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战壕内一片寂静,数千名东亚远征军官兵,站在战壕内,用一副无所谓的神态看着那些军官,就在昨天,第三九六联队的士兵拒绝服从进攻命令,这一场哗变,看似影响并不大,但事实上,却引起了上千公里战线上近百万日军的关注,他们关注着事态的发展,而在地下渠道中,鼓吹革命的报纸则源源不断的通过种种渠道流传到这些士兵的手中。
如果说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是90%以上的国民都接受教育的话,那么,现在,举国少见文盲的教育,却同样有利于革命思想的传播,尽管相比于俄罗斯军人,这些日本士兵更为忠诚,但是相比于俄国人,家人忍饥受饿,国家饱受屈辱的他们,反倒更容易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而现在,三九六联队的哗变,正是这一影响的体现。
持着军刀,立于战壕中的桥本川大佐看着眼前的这些士兵,他看到其中的一些士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的红布绳系到脖颈上,却是把眉头一皱。
“每一个人,都必须服从命令,你们是皇家军人……”
“皇家军人是保卫日本的,而不是为中国打仗的!”
“就是,日本死了那么多人,日本得到了什么?”
“中国正在千方百计的削弱日本,参战不过是中国的阴谋。”
……
几乎是在桥本川大佐的话声落下的同时,周围便是一阵群情激愤的抱怨声。对于这些日本士兵来说,他们已经受够了死亡,受够了充当炮灰的命运,现在。正如那些革命报纸上所说的那样。
“必须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绝不做帝国主义战争的炮灰!”
“八噶!”
面对质问,桥本川大骂着,正欲拿最近的士兵出气时,他却从那些士兵的眼中看到异样的神采,那种神采似乎是……
“杀了他!”
就在这时,一个静不可闻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距离桥本最近的一个士兵一得到命令。就端着步枪从侧后方朝着桥本便是一个突刺。
刺刀没入胸膛时,桥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软软的摔倒在战壕中的桥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士兵,从那个士兵的眼中。他看到的却是仇恨的目光,突然的变化却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便是原本参加哗变,拒绝服从命令的士兵们,也被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而跟随着桥本的军官们。在正欲抽枪时,却被几十名端着步枪、轻机枪的士兵包围了。
“放下武器!”
咆哮声从士兵们的嗓间爆发出来,就在那几名军官不知道是应该反抗,还是怎么办时。却有一个军官主动的放下了武器。在放下武器时,那位少佐的脸上带着一丝悲哀。
“这场战争。早就不应该再打下去了!”
在这几名军官放下武器之后,在更多的士兵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军装,却未佩军衔的人,他的脸上尽是凌乱的胡须,他首先看了那几名军官一眼,随后站在原本桥本川站着的那个弹药箱转向士兵们。
“同志们!”
在喊出这三字的时候,士兵们看到那个人的左手叉在腰间。
“历史会永远的记住这一天,记住今天的三九六联队,在这一天,三九六联队的军人同志们,毅然决定反抗外国走狗政权,反对中帝国主义的这场不正义的战争,日本的自由,必须依靠日本人自己去争取,靠着中帝国主义者和那些为了个人荣华富贵与中帝国主义侵略者合作的权贵们,日本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现在日本的自由,在你们的手上!”
在他的声音落下时,他那原本举起的右手却是猛然一落,指向那些有些茫然的士兵们。
“今天,革命的号角已经从这里吹响,今天,日本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
在他的演讲之中,战壕内的士兵们的神情开始发生缓慢的变化,似乎在这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他们的心胸中萦绕着,甚至于,他们看着那些在报纸上被称为“中帝国主义走狗的”军官们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在这一刻,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当然除去极少数的人,三九六联队的刺刀挑开了一个序幕,至少对于日本而言,这是一个序幕。
当前线发生变化的同时,俄罗斯国内的变化,尤其是彼得格勒的变化,更是在朝着激进的方向演化着,对于这一点,俄罗斯帝国暗探局,这个专职用于监视国内反对力量的暗探机构却是最为了解的,那些暗探们惊讶的发现,曾经作为镇压先锋的军队不仅不去阻止群众游行,而且在个别的场合中,他们甚至设法妨碍警官们的行动,从而导致那些参与游行的民众相信自己的行为是不会受到惩罚的,这更进一步激化了首都的形势。
当民从们在街上游行两天后,而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之后,混杂其中的革命党人开始主导着游行,在游行之中,他们首先打出了“打倒战争”的口号,在进行试探之后,他们又喊出了“打倒专制”的口号来了。
而这些口号的出现,更是使得那些民众相信——现在革命业已开始,胜利将属于群众,政府无力镇压反政府运动,因为军队站在他们一方面;以为决定性胜利已经临近,因为军队纵使不是在今天,也会在明天公然参加革命力量方面的;以为开始了的运动将不会平静下去,而会不断地生长,直至全部的胜利与国家的变革。”
在中午时分,群众在兹纳缅斯基广场越聚越多。在广场上发表演说。广场四周有几小队哥萨克骑兵。一队骑警赶来驱散广场群众,不满骑警行为的一名哥萨克士兵向骑警队长官打了一枪,当场将克雷洛夫警长打死,这恰恰成了这场革命中的第一枪!这第一枪发生在示威者之间。随后。骑警队向人群开枪射击,打死、打伤十几名示威群众。
面对首都紧张的局势力,哈巴洛夫使出撒手锏——发布一条曾多次见效的公告:一切经过征兵登记的工人,倘若28日前不上工,将被遣往前线。
突然的武力镇压令形势愈加严峻,内阁总理戈利岑在私邸召集几名大臣举行内阁非常会议,共商对策,会议研究了食物短缺问题。对于群众性示威运动,多数大臣坚持用武力镇压的主张,而普罗托波波夫则在会议上“胡扯一通”。
会后,陆军大臣别利亚耶夫将军接连向大本营电告了首都情势。希望沙皇赶快回来。但沙皇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一次游行潮而已,并不值得关注太多,至少不值他去亲自关注,在晚上去看电影的路上,他口述了一封给哈巴洛夫的电报:
“着令于明日将京都的骚乱悉行制止。值此与德、奥作战困难时刻。绝不允许骚乱。”
当天晚上10点,哈巴洛夫收到电报后,被沙皇的决定惊呆了,他非常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在明天平息首都的骚乱,如果群众只是叫喊“要面包”。可以给他们面包,也就完事了。但是现在的旗子上已写出了“打倒沙皇专制制度”。在这种情况下面包能起什么作用呢?
该怎么办呢?
面对这个御令,哈巴洛夫,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解释——开枪!
随后哈巴洛夫在家里召开军警领导人会议,宣读了沙皇的电文,做出部署:如果遇到小股人群,没有打旗,就动用哥萨克近卫军,用皮鞭来驱散……如果遇到打着旗子的挑衅性人群,就先打三个信号弹,然后开枪!
根据这一部署,近20万名士兵和警察分区对群众革命行动进行镇压,预计四天内恢复彼得格勒及全国秩序。这一部署以卫戍军为基础,他们共计有15万名。彼得格勒卫戍军几乎全部由后备兵员所组成,这些后备部队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许多士兵是从首都工厂工人中征募而来的,与工人有着较为密切的联系,而且,他们承受着随时被调往前线参战的心理压力,指往这样的人去镇压游行示威,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因此,哈巴洛夫唯一能指望首都3500名警察、两个团的顿河哥萨克骑兵和彼得格勒几个士官学校的士官生发挥主要作用,这些人才是维持并恢复首都秩序的中坚力量。
当天深夜,在得到直接命令之后,彼得格勒的警察立即采取行动,逮捕了各革命团体骨干分子一百多人。
而国家杜马也在晚上召开了各社会团体联席会议,会议议题是讨论城市粮食情况和实行凭券供应制问题,但实际上这次会议已成了各团体表达对局势看法的政治性大会,在国家杜马会议外,包括克伦斯基、盛加略夫等人在内的政治领导人都先后发言,强烈抗议政府向群众开枪,而他们出于自身的政治目的,准确的来说是为了组建政党内阁,同样向政府发起了攻击,更是直接提出“现政府完全无能,应当下台,让位给联合内阁”,要求实施游行和言论自由。
在国家杜马举行会议时,群众们自发地聚集在塔夫利达宫杜马大厦的房间、走廊、楼梯以至周边地区,他们一个传一个地把杜马内的讲话内容传达出来,周边一片忙乱。同时,一些工人运动和工会领导人在首都消费者协会举行会议,讨论建立工人代表苏维埃。
当晚,在皇家剧院《假面舞会》的首演大获成功,此时,当剧场内的人们为这场歌剧的成功而喝彩时,谁也没有想到剧中主人公的死去、笼罩全剧的哀伤气氛以及剧终时的丧葬场面,似乎是送给罗曼诺夫王朝的挽歌。
3月11日星期日,早晨。涅夫斯基大街上静谧安宁。皇后安下心来,她给沙皇打了个电报:“城中平静。”
但这个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上午,工人们走出家门逐渐向市中心聚拢。哈巴洛夫已部署停当,彼得格勒市区里到处都是巡逻队、步哨线和骑兵。通向市中心的吊桥已经拉起。来自工业区的示威群众走过冰封的涅瓦河河面涌向市中心。
根据之前接到的哈巴洛夫的直接命令,警察、士兵在发射信号弹后,开始向冰河面上和街道上的群众开枪射击,而首都宪兵马队用马刀砍杀示威者,残酷的镇压,成功的驱散了游行,面对疯狂的镇压,人群四散奔逃。整个彼得格勒倒处都是惊慌的面孔。
不过,尽管面对残酷无情的镇压,但是那些群众却在革命者的组织下,很快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在一片混乱之中,往往任何人都可以观察到一个普遍的现象,暴动群众对军队表示极端的不敬,当军队要他们散去时,他们便向军队抛掷石头与冰块。当军队向天空开枪示警时。群众非但没有逃散,而且用大笑来答复排枪。只有当实弹向群众的中心射击时,才能驱散群众,不过大多数的示威参与者还会躲藏在附近房屋的院子里。等射击一经停止,他们又走到街上来。
整个城市。军队和民众之间上演着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而数量有限的警察和士官生、哥萨克。显然无法维持整个彼得格勒的秩序,一开始游行示威发生在市中心,可随后却在镇压中在整个城市中爆发了。
面对城中的业已发生的混乱,罗将柯先是要求从前线调遣可靠的军队赶回首都,随后他又改变了主意,向陆军大臣别利亚耶夫建议不要开枪,改用救火管喷射冷水来驱散群众。然而,别利亚耶夫和哈巴洛夫的意见坚定而一致:用武力解决问题。
最终,罗将柯的要求显然无法动摇别利亚耶夫和哈巴洛夫的决定,武力解决!
在涅夫斯基大街上,数以十万计的工人,高举着红旗、打着标语,喝着12年前的革命歌曲,朝着前方走着,每当队伍朝前移动时,在附近的巷道中,往往会涌出更多的人们加入游行,“妇女同志走在前面!”
在游行的队伍中,那些革命者们不断的向那些妇女发出呼吁,他们熟知那些士兵的心理,那些士兵或许可以对普通的工人开枪,但是却很难对妇女,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们开枪,经过1905年的“演习”之后,这些革命者早已如火纯青的掌握了发动暴动、游行的技巧。
“枪上膛!向敌人开枪!”
面对挤满了整个大街的游行示威者,提着指挥刀的军官们大声命令道,可是那些士兵面对着那些纺织厂的女工,却是犹豫了起来,他们并不愿意杀死这些女人,尤其是其中还有很多漂亮了的女人。
“开枪!”
在他们的犹豫不决中,军官看到越来越近的工人,再一次大声命令道。
“不要对兄弟姊妹们开枪!”
与士兵对峙的工人与妇女们大声叫喊着,
“你们也和我们一样,参军之前,同样也是工人,他们要把你们送上战场去送死,跟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当资本家的炮灰,不要听信资本家的谎言……”
游行的人们一边作着宣传,一面朝着士兵的阻拦线走去,而前排的女工则注视着士兵的眼睛,她们的脸上全是不屈的神情,面对这些女人,端着枪的士兵们不自信地避开了视线,当这些女人们走近士兵的时候,那些士兵士兵并不表示仇视,而是略带歉意地保持着沉默。
武装镇压在女人的面前破产了!
当涅夫斯基大街上的武装镇压破产的同时,更多的革命者却是同工人一同,进入彼得格勒卫戍军军营,下午两点,几个工人来到同情工人运动的巴夫洛夫斯基团的营区,他们找到那些在参军前和他们在一个工厂中工作的士兵,先动员那些认识的士兵,随后又在那些士兵的带领下,在军营之中发表演讲:
“告诉你们的同志,连巴夫洛夫团的兄弟们都对我们开枪了,我们在涅夫斯基大街看见穿你们这种制服的士兵,整个大街都被鲜血染红了,那些士兵不仅枪杀工人,还枪杀女人、儿童……”
在那些革命者的演讲中,在彼得格勒似乎发生了一场大屠杀,那些原本家就在彼得格勒的士兵们,被演讲者口中道出的惨剧惊呆了,被政府调出的该团教导队对民从开枪了,而且还开枪打妇女、儿童,其中甚至还可能有他们的亲人,亲人的危险、大屠杀的传言,只使得这些留在营区的士兵们陷入一片义愤填膺之中,但这时军官们还能勉强维持部队的秩序。
而一些家在彼得格勒的士兵,因为担心家伯安全,便私自携带枪支离开军营,在涅夫斯基大街这些士兵跟骑警遭遇,在打完所带的子弹后,他们撤回营地并被包围缴械,但是这场自发性的举动,在革命者的口中,却变成了“士兵在反抗暴政”,在刻意的宣传影响下,彼得格勒其他卫戍部队的士兵动摇了。
这一夜,俄罗斯注定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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