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番外二、三

曼臣之死

他叫曼臣,他的父母是程家堡里的仆人,所以他也很自然地从出生起成为了程家堡里的小仆人。

曼臣小时候长得很难看,倒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那双眼睛太大了。本来孩子的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可是他的眼睛却大得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曼臣从小就不是爱说话的孩子,因为这份乖巧,所以他被指派到小少爷身边做书童。

小少爷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每个人都喜欢他。

曼臣也喜欢小少爷。

但是这份心思曼臣不敢说,因为说了会被嘲笑。他已经对小少爷说过“喜欢少爷”,但是少爷只是冷冷地看他,说:“你配吗?”于是曼臣再也不敢提这些话。

小少爷笑起来很好看,他也经常笑,对每个人都笑,人们总说小少爷温文有礼,只是跟在小少爷身边的曼臣知道,小少爷在转过去背对着人们时,所有的笑容都会消失,那张可爱的脸瞬间变得冷漠。

但即使这样,曼臣还是喜欢小少爷。而在外人眼里,小少爷也很喜欢曼臣。

后来老爷死了,小少爷却没有成为家主,因为他的叔叔——老爷的弟弟抢去了那个位置。

小少爷什么都没说,曼臣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新家主来对小少爷说:“我们要在半年后给清欲宫献礼。”

小少爷就问他要什么。

他说要曼臣。

于是曼臣被新家主带走了。

接下去的半年里,曼臣按照一个供人泻欲的宠物的标准被培养着,于是他的心死了。

来到清欲宫后,曼臣并不受宠,他也不想邀宠,他没有刻意求死,但也不认为一年后死去有什么不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死期临近,曼臣并不感到慌张,他觉得很平静。

生无可恋,死亦何苦。

直到某一天,曼臣在后院里闲逛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他也不在意,就随意地走着,却意外地听到假山后传来自己的侍女巧红的声音——

“秋儿,你没事吧?”她的声音有点急,而另一个声音只是很平淡地应了一声:“没事”

虽然只有一声,但曼臣还是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噢,是二公子。

巧红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又道:“秋儿,阎爷已经答应了,等事成之后,就会给我们一个正当的身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了。”

曼臣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的侍女和二公子能有什么事,什么又是“正当的身份”?穷极无聊的曼臣有了一点好奇心,他站在原地继续听着。

“观月节那天,我会在酒里下药。秦离戒心很重,直接下迷药怕是会被他发现。我想这段时间让你吃下‘火龙涎’,而我在当日的酒水中放下无色无味的‘海芙蓉’,到时候委屈你受点伤,只要让血中火龙涎的香气出来,就可以……”

曼臣听到这里已经面色惨白,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惊慌之下他只想逃跑,却不想这么一动立刻让那两人听到了声响,曼臣手脚打架地摔倒在地,假山后的情景陡然暴露,二公子穿着藏蓝锦衣站在巧红面前,他手中提着滴血的剑,脚边更是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感觉是死了。

二公子听到声音而转过头来,那双向来冷傲的眼睛此刻如同出了鞘的剑,倏地刺入曼臣的心房。

“啊、啊,我……我不是……我……”

曼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巧红看了一眼曼臣,对二公子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嗯。”二公子的回答还是很平淡。

二公子走了,经过曼臣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冷得曼臣心都僵了。

“巧、巧红……”

曼臣恐惧地向后退,眼前对他微笑的巧红不是他认识的巧红,因为巧红很少对自己笑,甚至很少和颜悦色地说过话。

巧红慢慢走近曼臣,抓小鸡一般抓起他的后领。“九公子,看来你的命留不到观月节了。”

巧红将曼臣带回房锁起来,两个时辰后,她回来了,手上端了一晚药——

“喝了。”

曼臣喝了,片刻后,他全身的肌肉开始打颤,鼻子发痒开始打喷嚏,喉咙也疼得厉害,最后曼臣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渐渐失去了意识……

- 巧红 -

清欲宫的杀手并非都是养在深闺,除了做任务就终日无所事事的人,他们大多还有另一份“兼职”,很多人是在清欲宫的产业里打理各种业务,有的则在清欲宫里扮作仆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深得秦离信任的人。

巧红就是被留在清欲宫的杀手之一。她曾经为秦离挡刀,所以秦离很信任她,便将她指派在九公子身边。因为九公子不受宠,又是个闷葫芦性子,在他身边所受限制很少,这比较方便巧红行事。

巧红的本职是杀手,所以有时候她不会跟在曼臣左右。

在曼臣看来,自己的侍女有时候会无故失踪,几个时辰或者一天之后就会出现。曼臣对于失踪的巧红去了哪里并不关心,因为他不是离开巧红就无法生活的人,所以这天曼臣发现巧红又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不妥,他看到外面阳光很好,想到自己闷在房间很久了,也许几个月后自己就再也看不到如此灿烂的阳光了,于是他突发奇想决定出去走走。

清欲宫很大,而曼臣恰恰是那种不太认路的人,于是他迷路了,于是他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巧红是亲眼看着曼臣喝下了放了“寒骨”的汤药,这种毒会让人看起来像是感染了风寒而死,对于曼臣这样深居简出不被重视的男宠,她只要说曼臣前两日就生病了就可以蒙混过关,不会有人怀疑她——秦离也不会。

将曼臣已经断了气的尸体放到床上,巧红刚刚直起身,就看到曼臣的身体突然弹了一弹,巧红一吓,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巧红毕竟不是普通的侍女,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回到床边细细打量床上的曼臣,探探鼻息,发现对方竟然又有了气息!

巧红膝盖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巧红的本职是杀手,她不会害怕尸体,但不代表她不害怕鬼神——但凡刚刚入这行的人,都是有那么些个忌讳。所以这回巧红真的吓倒了,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眼前这是什么状况,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死而复生的曼臣都没有动静,巧红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但不论怎么说,她总归不再那么害怕了,左右想了想,跑出去叫来了大夫。

大夫来了,给曼臣把了脉,很疑惑地说:“九公子似乎是寒气入体,这……内腑受损颇深,但外像表露却不明显。九公子之前可是有落水或到了什么寒气聚集之地?”

巧红假作悲切之色道:“昨日九公子不慎落入院前水潭之中,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今日开始不住咳嗽,刚才一口气没缓过来就这么晕了……”

大夫叹气摇头,说了些曼臣身子弱要好好照顾的话,便给巧红开了一方驱寒补养的方子。

巧红送大夫出去,拿着那方子思虑再三,还是去拿了药给煎上了。

巧红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发现曼臣已经醒了,那大得可怕的眼睛翻出了大大眼白,站在巧红的角度看去,似乎整个眼睛只剩下了眼白,很是可怖。

巧红惊叫起来。

曼臣的眼珠翻了回来,看向巧红,这样的曼臣又恢复了之前那样木讷的模样。

巧红惊魂未定,脑子却转得很快,她按照之前已经设想好的情节在床前跪下,哭泣着说:“公子,奴婢是被迫的!”

曼臣没有任何反应,巧红偷偷看去,发现曼臣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本就呆滞的眼睛现在更是茫然。巧红心神稍定,语气欣喜地说:“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奴婢让大夫来给公子看过了,大夫说公子只要照着房子静养月余就没事了。公子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让大夫再来一趟?”

曼臣仍然是看着巧红没有任何反应,本应是呆滞的目光看的巧红心里哇凉哇凉的。巧红觉得曼臣肯定是还没有原谅自己

巧红只得掩面哭道:“公子,您不知道,二公子其实施奴婢的弟弟,奴婢当年家贫……”巧红余光瞄去,发现曼臣只是呆然。巧红便道:“公子定然是没有兴趣听奴婢这些琐事了……公子,让奴婢为您吃药吧?”

曼臣没有反应。

“公子,请吃药吧!您不吃药身子不会好的!”巧红状似苦口婆心地劝说。

曼臣还是没有反应。

巧红无奈,只得道:“公子,奴婢喂您吃吧?”

曼臣没说什么,但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药碗上转了一圈。这个眼神在巧红眼里变成了质问。巧红只得说:“公子请放心,那样的事奴婢再也不敢做了。”

曼臣不动。巧红无法,只得说:“请让奴婢喂您吧。”说罢,巧红就捏开曼臣的下颌,硬将药灌了进去,巧红还怕曼臣会反抗,没想到曼臣什么动作都没有。

巧红终于感到了不对:眼前这人真的是死而复生的曼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