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行骗欧洲

在每个不同的作案场合,我都能发明一个新的招数,有时也会放弃作案。我修改美国银行的业务体系以便于自己行动,像浣熊吸食鸡蛋一样从银行的金库中吸走金钱。我在一九六七年下半年越过边境进入墨西哥时,非法骗取的现金已经将近50万美元,数十个银行职员被打红屁股,难以自保。

实际上,这些都是数字游戏,一种统计学上的变戏法,而骰子总是在我的口袋里。

你们可以看一下自己的个人支票。在右上角是不是有个支票号码?这可能是你唯一注意到的,而且只有在你平时都准确登记支票时才会注意到它。大多数的人甚至连自己的账户号码都不知道,尽管也许很大一部分的银行职员能够破译支票底部的银行号码,但他们几乎从不那么仔细地检查支票。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银行的安全保障可谓是相当的不合格,至少对我个人而言是如此。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比如有次我在迈阿密的一家银行兑现同城另一家银行的个人支票时,唯一可以算作安全防控的就是出纳瞄了一眼右上角的那个号码。那个号码的数字越是大,支票就会被承兑得越快。这就好像出纳在对自己说,“嗯哼,支票号码2876,好家伙,这人很早就开始在他的银行办理业务了嘛。这张支票肯定没问题。”

如果我到了一座东海岸的城市,比方说,波士顿,我用杰森・帕克的名字在波士顿国家银行开个200美元的账户,留的是临时住所的地址。没几天后,我收到两百张个人支票,右上角可以看到从“1”至“200”连续的编号,左边则是我的姓名和地址,当然,左下方边缘处还有那串奇怪的小数字。这串数字由“01”开头,因为波士顿位于第一联邦储备区。

从前,美国西部最成功的偷牛贼都是在商标上偷梁换柱的专家,而我就是在支票编号上偷梁换柱的专家,用的是数字印章和数字贴纸。

我在这张支票上弄完数字“1”,再到另外一张支票上制作数字“3100”,然后再搞左下方的那串数字,由“12”开头。不这么做的话,所有的支票看起来会是一个样子。

现在我走进距离波士顿国家银行只有一英里的老殖民农场和家庭储蓄协会。“我想开个储蓄账户,”我会对过来招呼我的职员这样说,“我妻子说我们在支票账户里的钱放得太多了。”

“好的先生,你希望存多少?”职员会问。就当这是个男性职员好了,银行的这些家伙男女比例非常平均。

“哦,我想存6500美元。”我回答他,一边开出一张支票给老殖民农场家庭储蓄协会。出纳接过支票后会快速扫一眼右上角的号码。他同时也注意到支票是由波士顿国家银行开出的。他会微笑着说:“好的,帕克先生。现在,在你能够提款之前会先冻结三天。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来结清你的支票,这是一张市内支票,因此冻结期是三天。”

“我理解。”我回答。我当然知道。我已经事先查清了市内支票会被存贷款机构实施冻结。

我会等上六天,然后在第六天的早上来到老殖民协会。我故意去找另一个出纳。我把存折递给他,说:“我要取5500美元现金。”如果出纳对提款数额有疑问的话,我就会解释说买房子或者其他听起来可信的理由。但是存贷款机构的出纳很少会打探客户的私事。

这名出纳没有多问。他查看了一下账户文件,是六天前的。显然,市内支票早就已经结算完毕。他把存折和一张5500美元的现金支票一起递还给我。

我在波士顿国家银行里把支票兑现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得赶在我那张6500美元的支票被洛杉矶清算中心的银行计算机退回来之前。

我又投资购买了另一架制版照相机和印刷机,以同样的方式伪造了我的泛美航空费用支票。尽管所有的支票表面上都可以在纽约的大通曼哈顿银行里支付,我还是根据这个国家的不同地区制作了不同的批次。

纽约是第二个联邦储备区。所有纽约银行发出的货真价实的支票上都有一串由“02”开头的序列号。但是所有我在东海岸,或者北部和南部各州使用的伪造支票,都首先被送去旧金山或者洛杉矶。而在西南部、西北部,或者西海岸使用的支票,会被一路送往费城、波士顿或者其他一些需要横穿整个国家的地方。

我的数字游戏是一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完美体系。在猎狗嗅到我的踪迹前,我总是有一星期左右的逃跑时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第一个利用路径号码作案的支票诈骗犯。这把银行逼疯了。他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现在知道了,这还多亏了我。

我没日没夜地在全国各地设计骗局,大显身手,直到我发觉自己可能已经被警方密切追捕。我不得不离开这里,逃往国外。我决定,既然同样是为一张护照烦心,与其待在里士满或西雅图,还不如去墨西哥,因为去墨西哥只需要一个签证就行了。我用弗兰克・威廉的名字和泛美航空飞行员的身份,从圣安东尼奥的墨西哥领事馆拿到签证,然后就免费搭乘了一架墨西哥航空的飞机飞往墨西哥城。

我并没有把诈骗得来的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就像一只可以随时得到肉骨头并拥有四十亩肥沃土地的狗一样,我把战利品埋在了全国各地,一沓沓的现金被我藏在了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南至格兰德河、北至加拿大边界的各家银行的保险箱里。

我带了5万美元现金来到墨西哥,把它们分成几小叠藏在行李箱和外套的内衬里。尽职的海关官员本可以很快把这些钱翻出来的,可是我根本不用通关。我穿着泛美航空的制服,和墨西哥航空的机组人员一起潇洒离开了。

我在墨西哥城待了一个星期后,遇到了一个泛美航空的空姐,她正在墨西哥享受五天的假期,我接受了她叫我去阿卡普尔科共度周末的邀请。在我们起飞后,她突然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脏话。“怎么啦?”我问她,听到如此动人的唇齿间发出脏话,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我本来打算在机场兑换工资支票的,”她说,“我的皮夹子里只剩下3比索了。哦,好吧,我想等到了旅馆应该也可以兑换。”

“如果金额不是很大的话,我换给你吧。”我说,“我正打算今晚把自己的支票存起来,正好我可以一起存进银行。一共多少钱?”

我根本不在乎多少钱。一张货真价实的泛美航空支票!我需要它。我兑给她288.15美元,然后小心地把那张支票收起来。我一直没有把它兑现,而它为我带来了大笔的财富。

我喜欢阿卡普尔科。这里充满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部分人不是非常有钱就是很有名望,要么就是正在追求金钱和名望的路上。我们住在一家航空人员经常下榻的酒店,但我从未感到身处险境。阿卡普尔科是个让人忘记自己工作的地方。

在那个空姐回到她在迈阿密的基地后,我仍然留在这个地方。酒店经理逐渐和我熟络起来,他待我非常友好,我决定就我目前的两难处境探探他的口风。

一天晚上,他过来和我一起用餐,看到他似乎心情很好,我便当即决定试试看。“彼得,我现在陷入困境了。”我鼓起勇气说。

“不会吧,什么情况?”他用关心的语气惊叫道。

“是的。”我回答,“我在纽约的主管刚刚打来个电话。他要我明天搭中午的飞机从墨西哥城去伦敦,在那里接一个飞行任务,因为原先的飞行员突然生病了。”

彼得笑了起来。“就这点事?这算不上什么大麻烦吧。”

我摇了摇头。“可问题是,彼得,我没有把护照带在身上,我把它留在纽约了,而我们是要求随身携带护照的。要是现在赶回纽约取护照的话,肯定来不及去伦敦。如果主管知道我没带护照就上路的话,他会解雇我的。我该怎么办,彼得?”

他吹了下口哨。“好吧,你是碰到麻烦了,对吧?”他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点点头,“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你听说过一个叫凯蒂・柯贝特的女人吗?”

我表示没听说过。“是这样的,她是一名专门写墨西哥人的作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在这里住了已有二三十年,非常受人尊敬。据说,从墨西哥城的总统到美国华盛顿特区,甚至在白宫,她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我可以理解,也相信的确如此。”他咧开嘴笑着说,“现在的情况是,她就坐在靠窗的台子旁边,而且我知道,如果一个落魄的美国人哄哄她,她就会扮演起慈母的角色来。无论谁来向她求助,她都乐于出手,与人为善。我猜,大概这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女王。不管怎样,让我们去找她,给她买瓶酒,甜言蜜语几句,再落几滴眼泪,她可能会给你想点办法的。”

凯蒂・柯贝特是个举止优雅的老妇人,而且十分敏锐。短短几分钟后,她便朝着彼得笑笑说:“好了,店主,怎么啦?你从来都是无事不来的呀。这回又是什么事情?”

彼得大笑起来,举手投降。“说真的,这回我可没什么事情。但这位弗兰克碰到了些麻烦。告诉她,弗兰克。”

我把刚才对彼得说的故事又从头到尾对她讲了一遍,这次稍微加重了些情节。等我讲完,她看着我。“我得说,你的确非常需要一张护照。”她给出了意见。

“问题是,你已经有一张护照了,只是不在这里,在别的地方。你又不能同时拥有两张护照,你知道,这是违法的。”

“我知道,”我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就是为这个烦心。而我又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就算真的有其他航空公司相中我,也得有好几年时间。我当年就在泛美航空的候选名单上待了足足三年。”我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禁大声叫道,“驾驶飞机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

凯蒂・柯贝特同情地点了点头,陷入沉思。然后她嘟了嘟嘴巴:“彼得,给我拿部电话过来。”

彼得打了个手势,然后一个侍者拿来了电话,把它放在桌子上,在旁边墙上的插孔上插好电线。凯蒂・柯贝特拎起电话筒,摇了摇上面的钩子,然后开始用西班牙语和话务员说话。几分钟后,终于和对方接上了。

“是桑佳吗?我是凯蒂・柯贝特。”她说,“听着,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开始仔细地叙述我困境,然后听对方的回答。

“那些我都了解,桑佳。”她说,“我已经想好了,给他办一张临时护照,就当是他原来的护照掉了或者被偷了。等他哪天回到纽约,可以把临时护照撕掉,也可以把原先的护照撕掉重新办张新的。”

她又听对方讲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我说:“你不会正巧身边带着你的出生证吧?”

“我真的带着呢。”我说,“我就把它放在皮夹子里。虽然有些破旧,但还是能看清楚的。”

凯蒂・柯贝特点点头又继续打电话。“是的,桑佳,他有出生证……你觉得你能搞定?太好了!你真是太棒了,算我欠你个人情。我们下星期见。”

她挂上电话,满脸微笑着说:“好了,弗兰克,如果你能在明天早上十点前赶到墨西哥城的美国领事馆的话,领事助理桑佳・冈德森会给你办一张临时护照。你原先的护照丢失了,明白了吗?要是你向别人透露此事,我会杀了你的。”

我亲了她一下,然后点了瓶最上等的香槟给她。我自己甚至也喝了一杯。然后我打电话到机场,发现一小时后有一架航班起飞。于是我订了票,转身对彼得说:“听着,我要把许多东西都留在这边,我没有时间去整理,帮我找个人把这些都打包好,然后存放在你的办公室,两三个星期后我会来把它带走,可能还用不着那么久。我会尽快回到这里。”

我把飞行员制服、一套西装,还有钱一起塞进了一只手提箱。我下楼走到大厅时,彼得已经帮我叫好一辆出租车等在那里了。我真心喜欢这家伙,但愿我能够用什么方式答谢他。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我给了他一张我伪造的泛美航空支票,用来支付酒店的账单。不管怎样,这酒店是他经营的。

在机场,我兑现了另一张支票,然后登机前往墨西哥城。抵达之后,我换上泛美航空飞行员制服,然后把我的包锁在一个存放柜里,在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来到冈德森小姐的办公室。

桑佳・冈德森是一个干净利落、严肃刻板的金发女郎,她丝毫不浪费时间。“请提供你的出生证。”

我把出生证从皮夹子里拿出来交给她。她扫了一眼,然后看着我说:“我记得凯蒂说你的名字叫弗兰克・威廉。而这上面的名字是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

我笑了笑。“是小弗兰克・威廉・阿巴格内尔。你了解凯蒂的,她昨天晚上多喝了几口香槟,不停地向她的朋友们介绍我是弗兰克・威廉。但我以为她把我的全名告诉你了。”

“有可能,”冈德森小姐表示同意,“她说的很多话听上去都不清不楚。这些该死的墨西哥电话。不管怎样,你显然是一名泛美航空的飞行员,而你名字的一部分确实是弗兰克・威廉,所以这肯定是你了。”

根据之前的指示,我已经在来的路上顺便拍了两张护照用的照片。我把照片交给了冈德森小姐,十五分钟后我走出领馆大楼,此时一张临时护照已经在我的口袋了。我回到机场,换上西装,在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用现金买了一张去伦敦的机票。

通知说飞机晚点,要等到晚上七点才能起飞。

于是我换回飞行员制服,花了六个小时用空头支票把墨西哥城里里外外糊了一遍。当我飞往伦敦时,我钱包里又多了6500美元。当然,后来墨西哥联邦部队也加入到了追捕我的队伍中来。

到了伦敦后,我用F・W・亚当斯的名字,以正在休假的环球航空飞行员的身份住进了肯辛顿地区的皇家花园酒店。我用这个假名是因为考虑到伦敦警方可能会很快收到指令调查小弗兰克・W・阿巴格内尔,或者又叫弗兰克・威廉,他曾经假扮的泛美航空飞行员的名字。

我在伦敦只待了没几天,就开始感觉到了压力,曾在美国困扰我的惶惶不安的感觉又重新出现。我这才意识到,即使离开美国也不能解决我的问题,墨西哥警方也好,伦敦警察厅也好,做的事情都和纽约或者洛杉矶的警察一样——抓坏蛋。而我就是一个坏蛋。

意识到了这点,还有我在各地藏起来的一笔笔现金,我本该在国外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姓埋名,然后谨慎低调地生活,这才是明智之举。我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可惜小心谨慎从来都不是我具备的品格。

现在我认识到,在当时那种无法控制的强大压力下,我根本没有能力做出正确理智的判断。当时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我正在被追捕,警察就是追捕我的人,所以警察是坏人。我不得不苟且偷生,不得不为今后不断地奔波筹集资金以远离坏人,因此,我的违法手段成为了正当的理由。于是在英格兰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我用我的狗皮膏药贴满了皮卡迪利广场,然后飞去巴黎。我荒谬地认为这是出于自我保护才干的诈骗,还为此自鸣得意。

精神病医生一定会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我的行为。他会说其实我是希望自己被抓到,因为当时英国警方已经开始收集我的档案情报了。

也许我当时的确试图让自己被抓住。也许是我下意识地在寻求帮助,而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当局会提供给我一直以来所寻求的帮助,但我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当时我只是十分清楚自己就好像在一个飞快的转盘上,骑着失控的旋转木马不停地打转,骑虎难下,但我肯定不希望是警察来停下这个转盘。

我刚到巴黎不到三个小时就遇见了莫妮克・拉伐利亚,并且很快就和她建立起了一种关系,这种关系非但拓宽了我敛财的前景,还最终捣毁了我的蜂房。现在回顾当时,我要真心感谢莫妮克,还有泛美航空,尽管有些泛美职员可能对此持不同意见。

莫妮克是法国航空的空姐。我是在温莎酒店的酒吧里遇到她的,当时她正和数十个法航的机组

人员一起,为一个将要退休的机长举行派对。我不记得当时有没有见到那位机长,因为我像着了魔一样只盯着莫妮克。她像派对上刚端上来的上等香槟,闪亮耀眼、令人陶醉。我是被法航的一名副驾驶邀请去的,他看到我身穿泛美航空的制服在服务台办理登记,便立即前来同我搭讪,并匆匆把我拖进酒吧。当他向我介绍莫妮克时,我心中原本的抵触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了。

她拥有罗莎莉全部的魅力和气质,又没有罗莎莉那样的条条戒律。很显然,我们都对彼此着迷,就像莫妮克吸引我一样,她也被我吸引了。在巴黎以及之后的其他几个地方的游玩期间,我们变得形影不离。假使莫妮克有任何想要和我结婚的想法,她也不会跟我说,但她会有暗示。在遇到我的三天后,她就把我带回去介绍给她的家人了。拉伐利亚一家都是十分有趣的人,尤其是拉伐利亚老爹,我对他特别感兴趣。

他是一个零件印刷商,在巴黎的郊区经营一家小型的印刷店。我的脑袋中立即蹦出一个想法,要让自己伪造泛美支票的骗局更上一层楼。

“我在泛美航空商务部门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吃午饭的时候我随口说道,“或许我能让公司交给你一些印刷业务。”

拉伐利亚老爹听了后喜笑颜开。“行啊,太好啦!”他大声叫道,“随便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努力做到,非常感激你,先生。”莫妮克在中间充当翻译,因为她的家人不会半点英文。那天下午她父亲带我参观了他的印刷厂,他和莫妮克的两个兄弟一起经营,另外还雇了一个年轻人,他和莫妮克一样,会说一点不连贯的英语,但拉伐利亚老爹说,任何印刷工作都由他和他的两个儿子亲自操刀,我大可放心他们这小作坊的质量。“无论你想印刷什么英文的东西,我父亲和兄弟们都能够做。”莫妮克自豪地说,“他们是全法国最好的印刷工。”

我仍然保留着我在墨西哥帮那名空姐兑来的那张正宗泛美航空支票。仔细观察后,我震惊地发现,它和我想象中的泛美支票简直天壤地别。当然,我的仿制品还是很不赖的,否则也不可能成功地用掉那么多张。但是,如果把它和真正的支票放在一起,那简直就能大声尖叫:“冒牌货!”像这样的支票兑换出去也能平安无事,只能算我运气好了。看起来,那些出纳们还从来没有经手过正宗的泛美航空支票。

然而,我突然想到,既然泛美航空公司在美国大陆之外有大量的业务,那么泛美航空的支票对欧洲银行的出纳们来说大概就不会陌生。在伦敦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当时一家银行的出纳似乎过分端详了我的支票作品。

“这是一张费用支票。”我当时指着支票上的几个粗黑体字母向他说明。

“哦,是的,当然。”他回答,随后就把支票兑换了,但有一丝不情愿。

现在我又想到了另一点。有可能泛美航空也有其他种类的支票,或许不同的支票颜色对应不同的国家地区。我觉得在实行我的计划前最好还是先确认一下。于是第二天早上,我给泛美航空的巴黎办事处打电话要求转接商务部门。接电话的是个听上去十分年轻的男人,而且缺乏经验,这在随后很快得到了证实。我越来越相信幸运女神是我的私人接线员。

“你好,我是戴格尔货代公司的杰克・罗杰斯。”我说,“我这里收到一张你们公司寄来的支票,我想应该是你们搞错了吧。”

“呃,好的,罗杰斯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说呢?”他问。

“因为这张支票是从你们纽约办事处寄来的,面值1900美元,而我没有与之匹配的发票记录这笔款项。”我回答,“我找不到任何与你们公司的业务记录。关于这张支票你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我现在无法马上回答你,罗杰斯先生。你肯定这张支票是我们公司寄过去的?”

“嗯,在我看起来的确如此。”我说,“这是一张常规的绿色支票,顶端有很大的字母印着泛美航空的抬头,金额是1900美元。”

“罗杰斯先生,这听上去不像是我们的支票,”那家伙说,“我们的支票是蓝色的,而且整张支票票面上印满了很浅的泛美——泛美——泛美字样和一张世界地图。你的支票上有这些吗?”

我手中拿着那个空姐的支票。他的描述和这张支票一模一样,但我并没有和他老实交代。“你那里有泛美的支票吗?”我问他,听上去是要消除一切疑虑的口气。

“有是有,可是……”

我打断了他。“上面签的什么名字?审计员的名字是什么?”我问。

他回答了我,和我手中支票上的完全一样。“底下那一小串号码是什么?”我接着问道。

“干什么?02……”他略带恼怒地把那串数字一溜儿报给我,同那空姐的支票上的全部符合。

“哦,我这张支票上签的不是那个家伙的名字,号码也不一样。”我撒了谎,“不过,你们公司和大通曼哈顿银行有业务联系,是吗?”

“是的,我们有业务,但很多公司都和他们有业务往来,你的支票可能是泛美航空名下经营的其他公司寄过去的。我不认为你的支票是我们公司的,罗杰斯先生。我建议你把它退回去,并和对方联系一下。”他热心地说道。

“好的,我会去做的,非常感谢你。”我说。

莫妮克在法航飞的是两天的行程,从柏林—斯德哥尔摩—哥本哈根的转航线路,然后休息两天。那天她正好有个航班要飞,她的飞机几乎刚离开地面,我就出现在了她父亲的店里。她父亲见到我很开心,我用从我母亲那里学来的法语和他交谈毫不费劲,加上他那位年轻的印刷工也说几句英语。

我把从泛美空姐那里得到的支票给他看,但把她的名字和金额涂掉了。“我和我们商务部的人谈过了,”我说,“目前我们这些支票是在美国印刷的,工序上有点贵。我告诉他们,你们也能干这活,而且还能省下不少费用。你们可以复制这张支票,把它做成工资支票簿吗?”

“如果你们能做的话,公司委托我让你们先试印一万张,当然,价格必须要比纽约的低。”

他仔细端详着支票,问道:“你们纽约的印刷商要多少钱印这个,先生?”

我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我还是报了个我感觉不会得罪到纽约印刷商的价格。“一千张350美元。”我对他说。

他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你们公司提供品质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一千张的价格只需要200美元。”他热切地说,“我相信,我们的工作一定能让你们满意。”

他踌躇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先生,我知道你和我女儿是很亲密的朋友,我绝对地信任你。但是按照惯例,我们必须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他带着歉意说。

我大笑起来,“今天下午你就能收到定金。”

我穿着泛美的飞行员制服到巴黎的一家银行,在一个出纳的柜台上放了1000美元的现金。“我想把这些钱换成现金支票。”我说,“汇款人是泛美世界航空公司,如果方便的话,请注明该支票是付款给印刷商的莫里斯・拉伐利亚父子。”

下午我把支票送过去时,拉伐利亚老爹已经把第二天开工的样品检验工作都准备好了。我仔细地看了看,拼命地克制住想要大叫出来的冲动。这些支票太漂亮了。不,简直是华丽。真正的泛美航空公司的支票。一页四张,一本二十五页,边上打着穿齿孔,用的还是IBM的卡纸!我感觉自己站在巨峰的山巅上,不管怎样,这是一个支票诈骗犯的顶峰了。

一个星期不到,拉伐利亚老爹就完成了订单上所有的工作,然后我再次去换了一张正规的现金支票,依旧冒用了泛美航空的抬头开出。这样,工钱就结清了。

拉伐利亚老爹给了我发票和收据,见我如此满意,他也很高兴。由于在此前没有和美国人打过交道,他也许从来都不会想到,我们这样的交易有任何奇怪和不妥的地方。我是泛美航空的飞行员,他的女儿可以为我证明。他拿到的支票由泛美航空开出,而且合法有效。

“我希望我们能更多地为你们公司效劳,我的朋友。”他说。

“哦,会的,会的,”我向他保证道,“事实上,我们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可能还会向其他公司推荐你们。”

后来确实有几笔推荐的业务给他,当然都是伪造品,也全都是我亲手交待给他的。拉伐利亚老爹对我提的要求从来没有半点疑问。自从他把那一万张泛美支票交给我后,他就成为专门替我制作假冒伪造文件的印刷商。他是个无辜的受骗者,对我还心怀感激,因为我为他打开了“美国市场”的大门。

当然,我肯定用不着一万张泛美航空支票。这个数量只是为了防止他起疑心。即便是像拉伐利亚老爹这样的人也知道泛美航空是航空界的大腕,如果订单的支票数量太小,会让他产生警惕的。

我保留了一千张支票,其余的就成为巴黎垃圾焚烧炉的燃料了。然后我买了一台IBM电动打字机,给自己开了一张781.45美元的支票。我穿上泛美的飞行员制服,来到最近的一家银行。

这是一家小银行。“先生,我相信这张支票没什么问题,但我在给你兑现之前必须先确认一下,可是我们不允许用银行的经费拨打越洋电话,”他苦笑着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支付电话费……”他用询问的神情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膀。“没问题,你去打吧。不管多少费用都算在我的账上。”

我没有料到银行方面会如此谨慎,但我仍然面不改色。我无意中选错了时间去兑换支票,此时,假票是可以被查证出来的。当时是巴黎时间下午三点十五分。纽约的银行已经开门十五分钟。这名出纳用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间才和大通曼哈顿银行的簿记部门接通。他说的英语虽然带有口音,但十分流利。“我这里有一张泛美航空飞行员拿来的支票,是你们银行开具的,数额是781.45美元,”出纳说,并把支票左下角的账号报给对方。

“我知道了,是的,非常感谢……哦,这里的天气很好,谢谢你。”他挂上电话,笑了笑,“每次和美国打电话,他们都会问这里的天气。”他把支票递给我让我在背面签字,一边开始点出支票上的金额,扣除8.92美元的电话费。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这点钱作为服务费倒也无可厚非。

我拿着这些伪造的支票在巴黎及其周边到处播撒,还租了一个银行保险箱,并预付了五年的租金,用来存放我的诈骗所得。极少会碰到支票被质疑的情况,即使有,也顶多是一些核实的问题,如果纽约的银行关门的话,我就会在他们开门时再去一次。只有一次,我经历了一个惊险的时刻。一个出纳并没有打电话给大通曼哈顿银行,而是打给了泛美航空纽约的商务部!他不仅提到了我的假名字,我还听到他把我的银行、账号以及泛美审计员的名字都提供给了对方。

泛美航空一定是确认了这张支票,因为出纳把钱兑给我了。

对于我最新的作案手段进行得如此轻松和顺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天啊,我的假票现在居然已经能够通过电话核查,还能得到泛美航空公司的确认。我租了一辆车,在莫妮克飞行的时候,我就开车周游法国,一路上看到的各个乡镇和大城市银行,我一家不落地去兑换支票。在之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我时常想到,之所以我会如此成功地兑换那些泛美支票,是不是因为泛美航空在为此掏腰包!但是我的这些猜疑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拉伐利亚老爹在我这里接了许多业务。我让他帮我重新制作了一张新的泛美航空身份卡,比我原来那张骗骗人的可逼真多了。在这之前,一名真正的泛美航空飞行员不小心把他的身份卡掉在了温莎酒店的酒吧里。“我来还给他。”我对酒吧侍者说。我后来的确寄给他了,由泛美航空的纽约办事处转交,但在此之前,我已经让拉伐利亚老爹仿制了一张,然后在上面换上了我自己的假名、假冒的头衔以及我的照片。

我曾经对拉伐利亚一家说,我是泛美航空驻巴黎的特别代表,为公司做一些公关上的事情。然而,在我认识莫妮克的一月后,我告诉她,我将作为待命飞行员,不得不重新回到飞行状态,随后我便搭了一架飞机飞往纽约。我在星期二中午之前一抵达纽约,就立刻赶到最近的一家大通曼哈顿银行分行,在那里我购买了一张1200美元的现金支票,汇款人是“罗杰・D・威廉”,收款人是“弗兰克・W・威廉”。

当天我就搭飞机赶回巴黎,这次住在了乔治五世酒店。一进房间,我立刻修改起支票上的联邦储备区号码,如此一来,支票被兑现后就会被送去旧金山或者洛杉矶。

然后我把支票拿给拉伐利亚老爹。“我需要三百张这样的支票。”我说。

我以为他肯定会对复制这种东西提出质疑,因为这一看就知道是汇票,但是他没有。我后来才知道,他在帮我干活的时候,从来就不明白他印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味地相信我的诚实正直。

在这三百张和原件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到手后,第二天我就飞回纽约。大通曼哈顿银行仅在纽约市区就有一百一十二家支行。我用了三天的时间拜访了其中的六十家,给每家各发出一张复制品。每次银行都只是例行公事般草草地问我几句话,只有一次略为认真。

“先生,我知道这是张大通银行的支票,但它不是在我们支行开出的,”她充满歉意地说,“我必须得打个电话到开票行。你能稍等片刻吗?”

“当然,你去打吧。”我轻松地说。

她打电话的地方我耳朵能够听得到。电话内容都不出我所料。“你好,我是皇后区支行的珍妮丝,我这里有张现金支票‘023685’,你能告诉我是开给谁的,金额多少,还有现在的状态吗?”她等了一下,然后看起来是在重复对方告诉她的信息,“弗兰克・W・威廉,1200美元,一月五日,目前尚未偿付。一定是这个没错。非常感谢。”

“对不起,先生。”她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点出现金。

“没关系,”我说,“你用不着为你的恪尽职守道歉。”我真心这么觉得,但那个姑娘听到后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银行就该雇用像她这种类型的。她挽救了大通银行的大量资金。我本来打算光顾至少一百家大通银行的支行,但在她打了那个电话后,我立即停止了这个把戏。

我心想,如果再有电话打去开票行取证的话,我可承受不了。我知道老天眷顾我,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冒这个风险,万一再碰到个出纳要查证支票,而接电话的还是上次那个簿记员怎么办。

纽约让我局促不安。我再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远走异国他乡,可是我决定不了,究竟是返回巴黎找莫妮克,还是另外去开辟一个新鲜刺激的地方。

当我正在脑中和自己作斗争的时候,我飞到了波士顿,在那里,我被投入监狱,又抢了银行。前者让我震骇不已,就像一次意外怀孕。后者则是由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所引发的。

我去波士顿纯粹是为了逃离纽约。我以为,波士顿就像东海岸其他地方一样,是个很不错的启程港,同时那里还有很多银行。抵达波士顿后,我把行李存放在机场的出租柜里,并把柜子钥匙放在我的身份证件的卡夹中,然后去了几家银行,用几张泛美支票的复制品交换货真价实的现金。我在傍晚回到机场,打算尽快赶上一个国际航班。在这次对波士顿惨无人道的突袭中,我一共搜刮了五千多美元,我把其中的4800美元藏进行李包里,然后就去查询那天晚上有哪些国际航班。

但直到深夜我才有机会查到我要的信息。正当我转身离开出租柜时,碰上了一个漂亮的阿勒格尼航空的空姐,她是在我初出茅庐,刚开始冒充飞行员时认识的。

“弗兰克!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她大叫起来。自然,我们只好叙叙旧了。于是,到了晚上十一时点我才回到机场,我决定先去迈阿密,到那里后再转机搭乘国际航班。

我走到阿勒格尼

航空的售票台。“你们下一个去迈阿密的转机航班是几点?”当班的售票员是个男人,我问他。这时我已经换上了飞行员制服。

“刚刚起飞。”他扮了个怪相。

“那下一个航班是哪家,国航,美航,还是其他?”我问。

“哪家都没了,”他说,“要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了。这里半夜之后就没有航班起飞了。现在波士顿有个噪音管制条例,过了半夜就禁止各路交通。早上六点半之前不允许有任何飞机起飞,飞往迈阿密的第一个航班是国航,早上十点一刻的飞机。”

“但是现在才十一点四十分。”我说。

他冷笑了一下,“好吧。你想去佛蒙特州的伯林顿吗?那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航班。”

在我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我离开售票柜,走到大厅,坐在椅子上,思索当时面临的处境。这个大厅,和大部分机场的门厅一样,周围一圈开满了礼品店、咖啡店、酒吧,以及其他各种商店。我不经意间发现,就正在我沉思时,这些店都逐渐打烊了。同时我又突然饶有兴致地注意到,很多店员都走向靠近出口走廊正中的一家很大的波士顿银行的夜间存款箱,把袋子或者大信封——很明显是他们的当天收入——扔进那个钢制的箱子里。

我正观察得入神,突然被两个让人心惊胆战的词打断。

“弗兰克・阿巴格内尔?”

我极力平息心中的恐慌,抬头一看,两个身穿制服、人高马大的马萨诸塞州州警板着面孔站在我跟前。

“你是弗兰克・阿巴格内尔吧?”一个警察冷冰冰地问到。

“我是叫弗兰克,不过是弗兰克・威廉。”我淡定地回答,如此泰然自若,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可以麻烦出示下你的身份证明吗?”其中一个问。虽然措辞十分客气,但是他的眼神在示意,如果我不立马拿出我的身份卡,他就会拎起我的两只脚把它从我的衣袋里面抖出来。

我乖乖地把身份卡和伪造的联邦航空局飞行员执照一起交给了他。“看着,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一边递出证件一边说,“我是泛美航空开飞机的,你看这些足以证明了。”

一个警察仔细检查了身份卡和执照,然后把它们交给他的搭档。“小子,你何不老老实实招了呢?你就是弗兰克・阿巴格内尔,对吧?”另一个警察用近乎温和的口气说。

“弗兰克什么?”我反问道,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来掩盖我内心越来越紧张的真相,“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谁,反正肯定不是我!”

一个警察皱了皱眉头。“好吧,我们不打算站在这里和你争论,”他低声吼道,“来吧,跟我们进去再说。”

他们没有向我询问我的行李在哪里,我更不会主动提。他们把我带到大厅外面,按进他们的巡逻车,然后一路驶向州警察局。到了那里,我被领到一个面目可憎的副警长办公室,我猜想他可能是值班长官。

“这是什么情况?”他火气很大地问。

“是这样的,副警长,我们认为他就是弗兰克・阿巴格内尔,”其中一个警察说,“他说他是泛美航空的飞行员。”

那个副警长打量了我一下。“你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不可能是飞行员。”他说,“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你就是弗兰克・阿巴格内尔。我们已经找了很久了。他也称自己是飞行员。你完完全全符合他的特征。”

“我三十岁了,我的名字是弗兰克・威廉,在泛美航空开飞机,我要和我的律师说话。”我大叫道。

副警长叹了口气。“你还没有受到任何指控呢,”他说,“把他带到市监狱,登记成流浪罪,然后给他找个律师,再打电话通知联邦调查局。这事由他们管,让他们想办法去解决吧。”

“流浪罪!”我抗议道,“我不是什么流浪汉。我身上差不多还有200美元呢。”

副警长点了点头。“是的,可你无法证明你是领薪受雇。”他不耐烦地说,“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我被带到波士顿市区的县监狱,那里的各种外观都显示,这座监狱早就该废弃了,实际上它的确被废弃过。他们把我转交给负责登记的警官。

“该死的,他犯了什么罪?”他看着我,询问道。

“就写流浪罪吧。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把他带走的。”一个警察说道。

“流浪罪!”警官咆哮道,“见鬼了,如果他是流浪汉的话,我倒希望你们这帮家伙不要再把那些要饭的带进来了。”

“你只管登记就行。”一个警察嘟哝着,和他的搭档离开了。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小子,”警官粗暴地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式三份的表格,“我给你的物品写一张收据。”

我开始把我的贵重物品一件一件地摆放在他面前。“嘿,我能不能把身份卡和飞行员执照留下?”我问他,“公司明文规定我必须随时把它们带在身边。我不确定被拘留的时候是不是也算进去,但我想还是留着它们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警官仔细查看了一下身份卡和执照,然后把它们还给我。“没问题,”他和气地说,“我觉得这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乱子,小子。还好这不关我什么事。”

一名狱警把我带到楼上,把我关进了一个又黑又脏还发出腐臭气味的牢房,紧贴着一个醉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大声叫出来就行了。”他同情地说。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随后一下子倒在了床铺上。突然之间,我感到绝望、悲伤、害怕。我不得不承认,游戏结束了。我知道,第二天一早,联邦调查局的人就会把我带走。我猜测,之后就会是一个接一个的审判。我看了看牢房四周,希望牢房能更稳固些。老天,这里简直就是个老鼠洞。我不知道逃离这里的祷文,但是我懊悔地想,如果一个人崇拜的是骗子之神,那就更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然而,即便是骗子之神,也会有他的守护天使们。而有一个天使现在就在我面前显身了,还未见他人,就先听到一声薄弱颤抖的口哨,仿佛一个走在墓地里的孩子在给自己壮胆。他在我的牢房前停下来。他像是一个穿了件极其难看的绿色格子西装的幽灵,以致于那张脸好像是从龙虾笼子里伸出来的,嘴唇之间还夹着一支味道很重的雪茄。他用跟黄鼠狼看到一只老鼠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哟,不错,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他嘴里叼着雪茄问。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能帮到我的人。“流浪罪。”我不耐烦地说。

“流浪罪!”他大呼小叫起来,精明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我,“你是泛美航空的飞行员,对吧?你怎么会变成流浪汉的?难不成有人把你们所有飞机都偷走了?”

“你是什么人?”我问。

他在口袋里摸找着,然后隔着铁栏伸过来一张卡片。“我是阿罗尤斯・詹姆斯・‘保释家’・保利,我在天上飞的朋友,”他说,“超级担保人。警察把人带进来,我把人弄出去。你现在在他们的地盘,我可以把你弄到我的地盘上去。就是大街上。”

我并没有对此满怀希望,但却蠢蠢欲动。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小心翼翼地说,“机场里有个家伙。当时他正在找一个姑娘的麻烦,于是我踹了他的屁股。他们把我们都关了起来,说我们打架闹事。我真该离得远远的。如果我们头儿发现我在蹲监狱,可能会把我开除的。”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看。“你说什么?居然没有人把你保出去?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你的哪个朋友打个电话吧。”

我耸了耸肩。“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是开着一架货物包机到这里的。我的基地在洛杉矶。”

“你飞机上的其他人呢?”他问,“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去伊斯坦布尔了,”我扯道,“我正好休息,本打算搭架飞机去迈阿密找个妞。”

“哦,他妈的活见鬼!你真是摊上倒霉事儿了,对吧?”“保释家”・保利说着,随后面露微笑,突然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个快乐的小精灵,“好吧,我的战斗机飞行员朋友,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屁股从这座波士顿堡垒里挪出去。”

他消失了,虽然离开最多只有十分钟,但这段时间对于我简直是极度的煎熬。然后他又出现在我的牢房前。“该死的,你的保释金要5000美元,”他吃惊地说,“警官说你肯定没让那些警察好过。你带了多少钱?”

我的希望之光再一次熄灭。“只有200美元,可能还没那么多。”我唉声叹气地说。

他听了我的回答,斟酌着,眼睛眯了起来。“你有什么证件吗?”他问。

“当然有,”我说着,便把身份卡和飞行执照递出铁栏,“你可以看到我的飞行员资历,我在泛美航空已经干了七年了。”

他把证件还给我。“你有个人支票吗?”他突然问道。

“有,有的,在楼下那个警官那里,”我说,“干吗?”

“因为我要问你拿支票啊,你说干吗,开飞机的,”他咧开嘴笑道,“等警官放你出去的时候,你可以给我开张支票。”

三十五分钟后,那个警官放了我。我按照保释金的百分之十给保利开了张500美元的支票作为佣金,另外又给了他100美元现金。“这算加奖,就当是我的亲吻,”我说着,开心地笑起来,“要不是那支雪茄,我就真的吻你了!”

我告诉他我要赶头班飞机去迈阿密,他开车把我送到机场。

这件事情的后来是这样的。套用白宫发言人常用的言论,我也有足够可靠的消息来源得知这些事。心花怒放的奥莱利就好像他自己拿到飞行执照一样,欣喜若狂地出现在监狱里。“阿巴格内尔,或者随便你用什么名字给他登记的,赶紧把他带出来让我看看。”他大笑着说。

“他今天凌晨三点半被保释了。”狱警自告奋勇地告诉他。此时警官已经回家了。

奥莱利中风似的勃然大怒。“保释!保释!哪个浑蛋把他保出去的?”最后,他用吊死鬼一样的声音尖叫道。

“是保利,‘保释家’・保利,还能有谁?”狱警回答。

奥莱利怒气冲冲地找到保利。“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帮一个叫弗兰克・威廉的人保释了?”他问道。

保利看着他,吓了一跳。“那个飞行员?是呀,我帮他保释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是怎么给你付钱的?有多少钱?”奥莱利咬牙切齿地问。

“老规矩,500美元。我这里就有他的支票。”保利说着便拿出了那张支票。

奥莱利看了看他的支票,然后把它丢在保利的案桌上。“你活该自找苦吃。”他咆哮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联邦调查员握住门把正要开门离去,保利问道。

奥莱利诡异地冷笑道:“把它存到你的银行账户里,蠢货,你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出了门,一个马萨诸塞州的警探向奥莱利提议:“我们可以发布全境通告来通缉他。”

奥莱利摇了摇头,“算了吧。那个畜生已经在五百英里外了。波士顿的警察抓不到他的。”

一个处事谨慎的人或许已经逃到五百英里开外了,但我可不是省油的灯。人越是在危急关头,越是不肯消停,我还惦记着某个小金库呢。

保利把我送到机场,他前脚离开,我后脚就招了一辆出租车,在附近找到一家汽车旅馆住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我给某家在机场设有分行的银行打电话。“请转到保安部。”当总机接过电话时我说道。

“这里是保安部。”

“嗯,听着,我是新来的保安,康纳斯。今天晚上我需要值班,但是没有制服。我那套倒霉的制服碰上点意外,撕破了。小姐,请问我在哪里可以再弄到一套替换的?”我愤慨地说。

“这样啊,我们的制服都是在比克兄弟那里购买的,”电话那头的女人用安慰的口气回答我,“去那里就可以了,康纳斯先生。他们会提供给你一套替换制服的。”

我查了查比克兄弟的地址。我同时还在黄页中的其他板块搜寻了一下。

我先去了比克兄弟。没有人来询问我的情况。十五分钟不到,我就走出店门,带着全套保安的制服:衬衫、领带、裤子和帽子,衬衫胸前的口袋和右肩上都纹有银行的名字。我又去了一家警备用品行,挑了一根武装带和一个手枪皮套。接着我来到一家枪支店,选了一把警察专用的点三八手枪的仿制品。虽然它完全没有杀伤力,但是一般被它指着的话还是会心惊肉跳的,除非是傻子。随后,我租了一辆小货车。当我离开汽车旅馆的时候,这辆车的每扇门上都神气地标示着“安保-波士顿国家银行。”

夜里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我在波士顿国家银行机场支行的夜间存款箱前立正站岗,存款箱上贴着一行精美的文字:“夜间存款箱已坏,请将存款交给保安人员。”

存款箱前有一部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敞开的大邮政袋。

至少有35个人把他们的袋子或者信封丢进去。

他们顶多说声“晚上好”“晚安”,没有多说一字半句。

当最后一家商店打烊后,我把这个帆布袋的口系好,开始把这些战利品推到小货车那里去。在出口的地方,小推车被地上的挡风条卡住了,推都推不过去。我使出浑身解数,可这该死的推车就是跨不过这条小小的坎,实在是太重了。

“怎么啦,老兄?”

我转头一看,差点吓尿。两个州警就站在五尺开外的地方,不过还好,不是昨天的那两个。

“是这样的,存款箱坏了,这货又不听使唤,我把银行的车停在了那边,但是没有液压滑轮,而我又不是什么大力士。”我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个年长的、面孔和头发都红彤彤的警察笑了起来。“好吧,那么,我们来帮你一把。”他说着便走上前来,握住小推车的把手。在我们三个人齐心协力的推动下,小车轻松地跨了过去。他们帮我把小推车推到货车跟前,又帮我把这又大又笨重的邮政袋放进了后备厢。我把后备厢门砰地关上后,转过身面对这两个警察。

“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我微笑着说,“我真想请你们喝杯咖啡,但我还得把这小笔财产送去银行。”

他们笑了起来,一个警察举起一只手说:“嗨,这没什么。下次再说吧,好吗?”

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把赃款搬到了我在汽车旅馆的房间,开始清点现金。我只要纸币,零钱、信用卡收据和支票统统被我扔进了浴缸。

这一票共捞到了6.28万美元的现金。我换了身便装,用一件备用的衬衫把钱包裹起来,然后开车去机场,在那里取回我的行李。一小时,后我就坐在了飞往迈阿密的飞机上。我中途在纽约转机停留了三十分钟。趁着这点时间,我给波士顿机场的管理人打了电话。他正好人不在,秘书接的电话。

“听着,告诉波士顿国家银行,昨天晚上夜间存款箱盗窃案的大部分赃物在里斯特黑文汽车旅馆208号房间的浴缸里。”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从迈阿密起飞,前往伊斯坦布尔。

我在特拉维夫转机停留了一个小时。

我用这一个小时来维护一下我的为人准则。在我的整个犯罪生涯中,从未讹诈过一个诚实守法的老百姓。

我找到一家美国银行的支行,把一捆钞票放在出纳的柜台上。

“请给我换一张5000美元的现金支票。”我说。

“好的先生,你的名字是?”

“小弗兰克・阿巴格内尔。”我回答。

“好的,阿巴格内尔先生。请问这张支票是开给你自己的吗?”

我摇了摇头,“不,”我说,“开给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阿罗尤斯・詹姆斯・‘保释家’・保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