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张霖响雷也似的一个字,冷气逼人的精卫却转而温暖的笑了:“贤弟,这上等的‘普洱’,你这般牛饮,浑然品不出味来,有些可惜了。”
张霖豪笑:“小弟生来粗放,还是饮酒饮得痛快,这等细致的香茗好茶,咱享用不来。”
精卫温善笑道:“饮酒伤身,还容易误事,还是来点瓜子好了。”说完,他自己先抓了把瓜子,在嘴里磕得“咯嘣”有声。
张霖显然没有耐心去嗑剥那小小的瓜子,而是伸出大手抓了把个头稍微大一些的花生,边剥皮边往嘴里送,也吃的津津有味。
精卫居然有心情的问张霖:“花生的味道怎样?”
张霖也居然有兴致的回答精卫:“很不错,果实饱满,哪里产的?‘关东’地面也不多见啊。”
精卫满目都是笑意,竟然认真的答道:“是我从‘广州’带过来的,我的胃不好,身边一直带着些瓜子、花生,这些东西暖胃。”
毒舌与魔瞳又互觑了一眼,这南北两大巨头不是要来谈判的吗?怎么研究起茶水花生瓜子来了?
又吃了两把花生,张霖拍了拍手,笑道:“现在,我们茶水喝过了,花生也吃过了,也该说说正事了。”
精卫毫不迟疑的立即开口就问:“请问贤弟,当今天下,除了贵宗和敝会,还有谁最具实力?”
张霖也是不加思索的答上去:“大师伯的‘妖宗’。”
精卫再问:“除此之外呢?”
张霖再答:“六师叔的‘狐宗’。”
精卫追问:“如若敝会和贵宗起干戈、大火拼,最大的受益者将会是哪些人?”
张霖复答:“令狐师伯、萧师叔。”
精卫逼问:“还有呢?”
张霖即答:“当然是‘龙宗’的冥王爷。”
精卫长长吐了口气,他这次问得很缓慢、很沉重:“那、我、们、有、什、么、理、由、让、这、些、人、得、逞?”
张霖仰面大笑三声,反问道:“我们魔宗和你们圣会已互斗了数十年,积怨已深,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精卫不咸不淡的道:“早先贵我双方是一直在互斗,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谁也没能灭了对方,谁也没有取得全局的胜利。就说十二年前,家父与令尊魔君‘大江口’那一战,神父失手受创,但令尊不久之后也旧伤复发退隐,我们仍就是斗个旗鼓相当,难分输赢。”
“不过,你们圣会近来接连吞并了本宗在关内的好几个城镇,这可等于断绝了我们活命的声路,我们毕竟也有几十万口子的人要养活,这个时候,精卫兄把‘和谈’这个话题摆上桌面,不觉着有点可笑吗?”张霖针锋相对。
精卫笑而不语,火凤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贵我两方虽然有些旧怨、作风也不尽不同,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我们又是非常之一致
相同的。比如,我们都反抗沧浪、我们都抵御罗刹;还比如我们都禁止道上的兄弟和绿林的人马滋事扰民;再比如,我们都不像‘妖宗’勾结投靠罗刹马匪、似‘鬼宗’投靠沧浪海寇,我说的对否?”
毒舌未言先叹:“那又如何?你们‘光明圣会’背地里攀附私通‘财神集团’,暗中交结肥鼠等教廷余孽,祸国殃民,残害忠良,天下人有目共睹。再则说来,令狐梦暗通‘罗刹’,实则也是依附求存;至于‘鬼宗’投靠‘沧浪帝国’,那也是‘七大鬼’石魅之流私作主张,绝不会是全宗的本意初衷。”
精卫地顺势接过话题不亢不卑地道:“正如老同学所言,戈风三师叔一死,‘鬼宗’势必被贵为‘沧浪帝国’长公主、‘七大鬼’之一的石魅所操控,而今‘沧浪帝国’在‘修罗大雪原’屡败罗刹北天王雪獒统帅,兵威正盛,再任由其操控了‘鬼宗’,试想一下,哪里还容得下我华龙一族?何处还立得住圣魔二宗?‘沧浪帝国’武藏天皇这个人雄心勃勃,从他把两个女儿石魅和理惠都派遣到华龙来游历留学上,就不难看出他们武藏家族吞并六宗华龙的蓄谋已久。”
精卫说完这番话,然后不疾不徐的道:“时不待你我,天下事,分则两损,合则两利。只要我们一宗一会连成一气,守望相助,进可争雄天下,退可自保宗族,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毒舌欲语再叹:“老同学是当世英雄,我家老幺也是英雄,但是,英雄所见,未必就略同。”
精卫不紧不慢地问:“愿闻高见。”
毒舌叹之又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贵会装神弄鬼的手段、鱼肉百姓的作风,敝宗上下实在是不敢苟同,更耻于为伍。”
精卫不愠不火地道:“说实话,我们布置在外地的分会弟子,做事难免有些不择手段,行动也时有鲁莽冲撞之过,但我们总会的弟子,可是从未欺哄良善、凌虐无辜;再则话说回来,本会经手的几宗生意,有的是来路正当的生意,不也是被贵宗的兄弟劫了,这样的事,对你我,可都不好交代啊。”
毒舌轻拍案角,一拍一声叹,三拍三声叹,念戏文般地道:“没错,我们兄弟今年春上是做了几件由‘光明圣会’经手办理押运、老同学口中所谓的‘正当生意’。二月,我们劫了田鼠圣骑士收刮民脂民膏献给神父的孝敬;三月,我们劫了乌鸦边关杀良冒功掠夺边民财物往‘广州’的进贡;同月,我们劫了财神为神父张罗‘六十寿诞’闹得天怒人怨的百姓血汗钱。试问精卫先生,这三桩,哪一桩不是贵会贪官狗贼相互勾结、鱼肉黎民百姓的骨髓敲诈?我们看不过眼,将这些钱粮财物劫来还给老百姓,难道有错么?”
精卫不得不尔地道:“这三件我们暂且不论,就说说本月初,野牛圣骑士押运的款银,那可是运给‘河南’的赈济灾银,却让贵
宗给劫了,这怎么说?还有七天前,本会在‘小姑屯’的‘三鑫银庄’被人洗劫一空,那是一个正规钱庄,你们又作何解释?”
毒舌不叹反笑:“老同学,我们明眼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们托野牛押运的粮饷,本就是从别家车马行手里抢过去的生意,表面的确实打着‘赈银’的幌子,可暗里却是给沧浪人议和求饶用的谄敌钱。还有,‘三鑫银庄’也的确是个亮着招牌的银庄,不过它偷偷放‘印子钱’已有多年,被它害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债徒不知多少。看到这些为富不仁、来路不正的财物,狼骑底下的兄弟姐妹,难免就会手痒借来花花,还请老同学海涵则个。”
精卫依旧不矜不盈地道:“那么从‘广州’交付‘天京’边卒将士的三千杆火器呢?那是捍卫边军的兵械,关乎着国家的安宁、百姓的生死,岂可等同儿戏?”
魔瞳吃吃笑道:“田鼠为加强北方边境武备力量所制造的三千杆火器,小女子怎么听说是田鼠大圣骑士,用来镇压京畿六镇抗税减租农民的呢?”
精卫忽而笑了,笑的不明不暗,然后他不骄不躁地道:“凡事都有个正反面,所有的事都不是绝对的。举个例子吧,野牛所抢的车马行,就属于你们‘狼骑车马行’的分支,我们动了它,也就等于暗地里捅了你们‘暗黑魔宗’一刀;而我们‘三鑫银庄’之所以一夜之间被你们铲平,是因为我们的人曾经做掉了六个不接受贿赂的‘小姑屯’税吏差官,这六个人里,据说至少有三个是狼骑四爷法官的远亲和发小。我们既然先结了仇、生了怨,你们要报复、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应当。“
说着话,精卫一双精明的眸子眨了一眨,再眨了两眨,不挠不折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我们要着眼于现在,很显然,沧浪人打败罗刹是迟早的事情,罗刹一灭,沧浪人必定挥师渡海登岸,用兵华龙;只要你我两派合并,势必可与沧浪人相抗衡,有所建树,平定乱世,造福百姓。我知道很难说服毒舌先生,却不知皇帝贤弟可否为了大局,考虑一下我这做师兄的建议呢?”他问了最后一句话,就将不磷不缁的眸子望定了张霖。
张霖不去看精卫的眼睛,他去看天际的乌云,隔了好一会,他才突然说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大家回去收衣服吧。”
他说完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起身就走。
他起立有风,转身挂风,举步带风,他虎虎生风。
精卫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常态,不惊不扰地道:“贤弟对本人的提议就一点不感兴趣吗?”
张霖“虎”地转身喝问:“精卫,我皇帝为人做事,一凭良心,二讲信义,三论诚意,自出道以来,从不肯亏欠哪位、慢待哪个,你事先说谈判以和为贵,您提出来双方只各派出三位代表,但贵方捉迷藏的小孩子把戏,既无半点诚意,又何来得狗屁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