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大多的商铺都是明人在经营,几乎所有的货物都来自于明国,他们雇佣大量的青州人替他们干活,假装随意打听几句,便能发现,青州人对他们的东家相当的满意,伙食很好,从不拖欠工钱,而且有急事的进候,还可以预支,似乎所有青州郡城的明商,一个个都是天下最善良的东家。
明人的纸币是青州郡城里通用的,在邓姝拿出银两来交易的时候,居然还引起了诧异,甚至还有一些好心的人悄悄地告诉邓姝,拿着手里的银两去昌隆银行兑换纸币,会有一定的上浮,也就是说,一两银子换回来的,将不止价值一两银子的纸币,但在市场交易之上,明国纸币的购买力是和银子等价的。
邓姝不太懂这些,但她有一种直觉,没有那个商人会做亏本的生意,昌隆银行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拿着换来的纸币,打量着这些花花绿绿不同面值的纸张,邓姝突然想起来,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张纸,明人说他是钱,他就是钱,如果有一天,明人说他不是钱了,那这张纸将一文不值。
但真到了那个时候,秦国人手里还有银子吗?没有了,他们手里有的都是这种纸币。
当然,邓姝也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明人也都使用的是这种纸币。问题是,秦国现在境内,到处都是他们的银行,不止是昌隆银行,还有太平银行,而且太平银行还是明国朝廷所有。
当所有的秦人都使用明人的纸币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邓姝心中不寒而栗。
明人对秦国的渗透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从横甸之战后,他们就开始了这种悄无声息却对秦国后患极重的渗透。至少在青州郡,邓姝很少听到有青州人说明人很坏,而他们似乎忘了,两年之前的横甸之战,不知有多少青州儿郎战死在沙场。
现实是残酷的,生活却是真实的。人是记仇的,但人也是最善忘的。
邓姝忽然对自己的计划有了极大的怀疑,青州的军队,也许会在邓氏的昔日余威之下,积聚到自己的麾下,但当自己下令向明人发起攻击的话,他们还能奉命吗?他还会会拼命吗?
到青州一天,邓姝感受到的是明人浓浓的恶意,而青州人却在这种氛围之中怡然自得。
这让邓姝又不由得想起戴叔伦白天对自己说过的一件事情,那些被不良的明国商人贩卖到明国去的秦人,居然拒绝回家,居然是因为他们在明国过得更好。
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时间越长,自己面对的形式会更加不利,明人的渗透也会更加深入。
她将一张明币放在灯火之上点燃,看着燃烧的火焰,邓姝的眼中,也在闪烁着火焰,一把火,也就需要一把火而已,就可以将明人对青州的渗透完全焚毁。
她决定好好的睡上一觉,卢一定最迟明天就会返回青州城,自己需要与他好好的谈一谈。与卢一定的谈话,注定不会更简单,现在的卢一定,不再是过去的邓氏部将,而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地方绝对实力者,而邓氏,除了过去的余威,再无其它。
自己可以告诉戴叔伦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告诉卢一定的。但卢一定总不会永远满足于现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
她能感受到的,她相信卢一定也同样能感受到。
起身,推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青州第一楼,倒的确是不负他霸气的名称,高度几乎要与城墙平齐了,站在她这个房间,差不多便可以俯览这一片区域。青州第一楼是不关门的,那怕再晚,它也是灯火通明,而且大门洞开,楼下的大厅里,永远是人满为患。走一批,来一批,人来人往之中,大量的各式各样的情报,便在这里交易完毕。
邓方以前就是干这行的,但他从来没有跟邓姝说过,还会有这样的场合存在,也不知有多少的国家秘密,军队秘密,就在这样公开的场合里被泄露出去,邓姝不由摇摇头。从戴叔伦习经平常的样子来看,显然,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而且也曾深度参与其中。
正准备关上窗户好好的休息以便养精蓄锐,却陡然发现数人急匆匆的走进了大厅,下一刻,楼下的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陡地喧闹了起来,然后大批的人从大厅里急步而出,顷刻之间便消散在大街小巷之中。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邓姝敏锐地发觉到了异常。
她走到门边,她相信戴叔伦先前必然还在楼下的大厅里,而此刻,也会马上来找他。果然,她刚走到门口,敲门之声便响了起来。
拉开门,戴叔伦一脸的严肃之色。
“小姐,出事了。”
“进来再说!”邓姝侧身让戴叔伦进了房间。
“出了什么事?”
“在大新,明军与大秦守军打了起来。”戴叔伦道。
“明人入侵?这个时候?不应该啊!”邓姝也是大吃了一惊。
戴叔伦摇头:“现在得到的情报是,大新的秦国驻军将领肖楞子率人劫杀了一支明国粮商的商队,杀了人,夺了粮。但问题是,他没有斩尽杀绝,让一个明商护卫逃了出去,肖楞子运气不好,刚好明人的追风营抵达了边境地区。追风营于超立即率追风营追击,在距离大新县不过数里远的地方追上了肖楞子,一场大战之后,肖楞子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被于超生擒活捉之后,当着大新驻军的面斩头示从,现在追风营还驻扎在大新城外。”
邓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肖楞子全军覆灭,而是另外一个。“于超的追风营怎么可能出现在开平郡?”
“这个目前我们还不太清楚。”戴叔伦摇头道:“事先毫无预兆,似乎他们一直都在秘密行军。”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邓姝在屋里走来走去,“戴叔,这件事情,对我们的计划会有什么影响?”
“小姐,影响很大。”戴叔伦声音有些沉重。“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说服卢一定之后,突然对开平郡展开袭击,开平郡原本的兵力是不足的,只有一个巨木营驻扎,原来驻扎在这里的宝清营已经被调到了永平郡,但现在,追风营来了。是开平郡的军事实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追风营是参加了横甸之战的部队,曾正面击溃了我邓氏铁骑,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厉害。而更为严重的是,这一次的冲突,极有可能使得明军调集兵力往开平郡集结,一旦开平郡集结了了更多的军队,我们便毫无胜算。”
“如果现在就立即发起进攻,效果会怎么样?”邓姝问道。
“小姐,这是不行的。其一,虎牢关那边还没有展开,我们手中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让卢一定折服,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第二,即便只是一个追风营与巨木营,已经足够让卢一定望而生畏了。”
“也就是说,突袭开平郡的计划,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邓姝恼火地道。
“是的。”戴叔伦道:“除非摆明车马硬干,但只怕这样的仗,卢一定是绝不会打的。别看卢一定号称拥兵十万,真正能打的,只有他嫡系的不到三万人,其它的,战斗力堪忧,您知道我刚刚在下面听到的消息是什么吗?肖楞子两千余骑兵全军覆灭,只逃了百来个,但您知道追风营伤亡多少吗?”
“多少?”
“死了一百二十八个!”戴叔伦叹息道。
邓姝霎那间也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现在的青州军真实的战力。”戴叔伦道:“除非卢一定将他压厢底的军队拿出来,但即便如此,在有了追风营协助下的巨木营,他只怕也啃不动。更保况,明军很有可能有还会调兵过来,奇袭开平郡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行了。小姐,现在怎么办?”
邓姝缓缓的坐了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军,怎么会突然调兵过来?那里出了漏子?难道明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
“这不可能,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戴叔伦道。
“秦风的命难不成就这么好?”咚的一声,邓姝一掌击在桌上。
戴叔伦也是苦笑不语。
喘了几口粗气,邓姝终于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得先收服了卢一定,开平郡既然动不得,我们就行解决虎牢关的事情,虎牢的事情一旦闹大,明人必然会往哪里调兵,到时候,开平郡也许就有了机会。”
“可明军到了虎牢关,虎牢关方向就困难了。”
“不一样,到时候虎牢关方向可以给齐人来解决。只要齐人进了虎牢关,与明军的冲突就不可避免。”邓姝道:“重点仍然要放在青州郡这边,开平,中平,再往后,可就是越京城了!”
邓姝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