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小时后，或许是一个半小时。
总之，东方翼已经撑到了极限，就连冥想都无法忘记身体的疲惫。他双腿一歪，下意识就要终止训练，腿才软下去一截，下巴突然就抵住了一个坚硬物。
东方翼错愕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的水潭里蹲着一只钢铁人，钢铁人手中捏着一把银色长剑，剑柄在水中，剑尖抵着他的下巴。
东方翼一动不敢动。
偏头都会受伤。
他余光瞥见岸边站着一抹浅色的人影，要哭不哭地求饶：“师父，我真的撑不住了。”从徐星光主动教他古武那天开始，东方翼就喊上了师父，也不管徐星光同意不同意。
徐星光起初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东方翼脸皮厚，她只能认了。
盯着东方翼抖得不像话的双腿，徐星光说：“再坚持三分钟。”
东方翼哆哆嗦嗦，咬牙切齿，在星光剑的威胁下，硬撑了三分钟。
当鹰雀撤回剑尖的那一霎，东方翼就像是一滩水软下去，当场一屁股坐在水潭里。他背靠着那块青苔石，望着岸上靠着树干抱臂睨他的徐星光。
“师父。”东方翼皱眉问她：“你这十天做什么去了？”他没敢直接问徐星光，是不是杀人去了。
因为她身上多了一股从尸山血海里才能修炼出的杀伐喋血。
“去了趟百泽岛。”徐星光转身就走，“回去换套衣服，跟我去药田。”
今天是休息日，东方翼他们学校放假。
东方翼回武原镇换了套干净衣裳，吸溜了一袋营养剂，拿着三个苹果就去了药田那边。徐星光不在的这十天，东方翼每天都会来药田捉虫除草，塔南长老对他印象还不错。
“南婆婆。”东方翼给了塔南长老一个苹果，笑眯眯地说：“我师父回来了。”
塔南长老咬了口苹果，指着药田大门方向，“进去吧。”她眯眼望着东方翼还没走远的背影，想到这小伙子的家世来历，有些感慨。
东方翼将最大的那颗苹果送给了徐星光，“师父你休息，我来除杂草。”他勤快地跑进药田，拖着那沉重的脚镣在药田间行走。
徐星光望着他脚上镣铐，突然问了句：“东方莹，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东方翼忙碌的身形顿了顿。
他回头看着站在田垄上的徐星光，若有所思地问道：“师父在百泽岛遇见了她？”
“她是你什么人？”
东方翼没敢撒谎，如实相告：“她算是我的堂姑姑，跟我父亲从小就认识。听我父亲说，她是东方家族的叛徒，是百泽岛上的罪徒头头。”
提到百泽岛上的罪徒，东方翼有些难以启齿，“师父，我堂姑姑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他生怕东方莹得罪了徐星光。
摇头，徐星光说：“你那堂姑姑，很不错。”
看得出来徐星光对堂姑姑的评价很不错，东方翼感到诧异。“你们见过？”
“见过。”徐星光冷不丁地说：“她现在是我的下属。”
！
东方翼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百泽岛事变，已经传遍了神武界。东方翼爱上网冲浪，前两天他还亲眼目睹到了面具女威胁三大联盟拿赎金去领取罪徒的直播呢。
东方翼盯着徐星光的身形，越看越觉得她跟面具女神似。
一个让东方翼心跳加速的念头，野蛮生长出来。“师父，抓了百泽岛罪徒，开直播威胁三大联盟的神秘面具女，是你吗？”
东方翼已经不是在询问了，他心里其实有一个答案。
徐星光无所谓地点头，“嗯。”
东方翼看着徐星光，像是傻了。
这真是个震惊他全家的消息。
“他们说，百泽岛上没有罪徒了，百泽岛成了百泽界，百泽界的新领导会将百泽界打造成神武界第四联盟。师父，你该不会就是百泽界的新领导吧？”
东方翼问得犹犹豫豫，小心翼翼。
“不是。”徐星光否认得很干脆。
东方翼狂跳的小心肝刚要镇定，就听见徐星光说：“是我男人。”
东方翼又瞪大了眼睛。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走到阴凉处蹲下来画圈圈。
他的师父是得罪了三大联盟的神秘面具人，他的师公是整顿了百泽岛，公然挑衅三大联盟权威的野心大佬。
那他成了什么？
他就是大佬们的狗腿子啊。
搁在两千多年前的时代，师父跟师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他，就是被诛的九族。
东方翼一直想要当个人物，做几件让帝王城东方本家刮目相看的大事。
但他没想过要干这么大的事。
“师父。”东方翼抬头望着淡定啃苹果的徐星光，吞吞吐吐地问道：“咱、咱们是要谋反吗？”
谋反？徐星光不喜欢这个词。
“小孩子胡说八道。”徐星光悠然瞥了眼小脸写满忐忑的东方翼，纠正他：“大胆点，咱们直接统治了神武界。”
东方翼一屁股坐在了药田里。
“怕了？”徐星光感到好笑。东方翼当然怕。
但他的情绪也不止是怕。
更多的是亢奋、激动，和跃跃欲试。
他偷瞄徐星光，虽不明白徐星光哪来的底气说要统治了神武界，可他却鬼迷心窍地愿意相信徐星光真能说到做到。
东方翼抬头望天。
须臾，他看向徐星光，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你？”她看着少年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笑着说：“就你现在这点本事，当个吉祥物吧。”
东方翼大受刺激。
*
晚上，东方翼回到家，见父亲单腿独立地站在院子里的练功桩上冥想。
他的父亲，活了半辈子，都还没有放弃成为古武。
听到脚镣拖地的动静，东方陶安睁开双眼，垂眸朝东方翼看来。他见东方翼欲言又止，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有屁就放，犹犹豫豫没有半分气概！”
东方翼走到一根桩子旁靠着，冷不丁地说：“爸，咱家不是有个逃到了百泽岛的罪徒吗？”
东方陶安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堂姑姑东方莹。”
“嗯。”
东方翼跟徐星光说的是实话，东方莹的确是他堂姑姑，但没说完的是，东方莹父母死得早，她很小的时候就跟东方陶安一家生活在一起。
东方莹是东方陶安的堂姐，但他俩感情深厚如亲兄妹。
东方莹当初被东方家主当做玩具送去讨好别的大人物，东方陶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家主的安排，还因为违抗家主命令，被动了家法。
这么多年过去，东方陶安右肩膀遇到下雨天就会疼，正是因为那场家法打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胳膊虽然接好了，但伤却一直没有好利索。
可即便是如此，东方陶安也没有保护住姐姐。
为了反抗命运，离开东方家族，东方莹自愿承受家族惩罚。她被族长他们割破喉咙，几乎流尽了鲜血，垂死挣扎地爬出了东方家的大门。
都过去三十年了，东方陶安仍不能忘记那一幕。
东方陶安盯着少年人清澈的双眸，严肃地强调：“小翼，你堂姑姑从来不是罪徒。”
东方翼清楚东方莹的遭遇，当然知道她不是罪徒。“是我说错了话，堂姑姑不是罪徒。”
“嗯。”东方陶安从桩上跳下来，问他：“怎么突然提到你堂姑姑了。”
东方翼舔了舔唇，一边观察着他父亲的反应，一边说：“百泽岛改名成了百泽界，堂姑姑她好像归顺了百泽界那位新掌舵，要跟着他做事。”
东方陶安脚步一顿，回头，目光犀利又诧异地盯着东方翼。“这话，你听谁说的？”
东方翼当然不会供出徐星光来，撒了个谎，“我跟冥家那个哥哥加了好友，听他说的。”
“冥澜小公子说的？”东方陶安神情一正，告诫东方翼：“这件事不许往外传，我们被家族赶来武原镇谋生，本就生存不易。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件事，咱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小翼，你明白事情严重性吧？”
东方翼点头，“我明白。”
东方陶安转身要进屋，东方翼再次叫住他，“爸，你以前跟我说，等哪天我能打败你，你就让我去做我想要做的事。这事，还算话吗？”
东方陶安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野心，他从没想过斩断儿子的野心。
但为人父亲，自然也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
他希望东方翼更强大一些，再去闯荡。
点点头，东方陶安说：“当然。”
“爸，如果我打败了你，我想回神隐联盟，加入冥家军团，我想去真正的战场上厮杀。”
东方陶安心里一惊。
他回头，看见儿子眼中的坚定目光，唇瓣翕动了两下，才问：“一定要去吗？”
东方翼说：“爸，百泽岛事变是一个信号，我有种直觉，神武界快要不太平了。乱世出英雄，我想要去闯一闯。”
“我们东方家族，在夏国时代也是赫赫有名的古武家族。可现在你看看，族中多少人因为没有觉醒异能力，成了被人欺辱打骂，丧失了人权的狗！”
“又有多少女子跟堂姑姑一样，成为了家族的工具，被送出去被那些超强力者们玩弄！”
“我不要做狗！我要重振东方家族，要做个像我们老祖宗东方璟那样的少年英雄！”
从前，他连说出这番雄心壮志的勇气都没有。
但现在不同了，他遇到了一个能改变他人生地老师，徐星光是一名真正厉害的古武高手。
在陨石降落初期，那些真正的古武强者，他们的能力丝毫不比超强力者差。有徐星光教导他练习古武，东方翼看到了希望。
跪得久了，就起不来了。
东方翼愿做第一个出头鸟。
东方陶安看着他的小儿子，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儿子远比他所认为的要更加优秀出色。
他的心里，大受震动。
须臾，他笑了，告诉东方翼：“那就一起去，身为老子，没有让孩子单枪匹马去奋战的道理。”
东方翼愣了愣，接着也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