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铃响个不停的时候,坐在戴维办公桌对面的,正是林德要找的那个美军军官。而他的手上,拿着的也正就林德借用过的那支粗大的派克钢笔。他用笔的一端轻轻敲打着一只手的手掌。显然,他也认出了林德。
戴维摇响了另一部电话,他要岗哨值班军官把昨天林德进出基地的次数和详细时间给他,值班军官很快就把进出登记本拿来了。昨天,林德一同三次进入基地,上午一次,下午两次。时间最晚也是最后的一次是,下午5点45分,林德最后一次进入基地,离开时间是6点10分。戴维又分别给与林德有关的所有部门都打了电话,询问林德到访的次数和时间。他希望,林德是忘记了什么东西而去取回。但他丝毫不存任何侥幸的心理。果然,回复是戴维最不希望的情况。
但是,林德最后一次进出基地的时间内,没有到过任何部门。
放下电话,戴维摊了摊手,说:“克拉克,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怀疑你了。我相信他最后一次进到基地,就是为你而来。”克拉克是这个德国间谍的美国名字,他正是戴维策反过来,担负为德国大本营提供“重要”情报的德国间谍。戴维为了更好的保护他,给他一个美国陆军战时后勤采集处中尉的身份。这个身份不仅便他出入这个基地。也为今后他提供“有效”情报埋下伏笔。在被捕获前,他的身份是假冒一个曾经在北非负伤的美军陆军少尉。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目前你仍然安全,我会为你重新做一个安排,你得暂时离开这里。只要你不在这里,就算林德怀疑他看到的那个人是你,报告了英国反间机关的话,他们找到这里来,我完全可以对付。”
“可是……我总觉得……”克拉克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说吧。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还有你的家人,你最好什么都告诉我。”戴维说过这话,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所说的一切。我觉得林德并不只是为英国军事情报局服务,他或者还有更复杂的背景。很难说,他也是一名德国间谍,为德国陆军参谋部的情报处服务。”
“是吗?”戴维从靠椅上猛地坐了起来,直视克拉克,“你的证据?”
“我没有直接的证据,”克拉克有些拿不准,因为他也只是怀疑,他不知道仅仅只是怀疑的话,戴维会怎么看,“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怀疑。”
“你说吧,我会有我的判断。”
戴维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克拉克表现的越是迟疑,他的这种预感就越是强烈。因为此时克拉克所处地位不允许他说谎。如果林德真是一名德国间谍,那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丁零零零……”电话还在不停的响。戴维很不耐烦地抓起电机,一把扯断了电话线。
“你接着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那天,林德填好表格,交给了值班军官……
克拉克回忆着——
林德把笔还给德国军官后,转身走过大厅。克拉克并没有把笔就插进进衣袋,而是轻轻地在手上敲打着,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他非常喜欢这支笔。因为这支笔不仅粗重昂贵,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一个战利品,是他在一次独立的行动中得到的。这支笔同样引起了值班军官的注意,克拉克向值班军官扬了扬手上笔,说了句,美国货,美国佬也有不错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往处走。但是就在他已经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德正好跨上楼梯。克拉克感觉不对,他记得在林德填表的时候,他看过一眼,林德填写的是,领取那天晚上国防部举办的一个晚会的请柬。那他应该往左边的接待处走,而不用上楼。是他走错了吗?他走回值班桌前,问值班军官,那个英国武官,他是第一次来吗?
值班军官记得林德,说,“不,他经常来。”
“那他不应该走错,可他怎么往楼上去了呢?”
“他以往来,也经常上楼的。”
“怎么会是一个武官来做领取请柬的事?这应该是使馆秘书的事。”
“也许是顺便吧。他或者还有别的事要做。”值班军官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又补充了一句,“英国人,他们喜欢这样做。”
值班军官的解释合情合理,英国人和德国人的办事风格很不一样。如果是一个德国人,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亲手去做,而极少委托别人。而英国人通常为了省事,就在他们的口语中,也经常听到这样的话,有什么可以为你代劳的吗?
但克拉克还是觉得不对。如果他只是顺便代劳,那么,在出入登记表上他为什么不填写自己要做的事,而是代劳的别人的事呢?这就是德国人严谨之处。于是,他装做忘记了拿什么东西,转身上了楼,然后悄悄尾随林德,并且一直上到顶楼。
克拉克的预感是对的,这幢大楼的顶楼是国防部一个内部调查处的办公地点。克拉克本人并不在这层楼办公,但他知道这里实际是国防部军事情报处的一个对外情报机关。他看到林德进了冯.思坦科齐将军的办公室。而且,林德在敲门后,很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几乎就是一个从事秘密工作的人的习惯性动作。这个动作,完全证明了克拉克的判断。所幸但克拉克本来就很警觉,再加上对林德真实身份的猜疑,他闪在过道的拐角处,林德并没有看见他。
冯·思坦科齐将军的办公室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进去的。这一点,克拉克不说,戴维也是知道的。冯·思坦科齐是德国军事情报机关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个情报机构直属德国陆军参谋部,和希姆莱的德国保安局以及党卫军的情报部门不是一个系统,它主要负责军事情报的收集。在军事情报方面,德国陆军参谋部认为它所提供情报的可靠性和有效性远远高于希姆莱控制的国家安全部门,这也是希姆莱一直想要吞并而未能如愿的重要原因。
戴维听到这里,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在克拉克讲述这一经过的时候,戴维一直看着克拉克的眼睛,现在戴维几乎可以肯定了,林德至少是一名双重间谍。那么,根据他目前所处的位置,他就能通过任何可能的途径查清克拉克的底细,同时交叉印证作出判断。这或许就是林德没有选择当即向美军情报机构揭露克拉克的原因。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林德本身是一个背双重间谍之名的英国间谍,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选择向英国情报部门报告。这样情况当然会好一些。但是,这仍然戴维非常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即使是后者,英国人也会因为戴维没有及时向他们通报而指责戴维。同时,知道的人多了,克拉克现在的真实面目也就容易暴露。倘若如此,之前所做的一切也许就前功尽弃。
事情非常棘手。
“得把他弄掉?”看到戴维沉思,克拉克似乎猜测到戴维所想,试探着问戴
维。
戴维迟疑着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
从克拉克的角度看,这是一个最简便的也最干净的办法。但是,戴维很难下这样的决心。
一个英军军事情报机构的军官就在伦敦街头突然暴毙或者失踪,这都会引起英国情报部门的高度重视。他们一定会展开大范围的排查和搜捕,在这方面,戴维丝毫不敢小视苏格兰场和英国情报部门的侦察能力。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让戴维吃不了兜着走。最重要的是,到那时,克拉克的秘密也将不复为秘密。英美两国情报部门数年的合作也会因此而蒙上阴影。
克拉克摊了摊手,“他一定有办法,找出我来。”
“目前不要有任何行动。你暂时避一避。我让人送你到军舰上。那会非常安全。我马上就着手安排。”说过这话以后,戴维又问了克拉克一句话:“你能肯定林德上楼和进冯·思坦科齐办公室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现你在跟踪他吗?比如,有人和你打招呼,叫了你的名字。”
“我肯定。在上到顶数之前,楼道和楼梯上上下下的军官很多。大家都很忙碌,就是打招呼,也只是轻轻用眼睛示意一下。那是隶属国防部的办公大楼,大家都保持安静,很多时候,你听不到大楼里有任何声响。看到他就要上顶楼,我就变得非常小心了,因为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戴维得到的这个肯定非常重要。林德并没有发现克拉克跟踪他,他会认为至少目前他是安全的。
现在,戴维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等待。如果林德是一个双重身份的德国间谍,那么,他肯定不会向他的上级报告。如果林德是双重身份的英国间谍,他就会马上报告他的上级。一旦林德报告了他的上级,那么,英国情报部门一定会向美国情报机关通报。
从戴维的最后一句问话里,克拉克也明白了戴维的用心。戴维说再等一等,就是想看看,林德是怎么做的。只有在肯定了林德是一个双重身份的德国间谍的情况下,戴维才可能下决心除掉他。
一切都很快就安排好,但在克拉克走到门口的时候,戴维又叫回克拉克,让克拉克把他手上的那支派克笔放在他的桌上,“不能让任何人再看到它。以后我会还给你。”
刚刚送走克拉克,一阵粗暴的拍门声响了起来,一个声音叫道:“戴维,如果你不想开门,我就找人把它砸开。”
戴维怔了一下,起身拉开门。
“为什么要砸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阿诺万在找你,他把我们统统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现在就给他回话。”
听到是阿诺万找他,戴维也有点发怵。他拿起电话摇了摇,然后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样子,“怎么回事?我的电话出了问题。难怪我能这么安静地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