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组拍摄。一乔放下水杯,对旁边说:“好了,开始吧。”
“这么快?多休息会儿吧?”摄影师问。
一乔露齿笑:“没事儿!早点拍完大家早点收工!”
一乔在圈里是众所周知的劳模,工作效率高,也不摆架子,人缘可以说极好。不像有的模特,拍一组照片得休息四五回,名气不大,架子却不小,稍有不满便大发雷霆甩手走人,每一次都弄得在场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
“乔姐,这组是暖系写真,你只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摄影师跟她调笑。
一乔不好意思咧开嘴,娴熟地摆弄姿势。她十分热爱她的职业,因而常常能把工作高效高质完成。
换好衣服出摄影棚,正准备去取车,同事笑她:“乔姐又急着去找男朋友啦?”
她含笑跺脚:“哪儿有!”
平时她收工没什么事都会去Home找园林,她只说去见一个朋友,大家却默契地调侃她有猫腻。
她暗自酸楚,能有什么猫腻呢。她每一次上去,园林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忙设计,连陪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一开始他也会说,一乔别闹了,赶紧回去。但她每一回都不依,信誓旦旦担保绝不打扰他工作。久而久之他也不和她拗,只由着她来。
她就是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他忙着工作,她忙着看他。有时候也会想,要不要再努力争取一次?也许他就能对她心软一点,哪怕同情也是好的。但他永远把门堵得密不透风。她甚至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他并没有选择别人。越想越难自抑,接了个电话才回过神,一乔默默长叹一气,匆匆驰车而去。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新年了,外贸行业通常比其他行业放年假要早一些,年后工作也开始得稍晚。再有个把月,今年的工作总算可以暂告一段落。
何晓已经满怀期待,唉了一声:“年假啊年假,我一年到头就盼着你了。”
满路揶揄:“你不是最怕过年回家被你妈催婚吗,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何晓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满路听着连表情都不自已扭曲了一下。
“今年过年一定要带我妈出去走走,免得她成天在家听些七大姑八大姨胡说八道!一天到晚想着逼良为娼!”
满路噗嗤笑出来。这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明明很惆怅一件事,经她口一说就好像真没什么了不起。
何晓长在单亲家庭,从小跟妈妈生活在一块儿,很少听她提起爸爸。满路不爱对这些事刨根问底,只要自己觉着舒服,怎么高兴怎么来。都无所谓。
她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夸奖:"Good - idea!"
何晓忽然话锋一转:“你不也说你妈老催你吗?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啊?年复一年哦,没准儿今年你就招架不住了。”
满路顿时失语。像做了亏心事般,心虚得很。思前想后,还是渴望跟她分享:“那个……跟你说个事儿。”
“啥?”
虽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依旧有些难以启齿:“我……谈恋爱了。”
“你说什么!”何晓夸张一吼。毋庸置疑,全办公室的人一下齐刷刷看向她俩。
就不该告诉她!满路闭眼,攥紧双拳,尽量克制不把拳头挥向她。但还是恨得咬牙切齿:“何大小姐,你这个一惊一乍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谁!是谁!”这下音量终于收敛不少。
满路追悔莫及,直说:“你答应我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我就告诉你。”
何晓忙捂住嘴,乖巧点头。她顿了顿,如实相告:“陆园林。”
何晓死死捂着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眼珠子越滚越大。满路觉得好笑,忙把她手拉下来。
真后悔没有把她拍下来,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何晓呆呆盯着她:“我当初就那么一说,没想到还真在一起了啊。”
接着又问满路之前臆想的陆园林女朋友,满路只好尴尬地解释一通。完了以后又问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陆园林告白的时候深情与否,简直比查户口还可怕。
满路拍拍她脑袋:“赶紧回魂吧,小心被经理看见。”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收拾东西,交代说:“我下午请了假,先走了啊。”
何晓还想再问,她赶紧打住:“我赶时间!明天一定都给你交代清楚!”说完赶紧溜。
果不其然,陆园林又在开会。接待她的人对她早已不陌生,见她来了便直接把她带到园林的办公室。也不知等了多久,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近,她忙丢下手中的杂志:“园林!”
陆园林清冷:“一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多话。
一乔眯眼笑:“你还没吃饭吧?”然后说,“走吧!一起吃饭!”
陆园林抬眼,说得很淡:“我还有工作,你先吃,不用等我。”
“哎呀,工作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身体重要!吃完再做嘛!”一乔上前就要拉他,他只巧妙地躲了开去。
“一乔,今天真不行,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吃饭。”园林还是无动于衷,说完又继续专注手上的活儿。一乔不死心,只站在那儿跟他软磨硬泡。
外面Wendy问:“小姐,请问您找谁?”
那人微笑:“您好,我找陆园林。”
Wendy随即又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明显怔了一瞬,欲语还休。
“陆先生很忙,如果您没有提前预约的话,很抱歉我不能让您进去。”
Wendy看她手里提着饭盒袋,这种借机接近陆园林的人,她见得多了。可即使心里明明鄙夷得紧,也尽量不能表现得冒犯。
“不用预约。”远远的传来一句。
是陆园林。Wendy回身看他,不明所以:“陆先生……”
满路抿了抿嘴,众目睽睽,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得笑看着他。
陆园林正想出来给她打个电话,好到楼下去接她,就是生怕她陷入这样的窘境,他哪里能不知道,她脸皮薄得很,定然会被问得不知所措。
Wendy惊讶地抬眉,陆园林挺拔的身形实在叫人难以忽视,只听得他无波也无澜:“你去忙吧。”Wendy茫然地看了看陆园林,又不解地瞟了眼满路,说不出半个字。
也不顾众人诧异,陆园林拎过她手里的东西时顺便牵起她的手,还不满:“怎么到了也不跟我说。”
这句话把在场的人惊得不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待两人走远底下便一片交头接耳。
“天啊,连余小姐也没希望了。”
“不会是真的吧!”
“没了没了,没机会了。”
一直以为陆园林不近女色,这下打击不小,原来人家早就心有所属。
陆园林一手推门一手推她,她冲他笑:“我刚刚……”
“满路?”
看来今天真的诸事不宜。她瞥了瞥陆园林,那张脸毫无波动。居然没有事先告诉她!成心的!
声音很耳熟,她只怕尴尬,弯起一抹弧度:“一乔。”
还是要走近去。陆园林无辜地低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越过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你怎么也来了?”一乔笑问。
“我……”
“过来。”正寻思着该如何作答,忽然陆园林出声。
一乔以为在叫自己,刚想抬脚却发现满路十分自觉走过去,她不自禁愣了一下。
陆园林毫不避讳,摸了摸她的手,把刚倒好的热水递到她手里,语气严厉。
一乔整个地怔住,瞬间耳鸣。眼底薄雾迷离,她试着憋回去,挤出一抹笑:“园林,你们……”
陆园林把满路强按在椅子上,忙着清理桌面,忽然顿下来,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一乔,给你重新介绍一下,”看了满路一眼,极罕见的对她笑,“林满路,我的女朋友。”
一乔懵住。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但为什么是现在?她竟然……真的连做梦的权利都失去了。
“哦……哦……好事儿!好事儿!”其实心底一片荒凉。
她早该知道的。他看向满路时不自觉停留的眼神,他跟她说话时收敛着锋利的眉目,他对她每一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这些张扬显眼的证据都被她一一忽略。
“那我先走啦,才不要做你们的电灯泡!”她提着嗓子笑说。
他笑得极淡,对她总是礼貌:“我送你出去。”
换作平时她不知多高兴,即便是他的修养使然,但只要能和他多呆哪怕一分一秒,也总值得窃喜。只是今天她实在很怕自己失态:“路我熟啦,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周到!”
陆园林始终面面俱到,还想坚持,满路才站起来说:“哎我来吧,饭要凉了,你快去吃饭!”
一乔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满路陪她走到电梯口,还想再送,她说:“就送到这儿吧。园林还在等你呢。”
满路低着头,总觉得有愧。一乔她……她还是很喜欢他的吧。
“一乔,我很抱歉。”
一乔悲哀地笑,泛着泪光:“有什么抱歉的呢,爱情本来就不分先来后到,只要有一个人无心,来得再早也没用。”
满路被她说中。当年不就是这样么,她以为凡事都分先到先得,后来者就得安分守己,所以总觉得自己理亏,禁不住心软。于是错过。错了,就过了。
她从小就怕痛,怕上医院打针,所以每次生病总强忍着,最怕针头扎进肉的一瞬。怕痛,才再也禁不起第二次了。
叮咚。电梯停住。满路替她按着:“小心开车。”
一乔低应了声嗯,迈脚进去。满路怔在那儿等着门合上,下一秒电梯里出来个人,用力抱了她一下,又急急地回头跑进电梯。 那一瞬她问心有愧。可是,如果总会有人受伤的,那……那她又能怎么办呢?
满路小心拭了拭眼角,微笑着敲门。陆园林知道是她,也不说请进,只上来帮她稳住,说她:“是不是傻。”他好像很爱说这句话,总问她,满路,你是不是傻。
这还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二次见面。
满路心酸:“今晚不加班了好不好?”
她在一旁舀汤,陆园林坐着看她,看得她耳根子发烫。满路丢下勺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陆园林,说话!”顿时由酸涩转为羞窘。
陆园林才笑:“嗯。不加。”两天不眠不休,起码要洗个澡,他怀疑他的洁癖啊,就是在工作中一点点消殆的。
满路瞧见陆园林揉了揉眉心,极认真地望着她:“但我不能疲劳驾驶。”
这算是……撒娇?
还是没忍住笑,伸出两手去掐他的脸:“知道啦,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