死也别碰足球。”
方正沉浸在回忆中,续道:“不过我爸却从来不这么想,他在走之前跟我说,那场球,他不后悔,他当时确实是慌了,但也真是尽力了。他说,这辈子就算因为那两个球被骂再多,也是应该的,但心里的欠,却想不到办法还,所以,”
方正指指球衣:“我爸最后悄悄嘱咐我,把他骨灰撒点在这件球衣上,中国队一天还有遗憾,他变鬼也守着这件衣服,直到,直到……”方正语气一直很平淡,但说到这里,难免还是哽咽了,
“直到咱们在大型比赛里干掉韩国那天。”
杜昔听得眼眶也有点酸,用肩膀撞撞方正:“你丫不是编来忽悠我的吧?”
方正连忙摇摇头:“杜哥,我把球衣和这事告诉你的原因,其实是我怕。我是理科生,本来有你和吴麟携手,我相信打赢亚洲杯问题不大,但现在吴麟就这么退赛了,我心里没底,我愿意再等,但是总觉得这届国家队可惜了。我想帮你,杜哥,我想帮中国队,真的!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能把这件球衣穿在里面,我爸一定会帮你踢到最后的。”
“哇,”杜昔侧了侧身体:“你还说你理科生?”
月光经过重重反‘射’,照得方正小小一团,这时的四眼机器人看来是这样熟悉,也这样陌生……
最后,杜昔下了决定,男人起身,单独走回到张教练病房,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对里面的吴麟师徒,张教练儿子等人喊了句:“喂,先说好,老子只保证拼命,不包打赢啊。”
然后杜昔快步走回到走廊上方正那里,从他手里接过球衣,抗在肩膀,还是这句:“老子只保证拼命,不包打赢。”
走出这家医院,杜昔看见正在‘门’前聊天的郑智和领队,两人显然已经等了很久,都在打哈欠。
“杜昔,没什么事吧?”领队关心地问杜昔。
杜昔摇摇头:“没事,那个,我只是想问,八强我们对谁啊?”
悉尼一家趁着亚洲杯临时开张的家庭旅馆内,又摇了几个小时汽车的赵树根等人依然‘激’动不已。
刘山从行李箱内‘摸’出一个重重包装的茶饼,叫道:“何大艺术家!你先别急着沏其他的,来我这个!”
何秋宝顺手接过刘山扔方便面一样扔过来的东西,鼻尖一动:“老刘,你真舍得啊,这是雨前龙井呀!”
“有啥舍不得的?”刘山笑着,老脸上红光满面,“今天我刘山把棺材本拿来捐了都成。”
“这难道就是那些年轻人说的为中国队“攒人品”?”张实也笑着,动手在另一边‘弄’真正的方便面,只是劣质的袋装泡面未免有点‘浪’费面馆老板的手艺而已。
李大生喂老赵吃了颗‘药’,扶老大哥到‘床’上躺下,懂球帝见大家说得热闹,也‘插’嘴道:“我说啊,还是咱们赵哥准,这下,真可以在悉尼住到底了。”
赵树根对李大生一摇手,看着电视里今天的亚洲杯新闻,宽慰也担忧着另一方面:“这届国家队真是好啊,大家好多年没这种感觉了对吧?可我们八强没了吴麟,打乌兹别克斯坦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