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临国,没来得及进宫,我就一头扎进了给丫头布置的别院。路上东临瑞天天跟我呆在一起,我没机会和丫头说话,我对这个弟弟有很多愧疚,有好多事也想好好问问他。
小碧碧在一边坐着晒太阳,软软的一小团偏要把自己挺的笔直,然后半眯着眼睛,双手交叉,丫头肩膀上的土拨鼠不眨眼睛地看着小碧碧,小碧碧偶尔睁开眼睛瞄土拨鼠一眼,立即把它吓地“吱”一声倒栽葱藏在丫头的衣服里。
我忍不住捂起嘴笑,丫头笑嘻嘻地去把土拨鼠拉出来,我咳嗽一声,控制着自己紧张的声音,进入了正题,“丫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她是不是已经……说起来都怨我,是我……”低下头,去攥裙带。
丫头的手僵了一下,拨弄着土拨鼠的尾巴,“我很小的时候跟着娘相依为命地过日子,后来娘听说王爷篡位失败,怕朝廷会想起我们母子,于是把我打扮成丫头,混在流民中,到了东临国,没有多久,娘就病死了,我被蓝掌门收留,娘留给我的,只有几件她亲手做的女装,到了蓝山派我也一直穿着,所以外人都以为我是个女孩子。过了几年我想告诉掌门我的真实性别,结果掌门病重,蓝山派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就没有找到机会解释。”
“小时候,娘跟我讲过所有你的事,她是被你逼出了王府,我又因为这个没有了爹,没有了家,我当时是恨你的。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你,娘就不会那么早死,我想过要学好武功找你报仇。谁知道忽然有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并不知道凌雪痕就是西丰国的皇后西丰若,我的姐姐,我地仇人,后来慢慢知道了,却也没办法再按照以前的想法再去报仇。”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矛盾。即便是不去找你报仇,在你面前也不愿意提起我的真实身份。……西丰临陛下找过我,他手上线索很少不敢肯定我地身份,我也没有承认。”
“直到前一段时间,东临瑞陛下去拜祭父王,正好碰见我,他就猜测出我是你弟弟,我一样拒不承认,但是他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不管我态度如何,他已经把我放在你弟弟地立场上。跟我说了很多话,说:即便你不肯认她。也要和她说清楚。”
我眼中含着泪水。“谢谢你能原谅我,还认我这个姐姐。丫头挠了挠头。“姐,姐夫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做事有些偏激,当时他下情蛊给你,估计是老早就对你动了心,看在他苦口婆心劝我跟你和好的份上,以后要对他好一些。”
看着丫头的样子,我不禁笑一声,“我们的事还没说完,又扯上他。”
丫头笑,“我说地是真的嘛。西丰临陛下到处给你找蛊毒的解药,好不容易有了一本详细记载情蛊的书,上面记载着,蛊毒解了以后,施蛊者会被母蛊反噬,不折腾死人,也要少半条命。开始我还担心姐夫会不会……现在看他倒是龙马精神,看来那记载也不完全是对的。”
我心里猛然一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东临瑞从来没有讲过这些,我也没问过蛊毒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危害,我迅速地看向丫头,丫头接触到我的眼神,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想起东临瑞,我起身抱起小碧碧,还没说话,丫头就说:“姐,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两个人开始匆匆往外走,上了马车,回到宫中,远远地就看见东临瑞再宫门前等着我,黑色的龙袍,美丽的姿态,一切如往昔。
我地心才算慢慢放下来,丫头冲我咧嘴笑,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东临瑞弯身抱起小碧碧,看了看丫头和我,红唇一弯笑颜倾城,我看愣了,丫头说:“姐,姐夫,我走了。。”我才缓过神,脸上好像在着火。
丫头走远了,东临瑞说:“看自己的夫君有什么好害羞地。”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情绪,但是脸上明明是要笑地样子,一手拉起我,胳膊上挂着小碧碧。我笑着去摸小碧碧地头,小碧碧勾起嘴唇冲着我和东临瑞笑了一下。
东临瑞攥紧我的手,开始往里走。
雍容地宫殿,还跟我走的时候一样,没人改变它的一分一毫,我知道我现在说话有些大煞风景,可是还是忍不住,“东临瑞,是不是蛊毒会反噬?你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我还等着东临瑞回话,忽然看见他的脸凑近了,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已经好了,不过人变得有点迟钝,以后要麻烦你好好照顾我。”
我笑着去捶他的肩膀,旁边的女官都纷纷转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笑了一阵,我又问,“真的好了么?”
东临瑞说:“好了。”
连续上演了几次这样的对话,我才放心。寝宫里还像我走的时候一样,只有床头上那颗人鱼的眼泪,因为主人不在而变得黯然失色,仿佛一再宣告那些日子,我和东临瑞中间隔着两个国家,差点就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还好我回来了,这颗他亲手交给我的珠子也会再一次亮起来吧。
我背对着东临瑞,伸手把人鱼泪摘下来,放在手掌心摩梭,东临瑞正坐在床上和小碧碧对视,极为相似的两张脸,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我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东临瑞看着我,黑色的眼眸里仿佛闪动着墨花,小碧碧在抓他的手指,一张一合,东临瑞勾起嘴唇,“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些点心吗?”
我愣了一下。脸迅速红了,“那不行,太甜了。御医说你不能吃甜的,告诉我你爱吃什么。我去学着做。”
东临瑞笑笑,“就吃那个吧,”
我执拗不过他,而且确实除了甜食我好像也不会做别的,“那我先去做。以后你爱吃什么,我再去学。”他总是那么了解我,即便是我问他想要什么,他好像都要先把我考虑进去。东临瑞笑着点头。
我走出去,临到门口还回个头,和东临瑞地目光撞在一起。
准备好了点心,走回寝宫,看见东临瑞还坐在床边,教小碧碧说话。虽然我没听见他教了什么,可是正好看见小碧碧张着嘴巴,那唇形好像是要喊。……东临瑞眯着眼睛看他,满脸期待的神色。
可是小碧碧看见门口的我。东临瑞也看过来。顿时把极好地气氛给搅乱了。早知道我应该晚点回来。
东临瑞吃了点心,我准备把小碧碧拎出去私下教导一番。再者我总觉得东临瑞眉宇间有一股倦色,心里跟割肉一样的疼。东临瑞还想抱一会儿小碧碧,硬让我给抢了回来,我说:“你休息一下,过会儿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东临瑞笑笑,“现在说吧,”轻轻抚摸我地脸,好像极为舍不得,看得人心里发涨,我站起身,“不行不行,你快休息,”再让他这么看一会儿,我就会妥协,他太累了,我能看出来,从夺嫡开始就不曾休息过。
看着他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我才小心关好门退出去,临合上门的瞬间,东临瑞忽然喊了一声,“若若。我抬起头,从门缝里跟他对视,极美的眼眸让人目眩神迷,他轻眨了一下眼睛,笑笑,躺下。
东临瑞一直都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动摇过,加上他地聪明,谁都无法跟他抗衡。
那种自信震慑住所有跟随他的人。
他的存在让很多人头疼,包括以前的我,他只要站在那里,一切都暗淡无光。
我抱着小碧碧,“一会儿见到爹爹,要叫他知道吗?”
“叫他爹爹。”我握着小碧碧的手指,这孩子的聪明我是知道的,如果刚才不是我,他已经喊了东临瑞。
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做的点心,至今为止我从来都不知道东临瑞喜欢什么,一次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从怀里拿出那颗人鱼泪,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做他喜欢的东西,看着他笑,就这么一辈子。
一直到了晚上,东临瑞还没有起床,我抱着小碧碧重新推开寝宫地门,东临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把小碧碧放在床边,他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看来他是真的太累了,我想抬手去摸他地眉眼,却看见他的手上握着一只面具,修长地手指深深地嵌入面具里,手里拿着东西睡觉会不舒服,一会儿醒了手也麻了,这是我第一次为他着想,我伸手轻轻去扯面具,没有扯动。
于是低头仔细看过去,瞬间才恍然大悟,这是那年,在“花兰节”上,我遇见他时,他戴地面具,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我到处寻找临哥哥地身影,一只只面具,让人眼花缭乱,眼睛酸痛,甚至开始模糊,我逐渐有一种害怕的心里,一瞬间仿佛在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直到一个身影闯入我的视线,瞬间仿佛明朗起来,我怔怔地看着那个人,没有任何怀疑,拨开人群来到他身前,笑着揭开他的面具,面具下精致的绝美的脸庞有一丝诧异,璀璨的目光开始流动,乌黑的长发飞扬,如同风吹过落叶般四散,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缓不过神。
半天我才深吸一口气,把面具塞回他怀里,他看着我,眼神流动,没有说话,我的心仿佛瞬间跌入了谷底,我要找的是临哥哥,怎么会是他,我顿时失魂落魄。
想着,从怀里掏出那封东临瑞写给我的书信,当时我在蓝山派醒过来,并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生了小碧碧以后我才想起来。“如你所愿”这四个字,原来就是我的开始。
那年我中了蛊毒。在蛊毒还没有完全侵入我身体之前,我亲眼看见自己一次次伤害临哥哥,某一天晚上我挣扎着。保持自己的思维,清醒过来。东临瑞高高地坐在那里看着我。
我咬着嘴唇,“以前是我害你,不是临哥哥,你放了他,我把这条命给你。从此我们就两清了。”
东临瑞不屑地笑笑,“他在东临国,我想杀他易如反掌,他死以后,我能从中获利多少皇后殿下心里清楚的很吧。”
“东临瑞,你放了临哥哥,我欠你的让我来还。”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和他一起死呢。还是想让他完整无缺地继续做他地皇帝?”东临瑞似笑非笑,眼睛中带着轻蔑,“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想要他的感情,还是想要他做一个完美的皇帝。你心里他先是最爱地那个人。还是君主。”
蛊毒已经快让我失去最后的意识,临哥哥说过。他要做西丰国最英明地君主,他要他母妃的牌位入皇室宗庙,他还有好多抱负没有一一实现,怎么能就这样……他最想要什么呢,我一直都不知道。
可是从见到他那天起,我只想要他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放了临哥哥,保证他会安全地回到西丰国,我把这条命给你,以后我们就两清了,如何?”
“我想要你们的命很容易,这样一来怎么看我都是吃亏,我要好好想想。”东临瑞站起身准备离开,路过我,忽然停住脚步,“你没忘吧,花兰节上,你先找到的那个人是我。”
我当时并没有明白东临瑞地意思,我以为他只是再讥笑我和临哥哥的感情,今天听到丫头说,东临瑞下情蛊,说不定是因为喜欢我,我才仿佛明白过来,也许在那个时候,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一直不曾注意过,那双黑琉璃样的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恐怕那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吧我没有选择和临哥哥相拥着死去,在最后一刻也是想着要完成他的愿望。东临瑞没有杀我,而是抹去了我所有的记忆,生和死是换了一种方式。
“如你所愿”,是一个新的开始。让我放下以前所有的负担,重活了一遍。
东临瑞还在睡,我伸手再一次去取东临瑞手里的面具,我轻柔地去分开他修长地手指,我去碰触到他的手指,“睡了好久该起来了,你那么喜欢这个面具啊,一会儿我给你戴上,再亲手……”缠上他的手,我地声音硬生生地停顿了。
瞬间,无法呼吸,他的手指冰凉地,没有一丝地温度,紧闭的眼睛,微微勾起地嘴唇,仿佛还在梦中的样子。
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东临瑞,别睡了……你不是要听咱们的孩子喊你爹爹吗?快起来……”
他身上怎么那么冷,我笑啊一直笑,都笑的喘不过气,“东临瑞别玩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玩过,”回头给小碧碧说,“快叫爹爹,叫了他就起来抱你。”手勾着东临瑞的脖子。
小碧碧稚嫩地声音喊了一声,“爹爹。”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我去拉他的手指,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柔软,怎么缠也缠不上,我说:“你不是总喜欢给我捂手吗?今天我给你捂捂。”捧起手指放到嘴边呵气。
“东临瑞,我刚刚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照顾你,”
“你看,我真是没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摸着他的手指,“怎么还这么冷,”“我不是都已经选择了吗?我选择要跟你在一起,再也不会左右摇摆,我都跟临哥哥说清楚了,”
“你知道,我也想过,应该一直留在临哥哥身边,他的心是我要来的,我应该遵守我的诺言,可是怎么办呢,我犯了错,我把理智丢了,没法思考,小碧碧和临哥哥一点都不亲,我喜欢他和你在一起的样子,以前只是想一想,可是看见过了,就不想失去。”
“我肯定背上了始乱终弃的罪名,还会有不少人说我水性杨花,可是只要想到跟你在一起,你会保护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东临瑞,你不知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希望每一天的清晨,都能看着你从睡梦中醒过来,开始属于我们的一天。”
手中的人鱼泪滑落,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碎裂了。
“东临瑞,你送我的东西,我没有保管好,我以为它以后还会恢复光彩,可是你不会睁开眼睛看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东临瑞,如果你要走,就带上我吧,上天入地我都去得。”我轻轻伏在他身上,贴进他的脸,泪水缓缓地滑下来,从我眼角一直落在他脸上。“东临瑞,我回来了。”
寝宫里忽然静谧地没有了声音,风吹过外面的竹子,竹影晃动,清秀而绝艳,就像御座上陛下的身姿,轻轻摇曳,优雅美丽地让人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