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递交了辞呈。
总经理看到信封面上那两个大字时从位子上跳起来,信被他摔在地上,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大声对我咆哮:“为什么?!因为我昨天说了那样的话让你为难了吗?该死的,我以为你不会这样!”
“不,和昨天的事情没有关系,即使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今天还是会递交辞呈。”我平静地说,“谈判结束,所有工作也到了一个段落,我想我这时候离开对于各方面的工作交接都很方便很多。”
总经理看起来很愤怒:“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如同以前每一次我想到这个问题时给出的答案,我告诉他:“我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呆太久。”
“所以你在十年里换了二十三个工作,辗转了十五个城市是吗?!”总经理真的生气了,他怒视着我,“我真不应该聘用你!”
“那真是对不起了,给您带来的麻烦我表示万分抱歉。”
我淡淡地道歉,他愣了一下,挫败地坐回椅子里,低低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没有必要去思考他的另外一个意思,那对我没有意义。
最后总经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的辞呈,只希望我留下联系方式,或许他还想和我继续发展些什么,不过很可惜,等我交接完工作后我就会马上离开这个城市,而手机也会“莫名失踪”。
接下去的两天我们平静地相处过来了,他是聪明人,知道怎样做才能将我们的关系维持在可能范围里的最好。第二天新的助理来了,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但是第三天早上他就要飞往美国完成那笔代理权的发布会,新助理还没能跟上工作进度,这次仍然由我和总经理去。
一大清早出发,到了晚上才到——中国的晚上,却是美国的白天。
我们都是习惯了空中生活的飞人,早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酒店稍稍梳洗了一番就精神抖擞地参加了新闻发布会。机票是第二天早晨的,当晚我们就在当地的酒店下榻。
“谢谢,这一年里你帮助了我很多。”
总经理接过我整理好的文件,并对我这么说。
“不用谢。”我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身后的玻璃上,那是一面落地大玻璃,窗帘没拉,一个我再熟悉不过小红点在上面轻微地晃动着……
“趴下!”
我猛地扑上总经理将他摁倒就地一滚,躲到了矮得可怜但足以遮蔽我们的墙跟,而一颗子弹与我们擦肩而过,穿过了刚才总经理站着的地方。
玻璃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孔,没有惊动任何人。
狙击手!
“趴着,不要动!”
我对总经理命令,匍匐爬到窗帘边,手一扯,将整扇窗户用窗帘遮挡了起来,而在窗帘滑过去的同时,我也猛地蹿了出去,用奇特的蛇行规避动作飞快地朝照明开关冲去。
啪!
一个弹头擦着我的肋下打在地板上,而我也在这一刻关上了电灯。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十年不用的规避动作都生疏了,竟然差点就被打到!
他妈的,谁动用的狙击手?!
那个瞄准角度分明是对准杨天的,难道是杨律?
我伏低了身体跑回总经理身边,我想刚才那突然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了,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我难得有心情给他解释:“对面大楼有狙击手,刚才窗帘没拉,他的视线非常好。”
“灯……”
“有影子。”
“那现在呢?”
他倒是马上就冷静下来了。这点好,比我以前碰到那些人好多了。
“我带你到那边去,那边不会被狙击。”我指着房间的另外一边,那里有一整面墙,而且完全避开了子弹可能射进来的角度——除非对方用火箭筒,不过就算是美国,也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武器的。
“打电话报警!”
我说,而他已经在做了,但三秒钟之后他晃了晃手机,对我说:“没信号。”我一愣,抓起酒店客房的固定电话放到耳边——没有声音,果然被剪断了!
我再试图从其他房间的阳台或窗户往外爬,但每每我一现身,就会有一颗子弹问候我。
真是见鬼的大手笔!天知道要将这个房间全方位封锁起来起码需要三个狙击手!就刚才那几枪表现出的水准,这些狙击手绝不普通。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是十年前的我,还要再加上我用惯的那套装备,或许还能突出重围,但现在——
“喂,你相不相信有奇迹?”
我挫败地坐在总经理旁边问他。他顿了顿,才回答我:“不相信,但我认为所有可以被称为奇迹的东西是人创造的。”
我佩服他的镇定和乐观,不过我还是得说:“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创造奇迹。”
黑暗中我们都沉默了,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现在在困惑,为什么对方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候完全可以破门而入了吧。
总经理突然开口了:“他们是要杀我吗?”
“呃?嗯,应该是吧。第一枪是对着你心脏开的,那时候我在你面前,那个角度根本打不到我。虽然——”我想起了子弹打在地上时落下的痕迹,“那种距离下那颗子弹极有可能穿过你的身体再射入我身体里。”
“你……的规避动作很漂亮。”
“嗯?你懂?”
“大学的时候爱好军事。”
“哦,不少男生都如此。”
“你学过?”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曾经参加过此类训练。”
总经理没有再问,但过了一会儿,他冒出一句:“看得出来。”
“怎么说?”我倒有些好奇,虽然我知道十年前的生活在我身上残留了很多痕迹,但我没想到会被一个普通商人看出来。
“你从来不走在别人前面,永远是跟在最后面,大家一起的时候你也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你的饮食非常规律,尽量避免任何刺激的食物,不抽烟不喝酒——偶尔应酬也绝对不会喝醉,总是很节制。你不瘦,但匀称,手臂和大腿比那些办公室的女人们粗上不少,但线条很美很结实,充满力量。还有……你的手,指甲形状并不太好,虽然有修饰但从来不留长,掌心有很多老茧,关节也比较突出,说实话,不太像女人的手。”说到最后总经理竟低低笑了两声,笑过了又说,“你的走路姿势也很豪迈。”
“……我可以当作你在赞美我吗?”
“当然,我就是在赞美你。”
我有些无语,他竟然这样评价我,那我不知道他怎么还会喜欢我。
总经理在一旁说道:“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还会喜欢你对吗?”
我不否认。
“因为你很特别。”总经理笑,黑暗中我看见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亮亮的,闪着光。
“是不是觉得很奇妙?”总经理突然说。
“嗯?”
“我们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坐在墙角聊天。”
“呃……如果可以,我比较想坐沙发。”
“很快就能坐了吧?”总经理像在问我又像自问,“他们怎么还不来?”
“……”
我开始佩服这个男人了。
“总经理大人,现在来帮我做一件事吧,或许这能救我们的命。”
没过多久,门就被人用暴力推开了,灯被打开,我们两个暴露在灯光下,两把枪指着我们。
果然是大手笔。
我用缓慢的动作站起来,顺便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而总经理也是从容不迫。
“说吧,怎么玩?”
隔着桌子,我对面前两个白种人说,当然,用英文。
两个人倒是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我:“杀死——他。”枪口对准了总经理。
“那我呢?”我问。
对方用一种神奇的目光看着我,先前没开口的那个人笑了起来,说:“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换一个地方相遇,或许我会爱上你。不过现在我只能杀了你。”
“为什么?目标应该只有一个人。”
“因为楼顶的兄弟告诉我,你的动作很专业。”那人耸耸肩,“我可不想为自己留下一个麻烦。”
说起来我都忘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投影在窗帘上的影子,不由得问:“楼顶的人呢?怎么不开枪?”
那男人又笑了:“子弹很贵的,有我们就够了。”
“这样就撤了?”我很疑惑。
“当然,说来说去你也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武器。”那人看起来很自信。
“哦,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最后一句话我是用中文说的,他们显然听不懂,有些莫名地看着我,而我也好心情的看着他们,往后退了一步——
靠在他们身后墙上的床垫如我想象的倒下来,而他们也如我想象地听到了动静,回头,然后因为距离过近而被床垫砸到。
床垫就是床垫,当我和总经理好容易将他从床上扛下来摆到那个位子上的时候,我还很担心闯进来的家伙会不会站到我所希望的地方。显然我的运气很好,对方有点轻敌,以至于没有去注意直视时目光死角里是否有东西,也没有发现我压在地毯下由我脚控制的细绳。
在他们转身应付床垫的一瞬间,我将总经理按到了桌子下面,同时跃过桌子冲到其中一人面前,手起刀落,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水果刀,但也足够让我捅破对方的心脏。
其实捅破心脏并非最好的瞬间毙命法,排除某些心脏靠右的情况,在心脏破裂到完全死亡间,人还有七到十二点七秒的反应时间,而这短暂的时间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来说足以瞄准后再开出最后一枪,击毙目标。
心脏被捅的那个人果然在死亡前的那一瞬间抬手对这总经理刚才站着的地方开出一枪,所幸我已经让总经理躲到桌子底下了,否则他现在就玩完了。
另一个杀手也反应过来了,此刻他已经推开了床垫企图朝我射击,但既然我是专业的显然没理由呆在原地让他杀,在解决了地一个人之后我就地一滚来到第二人跟前,挥手劈向他的手腕——我要打掉他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