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胖子听杨旦说起生意的事情,疑惑的问道:“交不了差?莫不是生意那边出了什么差池么。”
杨旦眯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岂止是差池这么简单。我看呀,这事情要是处置不好,怕是要出大乱子!”
见杨旦说的这般骇人,薛胖子有些着急了:“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杨老弟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嗨呀,你这是要急死哥哥啊”
杨旦拍了拍薛胖子肉乎乎的手:“薛哥稍安勿躁,莫要这样着急嘛!你我现在坐在这马车之上,就是想做些事情也是不能。听小弟与你慢慢道来。”
薛胖子眉角一阵抽搐,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谁让嘴长在人家脸上呢?
薛胖子慢慢平复了下来:“那老弟你就和我慢慢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破天荒的大事能让我交不了差”。
杨旦拢了拢袖子,随即说到:“薛哥,你这番的货物怕不只是些商货这么简单吧?”
薛胖子身型一僵,随即又嘿嘿一笑:“老弟哪里话,我一个商人不做商货贸易糊口,还能做些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哪个敢做些作奸犯科的糊涂事啊”
杨旦听了薛胖子的这番说辞也不急着表态。他转身撩开了暖车的帘子,任由寒风在脸上吹拂着。“都说这腊月的寒风最是彻骨,没想到这腊月的虚言也极为伤人啊。”说着转过身来,笑着看着薛胖子。
“薛老哥,小弟这话可对?”
薛胖子的胖脸难得的一红:“老弟这是什么话,哥哥我可就不懂了”。
“薛老哥!”杨旦陡然提高了音调。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我杨某人虽说是不才,可也不瞎。你那几艘船里若是没有夹些私货,我杨旦这就下车回固阳继续干我的县丞,绝不去侯爷那里现眼!”
薛胖子见杨旦真的有些生气了,赶紧服了软:杨老弟别动怒嘛!嗨呀,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还请老弟听完后就当我没说过。”
杨旦点了点头,重又靠在了软垫子上。
薛胖子吐了口浊气,然后看着杨旦身边的黑衣人:“老弟,事关机密。贵属能否暂往车外啊?”
“你是说他?”杨旦突然一笑。
“我杨旦哪里有这般的面子敢教黑影堂的兄弟们侍候?这位兄弟乃是先前固阳的刘主事安排过来护卫的。”
薛胖子眼睛微眯:“老弟好手段!竟能和黑影堂的老爷们结交。老哥服了!”
杨旦摆了摆手:“哥哥谬赞了,都是为侯爷办事。一殿为臣的怎么着也得好好亲近亲近。您说是不是?”
杨旦用先前薛胖子的话又回敬了他。薛胖子不由得心里好笑。
“老弟也是个妙人啊!”
其实薛胖子想说的是“老弟你可真不简单啊。”
薛胖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旦一眼:“这位兄弟既是黑影堂的同僚,自然不应该欺瞒。承蒙主子抬举赏识,把燕都的生意交了我。往日里,我们确实只是运些正经的货物。只是这十几年来,每到快过年的时候都会夹运些私货......”
“是火药?”杨旦突然问道。
“老弟如何知道的!”胖子着实有些诧异了。
“莫非是漕帮的人泄的底子?”胖子想到这里,猛地腰板一直。圆乎乎的脸上杀意必现。
也难怪薛胖子这般紧张,火药乃是及其紧要的事物。私自夹带交易更是十条命都不够杀的大罪过!一旦东窗事发,就是连主子也保不住自己。当初薛胖子接手这方面的生意时也是战战兢兢的。每次交易无不时小心伺候。一到这春节年关。薛胖子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人也瘦下一大圈。
有趣的是,每当交易完结后,薛胖子就像是落下了心头的大石头。继而在春节里大鱼大肉的进补了起来。以至于整个人的身形会在春节后迅速膨胀起来。真应了那句“每逢佳节胖三斤”的趣言。乍看之下,还以为他没什么变化哩。
已经十几年了,薛胖子和漕帮的合作已然极为默契了。这也使得薛胖子多多少少松懈了些。杨旦的消息要真是从漕帮那里听来的,那漕帮也就该死了。
几百年过去了,燕都,乃至整个燕国的利益都被大世家们瓜分的干干净净。而大世家的开销和欲望也都变得越来也大。地盘是不会变得,需求却是不断增长。那么怎么办?其实很简单。把一些人做掉,然后去瓜分他们的地盘就可以了。莫说是燕国,就是历朝历代的世家间的争斗攻伐都是源于此处的。
利益!
私运火药几乎等同于大逆不道,再加上一群世家的鼓噪操纵,足以覆灭一个强大的世家。祁阳候的家族虽说是强大,可也未必就天下无敌了。
杨旦见薛胖子一脸的戾气,呵呵一笑:“老哥误会了,漕帮的嘴还是严的。老弟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
杨旦的一席话保住了漕帮的前途。
薛胖子的胖脸这才有些松动:“那老弟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杨旦起身,坐到了薛胖子边上:“兄弟我跟着船队坐了一个月的船。我发现,不管夜里再怎么黑,值守底仓的人都不会打灯笼。当时我很奇怪,便到了底仓去看了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薛胖子有些好奇了。
“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杨旦缓缓说道。
“就只是因为这个?”薛胖子问道。
“哈哈哈哈,老哥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仅凭这点蛛丝马迹,我哪里会知道。我是看到了那些水手的指甲盖儿了。”
“指甲盖儿?”
“不错,指甲盖儿。”杨旦停了停。喝了口水继续道。
“前段日子船队路过长庆,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入了冬的雨水湿气大,火药又怕潮。所以船老大指挥人到底仓把火药给挪了个地方。等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手指甲盖儿都沾着黑色的粉末。您说会是些什么?”说完一脸笑意的看着薛胖子。
原来如此!薛胖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乃是个高人呐。对于杨旦,心里不由得又看重了几分。
“杨老弟好细密的心思!哥哥服了。”薛胖子朝着杨旦一拱手。
“那先前兄弟说的差池就是这个么?可是老弟,就算是你看穿了,你不说,漕帮的人也不会多嘴。那这事情也就神鬼莫知啊。”薛胖子接着问道。
杨旦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今日之前原是没有纰漏的,今天夜里,怕是要出大事!”
薛胖子见到了紧要处,赶忙问道:“怎么讲!”
杨旦也不着急回话,慢吞吞将手中捧着的茶杯放回了茶几,又拿了片糕点送到了嘴里,细细尝了起来。话锋一转道:“这糕点不错!哥哥也来尝一块儿。”说着递过来一片糕点给薛胖子。
薛胖子也是个人精,哪里还不明白这意思。他连忙按下杨旦的手:“哎呀兄弟!莫要戏耍哥哥了。这破面团子有什么好吃的。等完了事,哥哥带你去燕云楼耍子个三天三夜!就算是哥哥欠你个大人情了行吧?”
杨旦也没有刻意拿乔,他知道这种把戏要有个度。把人惹急了,今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眼下这个程度刚刚好。
杨旦咽下了嘴里的糕团,又理了理胡须边的碎屑:“哥哥哪里话,兄弟岂是这般人!”
薛胖子心里这个操蛋啊,老子还要求着你拿捏我?可眼下也只好认这个亏了。
薛胖子吸了一口气:“杨兄弟莫要说两家话了,既然做了哥哥,总不能不做些什么。啊哟我的兄弟唉!你先和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样了。”
杨旦见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说来也是缘分,今天漕帮的几个小厮在外面厮混。我怕他们在外面喝醉了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便出去找他们。谁知却在一家酒馆里看到一群别有用心之人。”
“别有用心?”
“不错,这帮人一个劲的看着漕帮人的手和衣衫。我们回去的时候还派了人跟踪。”说着回头看了看黑衣刀客:“那伙人藏踪匿迹的本领极高。要不是廖兄弟警觉,险些就被瞒过了!依我看,那帮人必然是要对漕帮或是这批货做些什么。不管什么样,老哥你都得做好准备啊。”
杨旦一席话说的薛胖子冷汗直流。这要是真的话,那可是大事啊!不行,自己要赶紧和侯爷汇报!
薛胖子冲杨旦一抱拳:“谢了!兄弟这份情我记着了。回去了我做东......”
燕都,祁阳候府。一名英武的中年人正立在书案后书着条幅。薛胖子就伏在地上,就像是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中年人书写入了神,丝毫不管面前还跪伏着一个人。在他眼里,再大的事情都不比自己写字重要。
不知写了多久,祁阳候才搁下了笔。一幅“一匡天下”的条幅就摆在了书案上。
“来人,取印来。”中年男子发话道。
立刻就有个管事取来一个盒子。男子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问道:“世东啊,是生意上有什么变故么?”
薛世东不敢起身,就跪伏着回道:“回主子。是春贡的那笔生意。”
中年人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出什么事了?”
薛世东回道:“眼下到还没出什么事,只怕夜里会有人捣鬼。”
中年人拿起了印章,哈了口气:“怎么回事?”
薛世东就把杨旦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悉数的和祁阳候说了。
祁阳候听闻有人要对那笔货物下手,面色如常道:“这些家伙,大过年的还不忘给我找些麻烦。好啊,好啊。真当我萧岿是泥塑木雕的了。”
薛世东弱弱的问了句:“那主子要把货提前卸了么?”
祁阳候重重的一落印:“卸货?为什么要卸货。挨了打总不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吧?吩咐葛护,今天带上些人埋伏着。那些捣乱的,能抓就抓。我倒要看看大过年的是谁触我的霉头!”
“是。”薛世东应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