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罕,是唐人!”
就在段校尉、王福畤一行人突入牧马川内还是四处制造骚乱的时候,涉谷再次闯进了颉利的帐篷,惊声呼喊。
颉利好不容易才睡下,再次被惊醒以后,一股气瞬间从脚底板涌到了天灵盖,猛然睁开眼后,双眼直喷火,手下意识的就去寻找放在羊毛毡边上的弯刀。
躺在他身边的新可敦被他那粗糙的大手所划到了,瞬间惊醒,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他。
待到他听清楚了涉谷口中喊的是什么以后,才停止了寻摸弯刀,不过眼中的火焰却没有熄灭,反而更盛了。
颉利挺起了长满了胸毛的胸膛,难以置信的盯着儿子问道:“你说什么?!”
涉谷着急忙慌的重复道:“父罕,是唐人!是唐人!”
颉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恼怒的问道:“什么是唐人,你给本汗说清楚。”
涉谷强咽了一口唾沫,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才磕巴着开口道:“父罕,前来袭击牧马川的是唐人!唐人已经冲破了仆固部的围堵,以及哥舒部的防守,冲进了牧马川!”
颉利噌的一下站起身,眼睛瞪的像是铜铃一样高喊,“你说什么?前来袭击牧马川的是唐人,还冲破了仆固部的围堵,哥舒部的防守?!”
涉谷慌忙点了一下头。
颉利赤条条的站在那儿怒吼道:“这怎么可能?敌人是从北方而来,唐人要出现在北方,先得击溃突骑施火拔部,然后得击溃铁勒的阿跌部,还要防着被思摩窥探到行踪。
可至今为止,本汗既没有得到施火拔部被击败的消息,也没有得到阿跌部被突袭的消息,思摩那边也没听到有什么动作。
唐人怎么可能从北方而来?”
涉谷赶忙摇着头道:“这孩儿就不清楚了!”
颉利眼珠子快速滴溜溜转了几圈以后,猛然看向了羊毛毡上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新可敦,眼神阴翳的道:“难道你父亲背叛了我,倒向了唐人,并且放唐人进来了?”
年幼的新可敦又惊又怕的疯狂摇头,“不,不会的,我父亲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
颉利冷冷的道:“那唐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年幼的新可敦哪里知道啊。
她又不是大唐的可敦,大唐的军事情况又不会向她汇报。
唐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她上哪知道去?
但有一点她清楚,那就是她父亲绝对不会背叛可汗。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父亲一定不会背叛您,不然他也不会将我嫁给你。我可是施火拔部的天女,我父亲最宠爱的明珠。”
年幼的新可敦在短暂的慌乱过后,逐渐的冷静下来了,开始向颉利解释。
颉利已经被背叛出心理阴影了,已经不会轻信于人了,所以依旧目光冷冽的看着年幼的新可敦。
涉谷见此,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父罕,唐人要想从北方出现在这里,不仅得越过施火拔部,还得越过阿跌部,还得瞒过思摩叔父的耳目。
所以纵然是唐人从北方出现在了这里,也不代表是施火拔部的大酋背叛了您,也有可能是别人背叛了您。”
颉利听到这话,终于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了想,儿子确实说的有理。
如果仅仅是施火拔部背叛了他的话,那么唐人不可能从北方出现在牧马川。
毕竟,施火拔部所控制的草场在阴山的东南,阴山以北,那是铁勒人的草场,如今由阿跌部等铁勒部族统管。
铁勒部族所盘踞的北方,还有原阿史那社尔的草场,再往北是阿史那思摩的草场。
唐人唯有收买了施火拔部、铁勒诸部,以及阿史那思摩,才能悄无声息的摸到牧马川的北方。
也就是说,仅凭着施火拔部一部,是不可能将唐人送到牧马川北的。
而施火拔部、铁勒诸部,以及阿史那思摩,就算是再不忠心,也不可能一起背叛他。
毕竟,他们要是想背叛的话,早就背叛了,不用等到现在。
苏尼失分裂突厥的时候,曾经邀请过他们。
薛延陀、回纥等部叛逃的时候,也曾邀请过他们。
他们要是会背叛的话,早就跟苏尼失,或者夷男、黄头走了,不用等到现在跟唐人合谋。
“那你告诉本汗,施火拔部没有背叛本汗的话,唐人是如何出现在牧马川以北的?”
颉利自己想不到什么头绪,就把问题抛给了儿子。
涉谷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
父亲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明白?
他可没有他兄长欲谷那么聪明,也不像是草原上的智者一样,拥有天神赐予的智慧。
不过,父亲都问到他了,他要是不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复,少不了一顿毒打。
他在吭呲吭呲了半天以后,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许,也许是别人背叛了您,帮着唐人蒙蔽了施火拔部、阿跌部,还有思摩叔父的双眼。”
颉利听到这话,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然后这个念头渐渐的就清晰了起来。
“是阿史那思摩!是阿史那思摩!在整个突厥,除了苏尼失、社尔以外,只有阿史那思摩能帮着唐人蒙蔽施火拔部和阿跌部的视线!”
颉利猛然咬起了牙关,歇斯底里的咆哮。
苏尼失背叛了他,社尔也背叛了他,薛延陀、回纥等诸部也背叛了他,如今连阿史那思摩也背叛了他。
不仅如此,阿史那思摩还跟唐人搅合在一起去了。
这是完全不管突厥的存活,一心想让他死啊。
“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颉利咆哮着,拎着弯刀就往金狼帐外跑。
涉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惊恐的喊道:“父罕!父罕!如今唐人在营地里四处作乱,您不能出去啊!”
颉利一脚将儿子给踹开,凶狠的怒吼道:“区区一千唐人而已,还能将我们数万人吓住不成?!”
涉谷在地上咕噜了一圈,快速的爬起身,还要去抱颉利,却被颉利再次给踹开了。
“你这个废物,你要是有欲谷一半的勇武,一半的智慧,我也不至于被一千唐人欺到头上!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点齐兵马,随我一起去诛灭唐人,将这一千唐人彻底的葬送在这里,随后再随我一起去惩处阿史那思摩那个叛徒!”
颉利愤恨的盯着涉谷咆哮了一番,再也没搭理涉谷,拎着弯刀冲出了金狼帐。
涉谷在背后大声的哀嚎,“父罕,如今营地里情况不明,您还是小心为妙啊。唐人有句话,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颉利对涉谷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的往帐篷冲去。
守在金狼帐外的金狼卫们猛然看到一个赤条条的猛男拎着一柄弯刀窜了出来,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也听到了颉利和涉谷在帐篷内的交谈。
颉利毫无羞耻之心的甩着羞耻之物,怒喝道:“去,告诉哥舒翰,让他尽快点齐兵马,给我诛绝误入我大营的唐军,并且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筑成京观。”
颉利愤怒归愤怒,想杀人的心也难以掩饰,但却没失去理智。
他果断的将此次唐人入侵定性为了误入,而不是突袭、或者奇袭什么的。
目的就是为了稳定军心。
如果唐人是误入此地,那就证明唐人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全部剿灭了就没事了,唐人不会再有其他兵马,也不会有什么外援。
可唐人如果不是误入此地,而是特地探明了他在此处,过来斩他首级的,那就说明唐人已经摸清楚了来此地的道路,并且很有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奇军,又或者什么外援。
那样的话,本就乱作一团,人心浮动的营地,会更乱。
“再传令给阿史那徒舍,让他点齐我麾下的兵马,随我一起狩猎闯入金狼帐范围内的敌人!”
颉利愤愤不平的,再次下令。
说是狩猎闯入金狼帐范围内的敌人,其实是防止唐军奇兵突袭。
毕竟,他对外可以说是唐军误入了此地,可他不能自己骗自己,该防着点的时候,还是得防着点。
金狼卫首领应允了一声,开始吩咐号角手用号角传令。
一些没办法用号角表达的,他才派人亲口去传。
没过多久以后,名叫阿史那徒舍的人就率先带着阿史那一族的一部分精兵出现在了金狼帐之前。
年迈的哥舒部大酋哥舒翰也骑着马到了金狼帐之前,并且一个劲的告罪。
阿史那徒舍平平凡凡的一个大汉,没什么好说的。
哥舒翰则不一样,哥舒翰看着就像是一个秋,不仅老,还胖,圆滚滚的。
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颗球滚下来一样。
告罪的时候匍匐起来的样子,更像是一颗球了。
“可汗,哥舒翰护卫不利,还请您责罚!”
哥舒翰匍匐在地,哆嗦着请罪。
颉利早已在新可敦的伺候下披上了一件大氅,内里赤条条的站在金狼帐前的高台上,在火盆里的火光照耀下,朦胧又有威严。
“哼,你知道自己护卫不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