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锵看了看手中信件。纸很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又重逾千斤。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以前的自己,一直是以邓氏的附庸而存在,除了在虎牢关,他并没有多少势力,特别是在朝中更是如此,根底浅薄。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生出这种野心,太子殿下便能找上门来,为他提供种种便利。因为他们也清楚,底子太薄的自己,很难对朝廷有什么大的威胁。
如果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那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肖锵深知这一点,自己想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那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他们要的价,自己付不付得出?付不付得起?
他盯着自己手里的信件,沉声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戴叔伦一笑,“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想要和以前一样,这就够了。”
“与以前一样?这么简单?”肖锵疑惑地看着对方。
“简单吗?不简单吧!”戴叔伦道:“现在我们的皇帝陛下想干什么,你不会猜不到吧?收权!皇帝陛下要收权,他要打破上百年来我们大秦所实行的国策。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收到一个人的手里。”
“这有什么不好吗?”肖锵道:“早前王爷不也是想把权力集中到自己的手里吗?为了这个目的,王爷算计了李帅,赶走了卞氏。”
“不一样啊!”戴叔伦叹息道:“王爷不管怎么想揽权,上面还有一位皇帝陛下盯着,旁边还有一位太子殿下瞧着,所以仍然有制约。但如果皇帝陛下将权力集中到他一个人手里了呢?谁来盯着他?”
肖锵一怔。
“所以很多人不想变成这样,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利益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失,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新的代言人。卞无双曾经也是一个选择,可惜,我们与他斗了这么多年,就算我们捧他,他也愿意接受我们,但双方永远也不可能达成互信,所以退而求其次,肖将军,你就是我们新的选择。”戴叔伦微笑道。
肖锵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已经去了大半。
“如果只是这个条件,于我而言,根本没有问题。明人不说暗话,戴兄也知道我的雄心壮志。”肖锵大笑道。
“那你可就得做一件事来取信这些人,让他们相信,你是那个值得托付一切的人。”戴叔伦看着肖锵。
“什么事?”早知没有这么简单,肖锵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那么而不值得他去得到了。
戴叔伦看着肖锵,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肖将军,去年你跟你儿子说了一门亲,是邓方邓大人的千金大小姐邓姝是吧?”
肖锵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看着戴叔伦,“是有这么一回事。”
“邓姝这丫头我很熟,不但国色天香,更是知书达礼,棋琴书画无所不精,别看是将门家的姑娘,但却不比那些书香世家差,令公子真是有福分。”戴叔伦笑着道。
“戴兄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人的意见,就是要肖将军能够履行这份婚约,令公子迎娶方姝之日,便是我们奉你为主之时。”戴叔伦缓缓地道。
肖锵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疯了吧?王爷现在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活不了多久了,这个时候,你让我儿子娶方姝,这是要奉我为主吗?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肖将军稍安勿燥!”戴叔伦双手往下压了压,“坐下说话。”
肖锵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肖将军,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想成为王爷这样的人,那就必须要有所选择,什么都想得到的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这个道理,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或者,你成为皇帝麾下的一个忠心耿耿的打手,将命运完全交给皇帝来裁决,至于皇帝会不会相信你,肖将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要么,就是成为另一个王爷。”
肖锵沉默了。
戴叔伦也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盯着他。
“这个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肖锵终于抬起了头,道。
戴叔伦心中冷笑,肖锵空有一身野心,却没有决断,凡事瞻前顾后,想得到,却又不敢冒险,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心中不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当然,兹事体大,肖将军当然应当想一想。”
“卢一定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肖将军愿意达成这桩姻缘,卢一定便奉肖将军为主。青州郡五万大军,便都是肖将军的羽翼了。”
“卢一定这话可信?”
“当然,我刚刚从他那里过来。”戴叔伦道:“卢一定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只能为将,难以为帅。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选择他。”
“你说得倒也不错。”肖锵道:“这件事情,我会认真的考虑,然后给你答复。如果我做出了决定,怎么才能找到你?要不然,你就呆在我这虎牢关?你现在处境危险,在虎牢关,没有人敢动你。”
“多谢将军的好意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要去见更多的人,为将军谋得更多的支持者。”戴叔伦笑道:“至于我的安全,将军就不必担心了,在秦国,还没有人能够抓得到我,便是雍都,我也是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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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锵点了点头。
戴叔伦站了起来,“这件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将军有充分的时间考虑,但最好是在出兵虎牢关威胁齐军的时候作出决断,将军如果同意,便可以在那个时候向皇帝上书,要求履行与邓氏的婚约,那个时候,皇帝即便震怒,也对你是无可奈何,更不敢拿你怎么样?”
“戴兄这便要走吗?”看着戴叔伦,肖锵问道:“我已经让他们准备酒食了,再兄弟两人不喝几杯?”
“不了。”戴叔伦笑了笑:“肖将军,这个校尉的确是我沙蚁的人,还请将军手下留情,不要对他怎么样,如果将军做出了决定,便可以让他通知我,他知道怎样联系我。”
肖锵嘿然一笑:“戴兄,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我虎牢关安置了多少你的人?”
戴叔伦大笑,两手一摊,道:“肖将军,你这可就强人所难了,肯定不止他一个,但也不多,因为以前咱们必竟是一家吗?不是吗?”
看着大笑而去的戴叔伦,肖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让自己的儿子迎娶方姝,这个主意自然是毒辣之极,自己真敢要皇帝提出这个要求,便意味着与皇帝反目,也向世人表明了自己要自立门户,取代邓洪的意思,迎娶方姝,不过是想要继承邓氏的那些政治遗产,资源而已。
失去的会很多,但得到的也不会少。其中利弊,他须得好好权衡一番。
走出军寨的大门,那个校尉军官有些瑟缩地站在一边,低头不敢看他,肖锵淡淡一笑,自己还不置于拿一个小小的校尉军官出气,而且一个暴露出来的探子又有什么可杀的,倒是那些没有露出真面目的人才可怕。
他一言不发,跨上战马,带着亲卫,离开了这个军寨。
鲜于通应该要回来了,这件事,得好好的与他商量一番。
戴叔伦是一个可怕的人,他的话,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全信。虽然他说得在情在理,但肖锵心中却仍然有些忐忑。
戴叔伦告别了肖锵,却并没有离开虎牢关的辖区,在一处隐秘之地,他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一汪潭水,一根钓杆,戴叔伦悠然垂钓,好像他不是一个正在逃亡的人,而是一个悠然自得的隐世者。
来人取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与他并肩坐在了一起。
“他答应了?”
“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会答应吗?”
“当然会,这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王爷虽然落难,但留下来的东西,却仍然让人垂涎。肖锵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他一定会答应的。”
“你当真见过那些人?”
“当然见过,可惜啊,患难见真情,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墙头草的德性。”
“那你还拿这些来引诱肖锵。”
“你觉得肖锵会去求证么?”戴叔伦笑了起来。
“其实如果他真答应了,也是不错的。”来人想了想,突然道。“你的计划,会不会改变?”
戴叔伦哼了一声,“肖锵成不了事。如果当真奉他为主的话,我们的下场仍然是失败,所以,我的目标不会有变化,一定要将王爷救出来。只要王爷能够离开雍都,那卢一定的兵马,再加上虎牢关的这五万精兵,足以让王爷东山再起。”
“但愿吧!”来人轻叹了一声,“我会在虎牢关准备好一切的。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大秦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救出王爷是我唯一的目标。至于其它,等将王爷救出来了之后,让王爷再来做决定吧。”戴叔伦一抖手,将钓线扯了起来,钓钩之上,一尾鱼儿正在拼命挣扎着。
“我们都是这世间的一条鱼儿,总有一支鱼钩会钩住我们,你,我,肖锵,谁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