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当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这初秋的早晨虽然有些许寒凉了,但也不妨碍太阳划破晨间的雾霭。
难得的,刘玉瑶今天起了个大早,是和上朝的太子一起起来的。
小夫妻俩一个往清泰殿上朝去了,一个则百般不愿的往凤藻宫参拜皇后娘娘去了。
自从她在皇后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帮太子从大理寺中脱身之后,皇后就禁止她再往凤藻宫去了。
说是东宫离凤藻宫太远,让太子妃不必每日奔波,实际上不想见她才是真的。
恐怕这古往今来,没有哪位皇后像她这般窝囊了吧?
父亲贵为百官之首却要她委曲求全的百般祈求,还未必能得到他一句肯定的回答,也未必能听到他说愿意为了自己和外孙做点什么。
如今她的中宫之位,儿子的势力和地位都是她一个女人家含着血泪拼来的!
聪明如她,苦心经营,将自己的亲侄女送进东宫,没想到她也能背叛自己。
若是将来这历史由她书写,这过往不平事都将在她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要叫世人看看,这就是所谓,平生诸多坎坷路,一朝比天龙不如!
至于刘玉瑶,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不是刘家的血脉还有待考证,若是被她抓住什么把柄,一定将这丫头粉身碎骨!
‘阿嚏!’在凤藻宫门口,还没下轿撵的太子妃就打了个喷嚏,一旁画扇紧张道:“娘娘,莫不是冻着了?都叫您披件大氅的,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身子不适多扫兴啊
。”
揉揉鼻头,她反而不以为意道:“多大点事儿啊!就是鼻子痒了,打个喷嚏而已。”
众人放下轿撵,画扇赶紧上前搀扶着,这边她刚下了轿撵还没进凤藻宫的大门,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叫道:“太子妃娘娘!娘娘!”
刘玉瑶扭头看去,只见御道另一头快步跑来一人,此人身着太监的服饰,还没走近就被侍卫给阻拦。
“大胆何人!不得在凤藻宫门口喧哗!”
刘玉瑶踮起脚尖一看,皱紧眉心快步走了过去。
“哎,娘娘?”画扇也紧紧追上前道:“娘娘,您认识他?”
“当然认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一把将提剑拦路之人拉开:“让开,不得放肆!”
侍卫见了赶紧跪下行礼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也不去管他们,欣喜的抓了来人的胳膊道:“常阿公!”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如今他年事已高,因为个子高,所以就显得他愈发的骨瘦如柴,虽然穿的单薄,但脸上还挂着温暖的笑容。
“太子妃娘娘……”常喜笑呵呵的去给她行礼,却被刘玉瑶拉着让他平身。
“阿公,您别行这么大的礼,您当年在这凤藻宫中做总管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娘胎里喝奶呢!有眼无珠!哼!”
跪地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将头压的更低几分,常听人说太子妃胆小怕事,温吞怯懦,没想到今日说这话还挺有气势,也间接可以看出,眼前这个太监果然不是寻常人。
只听常喜呵呵笑道:“唉,多年没有离开长安殿走动了,如今这宫中年轻后生不认识咱家也属正常,还让娘娘动怒,咱家实在罪该万死啊。”
刘玉瑶赶紧摆手道:“宫里不是不准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的吗,您千万别这么说
。”
“好好好。”常喜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条五彩丝绦来:“老奴此番来,就是代先皇后给娘娘送上这条丝绦的。”
“好漂亮,给我的吗?”刘玉瑶说着就将手腕递过去,常喜犹豫了一下,又笑道:“老奴给您系上有点不合适,还是让太子殿下给您系上吧!”
刘玉瑶不解:“还这么讲究?”
“是啊……”他说着就将丝绦递给了画扇收好,画扇欲言又止,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
只听常喜又道:“老奴本想往东宫去的,但东宫甚远,老奴腿脚不便,就在这里等您了。”
“阿公,要是你在长安殿孤单,我就让他们把你调到东宫来当差吧!”
她本是一番好心,也没做他想,然而常喜却急着摆手道:“万万不可啊娘娘。”
“那……”
“娘娘,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要回长安殿里为太子殿下祈福了,老奴告退。”
常喜笑眯眯的将刘玉瑶的话打断,又深深看了一眼她那双清澈的眸瞳,转而离开。
“哎……”刘玉瑶叫不住他,最后又仔细思量了一遍他话中的意思,还有他眼底的深意,或多或少的也明白了一些。
她还记得当初在长安殿的时候,这位常喜公公和太子是从一扇暗门中出来的,当时太子怂恿她去找皇后告密,她认定这太子是骗她的,所以也是不以为意。
现在想来,竟觉得那扇暗门之后关着无数的秘密,而常喜也不会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是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若非他背地里还在为太子做事,那太子岂不是早就找个由头将他弄到东宫去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凤藻宫的方向,转而对画扇道:“我们走吧。”
“是,娘娘。”
今日的她不再是那贼大王了,也和当初玄风寨中的她不同了。
今日的她是东宫太子妃,是那个想尽一切办法想脱身尔虞我诈的太子妃,但是既然再也没办法解脱,该面对的总该面对才行
。
“太子妃娘娘驾到——!”
内监一声通传,太子妃刘玉瑶身着湖绿色的抹胸束腰石榴裙,穿着对襟宽袖短衣,挽着那云纱披帛,袅袅由外走进鸣凤殿内。
她的头上也无过多奢华装饰,简单的以发簪挽了头发。
在一踏入鸣凤殿之后,眼前珠光宝气一片奢华,虽然心下有点发憷,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当先主位之上坐着中宫皇后,梅英采胜簪,百鸟朝凤裙,她一手支着额头,一边嘴角带笑的看着进门的人,时不时的往她脚下看去。
因为裙子太长摔跤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其中最失礼的一次还是在春耕大典上。
如今她也学乖了,裙子短了一截,只到脚踝,身上装饰的少了,看上去清纯不说,还少了不少的累赘,只是未免太不讲究,根本没有按品级装饰。
这是皇后眼中的刘玉瑶,褒贬都有。
但座下妃嫔看着这位行进殿中的太子妃,惊艳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更多的则是赞赏,见过之前漏洞百出的她,不得不说,哪怕她走路不摔跤,都是一种进步。
“玉瑶参见母后和各位母妃。”她索性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要是皇后再为难她,不让她起来,这双膝跪地总比侧身屈膝舒服很多。
然而皇后要为难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她,所以也只是露出慈母一样的笑容,冲她点头道:“玉瑶快快平身,林嬷嬷,给太子妃看座。”
“是!”林嬷嬷亲自给她搬来一把椅子,邀她就坐。
刘玉瑶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一笑。
只听皇后呵呵笑道:“姐妹们可不要怪本宫偏心,这东宫离凤藻宫是远了些,可不就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了,今日太子妃要回门省亲,这才聚的这么齐全。”
“皇后娘娘这说的哪里话,”丽贵妃意味深长的笑道:“太子妃是您的亲侄女,也是您的儿媳妇,要是您不疼她,也说不过去啊
。”
“是啊,是啊。”几人附和。
皇后笑的面不改色,点头说道:“丽贵妃妹妹就不要打趣本宫了,太子妃不仅是本宫的儿媳妇,既然叫你们一声母妃,那也是你们的儿媳妇啊。”
“哼,我可没这么大的儿媳妇!”贤妃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用一根手指卷着肩头上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面带恶意的看向刘玉瑶。
后者不明所以,只见这位贤妃娘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胖了许多,脸若银盘,眉若刀裁,坐在一群金玉装饰的半老徐娘中间显得格外可人,就是不知为何,她对你自己好像一直都挺不待见。
在后宫之中从来不乏年轻貌美的妃嫔,但像她这么年轻就做到四妃之一的,也还真是一个奇迹。
“也是,你们二人年纪相差本就不大。”皇后温婉笑道:“若非身份等级摆在这里,你们倒是可以姐妹相称了,你说是不是啊?贤妃妹妹?”
贤妃没好气的瞥了皇后一眼,将头扭到一旁,天知道她身为贤妃,心里又有多少不痛快。
所嫁之人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还不是老态龙钟即将作古?这个刘玉瑶也不知是前世修了什么福气,今生竟然能与太子比肩。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日后待太子登基之后,这后宫还不一定谁说了算呢!
“皇后姐姐说的是,不过妾身叫您一声姐姐,您岂不也是赚了大便宜?”
皇后脸色一变,只听丽贵妃赶紧圆场道:“今天是听你们姐姐妹妹亲热的呢?还是来送太子妃的啊?瞧瞧人家坐在那小媳妇似的都不敢说话了。”
皇后找了个台阶下来,转而对刘玉瑶道:“今日是你回门省亲之日,本宫也不便将你在这中宫久留。”
刘玉瑶一听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连连点头道:“嗯,我是来给母后,诸位母妃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