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辰依然在药局里的那个小院子里过着他清闲的日子,只是,从上次和戚垠出城去后,戚垠便没来找他了,只让明义送过东西过来。
之后的几天之内,军中有几场机动小战,伤兵不多,乐辰这里药材输出记录便也少。
这日傍晚,天气炎热,天上乌云虽没有聚集,但是看这闷热的情况,空气里的浮躁气息,大家断定晚上会下大雨,于是,在内院架子上晒上的草药乐辰便早早地收了。
又进内院里,从井中汲了清凉的水,将出汗粘腻的身体擦了一遍,乐辰望望天色,真的要下雨了。
这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甚至他们这种工种连扇子都没有,只能用衣袖擦擦汗扇扇风,条件艰苦。
刚出内院,就见另一药房的小药童跑进来,进来便在他耳边小声悄悄说道,“戚将军在后面巷子里等你,让你去见面。”他说完还朝乐辰笑得暧昧。
乐辰被他的对耳吹气弄得原就烦闷的心更烦闷,只是,听到戚垠在等他,心里便舒畅很多,朝对方感激一笑,“那我去了,下次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说。”
乐辰整整衣服,从药局后门出去。转过一个墙角,便见戚垠沉着脸眼神向下身体笔直挺拔地站着,手中依然按着那把杀气特重的剑。
“小垠!”乐辰脸上带着笑意,声音里也带着兴奋,原来因为天气而来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
戚垠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不过那张棺材脸上并没有发生变化,带上过多的别的表情。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最近战事不是挺多的吗?”乐辰被戚垠那样专注和幽深的眼神看着,特别不自在,心里怪怪的,便立即说话打散这样怪异的气氛。
“我今晚有战事,想来看看你。”戚垠说着,居然低下了头,那眉头皱起来,二十三的年龄看起来生生变成了三十二岁。
“这样啊!那你要小心,注意生命安全。”乐辰听戚垠这么说,怎么也会想到是出战在即,害怕会性命不保,先来和关系好的人见一面,也许这一面就会成为生命中所见的最后一面。
乐辰心里有些堵,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戚垠点点头,望着乐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个,这,这是我的平安玉,以前我……,呃,娘在庙里开过光的,会保佑你平安。”乐辰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玉观音从脖子里拉出来,然后取下来递到戚垠面前去。
“不用。”戚垠坚定拒绝。
“你这是瞧不起哥们哦。”乐辰拉上戚垠的手,但看戚垠没有要将玉观音接过去的觉悟,便自己靠近戚垠,略垫了脚尖将玉给戚垠戴在脖子上。
因为戚垠的身高,乐辰为他戴玉,身体几乎全靠在他身上了,呼出的气息就在戚垠的耳畔。
戚垠身体有些僵直,一动不动由着乐辰的动作,乐辰白皙优美的脖颈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能看到脖颈上细腻皮肤下的浅青血管,白玉雕刻成般的美丽耳朵上带着点浅红,让人看着就想触摸;乐辰身上淡淡的苦涩药香袭入他的呼吸,让他全身都像感受到了这种药香,带着甜蜜,但也是一种痛苦。
“好了,这算是我给你的,你以后要珍惜,你在玉在,知道吗?”乐辰说着就要退开,他偏头要去看戚垠面上的表情。
他才刚向后退了一步,腰背就被一双手截住,将他整个人用大力气压在了身前人的胸前。
戚垠将乐辰狠狠地抱住,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你要保重!以后找个更好的人。”
乐辰被戚垠抱住的时候就一僵,却并没有推开戚垠,等到听清楚戚垠说的话,他整个人身体一震,眼睛瞪大里面是不可置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戚垠已经放开他,往巷子口走了。
乐辰看着戚垠的坚定,但是却那般孤单的背影,心里全是震撼。
战场上战机千变万化,生死都在一线之间,每一次出战都是一次生死别离,但是,对于战场,戚垠一向是那样的自信,以前从没有在战前来看他,更遑论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什么叫做‘以后找个更好的人’,是叫他以后找个更好的靠山吗,他不能依靠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说?
闷热的夏日雨前黄昏,乐辰身体冰凉如入了三九,看着戚垠头也不回地就要出了巷子,乐辰突然反应过来,朝他跑过去。
“小垠!”乐辰在身后喊,戚垠却不停步。
“戚垠!你站住!”乐辰喊着,跑得快了,等他追上戚垠,戚垠已经到了巷子口,那里有他那匹红棕色的汗血马在踢着蹄子。
乐辰一下子撞到戚垠的背上,戚垠马上稳住了身体,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乐辰跑到戚垠身前,望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戚垠此时眼神居然异样温柔,说出的话也像是清水流过细沙的河床,平静的,细腻的,柔软的。
“你这是诀……诀……”乐辰想说‘诀别’,但是,这样不吉利的话他怎么能在戚垠面前说。
“我要走了,快回去!”戚垠的声音高了一度,带着坚决。
乐辰的泪腺就如女人般脆弱,看戚垠这样,不自觉就红了眼睛,定定地将戚垠望着,戚垠甚至在那双眼里找到了哀怨,还有深深的不舍和受伤的悲哀。
“我……,”戚垠不忍不回答,只好说道,“今晚我有重要军令,可能凶险,前来向你辞别。”
乐辰眼角那滴泪滑了下来,一把抱住戚垠,哽咽道,“你是不放心我吗?你是傻子吗?我自己知道保护自己,你也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在戚垠的僵硬愣然和不可置信中,乐辰攀着他的肩,惦着脚在他唇上轻印上自己的唇。
那轮欲坠的红色斜阳在水汽的氤氲里变得大了不只一分,暗黄的光线让这个巷子加深了离别的凄楚。
那颗高大的槐树静静的立着,影子拉得老长。
“你要好好的回来。我,我等你!”乐辰轻轻的声音在巷子里渐渐低下去,化为虚无。
戚垠却没有给出回答,只听到他那战靴的声音踏在石板上的铿锵坚定的声音,然后,那声音也消失了。
乐辰看着戚垠骑着马走远,渐渐的,走地老远了,看不到了。
乐辰用手抚上自己的唇,脑子里有些糊涂。
他坐在地上,太阳下到山那边去了,天色渐晚,却没有晚风。
明明是闷热的天气,乐辰身体却发冷,不过,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暖。
戚垠搂在他腰上,让他感受到的坚定的感觉,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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