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成虽然包藏祸心,但是却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义正词严、冠冕堂皇,他要以清理门户为由,不仅可以正大光明的带走木仙,甚至按罪将木仙处死也有可能。
公门的饭不是你想吃就吃,吃的不爽就可以随便吐出来。这饭有倒钩刺,吃了就吐不出来,非要吐就要割肠破肚!
更何况木仙不单单是把饭给吐了,还把吃饭的碗给扔了,甚至连做饭的灶台都给砸了!
对于讲究绝对忠诚和零容忍的公家来说,叛徒,罪在不赦!
纵然是木赐、阿秀和表哥再愤怒,对浑天成也无可反驳。
不只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面现不虞之色,却也都只能默默无语,相互交换着愤怒的眼神。
饶是一项伶俐刁钻的木仙,此时此刻也无话可说。
现在的浑天成,就像是一只按住了老鼠的猫,用爪子来回拨弄着自己的猎物,那眼神充满戏谑、嘲讽、得意和满足,他轻快地拨动着自己那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悠闲的刮摸了几下,然后笑容不改的对木仙说道:“怎么样,小仙,你也跟我们走吧?”
“我不去……”木仙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可怕,只在这一刻,她才仿佛变回了一个女人,只有二十四岁的女人。
我忽然想到在陈家村,我被锥心丧魂术制住的时候,奄奄待毙,却找不到对我下毒手的人,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一筹莫展,我开玩笑说是太岁星君犯轴,特意找我下手,当时木仙说了一句话:“但愿不是那个邪术,或许就是犯了太岁。我今年就犯太岁,诸事不利呢……”
现在想来,竟一语成谶!
浑天成身后的短发女幸灾乐祸地笑道:“丁小仙,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难道你也会害怕?你为什么会害怕呢?唔,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嗯?我们九大队对付叛徒的手段?啧啧,不要这样子,我们会对你特殊优待的。”
“你敢!你们带不走她!”表哥愤怒地喊道。
短发女冷笑一声:“我当然敢,我们也带的走她。”
木仙陡然打了一个冷颤,似乎整个身体都缩小了一号,她惊恐地看了一眼浑天成,浑天成依旧是笑吟吟的,一副于世无害的样子。木仙又迅速把目光投向陈弘生,陈弘生却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你根本无法从他脸上、眼中捕捉到什么确切的信息。
但我看得出来,陈弘生的眼神是残忍的,残忍中带着一丝快感!
木仙缓缓转过她的那张俏脸,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一直在迅速地运转着大脑,我在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个危机。
青冢生在一旁叹息一声,伸手碰了碰我,我一愣,随即感觉到他把一件坚硬的东西塞到了我的手掌心里,我略一摩挲,便知道那是神相铁令。
青冢生的这个举动也算是在向我传达他的意见,百般无奈之下,要我以神相铁令作为凭借,发动场中的十九家术界高手,以武力反抗浑天成和陈弘生。
我紧紧地攥着神相铁令,心中却是万分明白,这是下下策!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我们永远都不会是五大队和九大队的对手。
要另想办法。
我看着陈弘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叔叔,就真的非要这么做吗?”
陈弘生道:“元方,你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是人在公门,也是身不由己。不带走木仙,以后我们还怎么管理其他下属?”
老爸也终于开口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陈弘生瞥了老爸一眼,还未说话,陆桐就冷哼一声,伸手指着老爸,道:“凭什么就给你破例?你算什么……”
“啪!”
陆桐话还没说完,陈弘生就已经勃然大怒,回手就是一巴掌,将陆桐刮倒在地,半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五大队、九大队众人纷纷变色,就连我们这边也全都诧异无比。
陆桐也不敢站起来,只是捂着脸,既尴尬又恐慌还可怜巴巴的仰望着陈弘生。
陈弘生盯着陆桐,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做陈弘生?因为我的命都是他救的!你敢对他指手画脚?咹?”
陆桐慌忙爬起来,朝着老爸走了几步,然后一揖倒地,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陈族长,我是吃了屎灌了马尿,刚才满嘴胡沁,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变色龙,而君子可欺之以方,老爸反而被弄的手足无措。
我只是奇怪,就算陆桐说话有些过分,但陈弘生也完全没必要弄的这么大动静。他在搞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瞥了陈弘生一眼,只见他正觑着老爸,眼中有股灰芒一闪而逝,我心中咯噔一声,慧眼相神,此中有诈!
刚冒出这个念头,陈弘生便开口了,他冷冷道:“陆桐,你可知道天地君亲师乃人伦五常,决不可违背?”
陆桐回过头,低声嚅嗫道:“属下知道。”
陈弘生道:“除去天地君,就是亲为尊了。我陈弘生漂泊半世,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只有这么一个大哥。他救过我的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有人辱没你的父母,你该怎么办?”
我的眼皮霍的一跳,浑身都是森森冷意,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了陈弘生是什么意思,也完全料到了他要干什么,他真是好奸诈!
邵如昕恁多阴谋阳谋,在陈弘生面前,完全就是个雏儿!
大奸似忠,大奸似忠啊!
老爸等人还茫然不解,都呆呆地看着,恐怕有些人心中还暗自欢喜,陈弘生对老爸如此尊敬,那老爸说的话,他能不买账吗?
就连木仙的神情都已经放松了。
可他们怎知道,这只是一场戏!
陈弘生要一步步逼迫老爸出言求情,不是为木仙,而是为陆桐。
以老爸的性情,一旦为陆桐求情,就再难觍着脸开口为木仙求情了。
青冢生虽然活了一百多岁,但他是鬼医,他平生打交道最多的不是人,是尸体!就连他接触到的人,大多数也是病人,是有求于他的人,他的心中根本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他也看不出来陈弘生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有太虚,太虚奄奄一息的歪在地上,这边的一幕幕情景,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也听得明明白白,他是真正的人精,是真正的鬼蜮伎俩高手,他看出来了,他干咳一声,哆嗦着笑了。
陈弘生淡淡的瞥了太虚一眼,然后又回顾陆桐,道:“说啊,如果有人辱没你的父母,你会怎样?”
陆桐的一张脸,此时此刻已经恐慌的扭曲起来,他呐呐道:“我,我,我不能容忍……”
陈弘生紧逼一句道:“不能容忍又要怎样?”
陆桐哆哆嗦嗦道:“我,我要反击,我,我要回骂,我,我打他们……”
陈弘生摇摇头,叹道:“太轻了,看来你是完全不了解像我这种举目无亲之人的感受,你完全不知道仅有的亲人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我的大哥跟我是一体的,我的命就是他的……”
“弘生……”老爸忍不住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陈弘生却陡然一声大喝:“陆桐!刚才你用哪只手指我大哥?”
“啊?”
陆桐痴痴呆呆地看着陈弘生,木雕石塑般的站着不动。
陈弘生狞笑一声,道:“看来你是忘了,我给你提个醒,是右手!你不是医生嘛,拿出你的手术刀,自己把那只手剁了!”
“啊?”
众人轰然失声,然后又瞬间沉默,每个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陈弘生,不解,诧异,惊悚,思索……近百人的场面,刹那间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只有太虚继续会意的笑着,我也在心中叹息道,我没看错你啊,陈弘生,你果然要来这一手了。
陈弘生似乎很满意众人的这种反应,他再次厉声喝道:“怎么?不动手?我这个新上任的首领说话还不如邵如昕是吧?”
邵如昕忍不住摇头道:“陈弘生,你太狠毒了!”
陈弘生不屑的一笑,道:“邵姑娘也好意思说我狠毒?陆桐!你究竟动不动手!”
此时太阳高照,晴空万里,陆桐的脸却像是城隍庙里的判官,说不出的诡异可怕,他拨浪鼓似地摇晃着脑袋,嘴里结结巴巴嘟囔道:“不,不,首领,大队长……你饶了我,我错了,我,不,我不……”
“你不?”
陈弘生嘲弄的反问了一句,扭头喝道:“万辰,万机,出列!”
“是!”
两个长相类似的中年男人从五大队队列中应声走了出来,他们的帽子上都绣着“山”字。
曾子仲在一旁低声道:“山术世家的万氏子弟……”
陈弘生道:“陆桐不执行命令,你们帮他执行!”
万辰迟疑了一下,嚅嗫道:“首领,他是医门,要不要换个惩罚措施……”
陈弘生冷冷道:“轮到你当总首领时,你再决定如何处罚下属也不晚!”
万辰吓得脸色一变,连连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