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庆,皇家宴会,自然少不了这天下之主,便是尹天启。他稳步行来,风披金绸罗缎,袖拂镶边龙纹,肃穆仪装不失从容淡雅,跨步入殿刹时风华驻顿,抬眸勾唇,帝王威仪并起,附耳边内侍响彻通报,敛目自登殿上龙椅。
尹天澈眉目疏朗,儒雅温醇笑扬,锦衣袭身自丰采爽俊。他移步紧随皇兄身后遂即至殿中,略环目而观阁内流光溢彩,明澈朗然。他见佳丽妃嫔皆立于其位,静待圣驾而至,又睇其径自落座于殿中龙椅,望之俨然。他随而长身玉立于一隅,甫从众人敛袂俯身跪拜。
尹颢坤暗紫华服,袖领缠蟒。这次宫中家宴,他听说那许久不见的天澈侄儿也回来了,稍早自府中策马至宫门,便是脚伐不停,在宫中内侍指引下去往南薰殿。琉璃明珠缀,已见天子明黄坐于殿中,他遂上前,见殿中众人皆俯首行礼,整衣袍便是随同跪拜,众言皆唱,吾皇万岁。
尹雪瑶刚至,还未来得及入座。便问几声高呼,先前的热闹之景,顷刻间肃然。她侧身一探,知晓乃是一抹明黄身影渐进。她含笑拉着宝儿、驸马,与众人共迎高呼万岁,瞥见皇兄身后的三哥,忽思起先前还吵闹着要见三舅舅的睿儿竟还未找到,不由担心。
长孙熙瑶只瞧着席间而而,不时起身行礼,倒也没怎么沾到座儿,不过晌时,便听得响彻之声。她的视线追过那抹耀眼的金色,随其落座,王者之风尽显无疑,俯身膜拜,礼道:“长孙氏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瑾睿见屋内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渐渐地放下了心,探着脑袋好奇观望,费力地爬上椅子,又借椅子攀上桌沿,左右看了看,小手快速抓过桌上食点后立即爬下来,躲在一旁边吃边看着屋子里的人。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不由得停下了手中动作,茫然看着大家朝一人俯首行礼高呼万岁,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那些人,又看了看那人,眨巴眨巴眼,忽而笑开,学着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嘿嘿。”安静的殿中忽然响起稚嫩的声音,他手中还捧着吃了一半的点心。
高台新宴,群芳逐起。皇子帝姬一一前来,皇亲贵胄也皆露了面,纳兰茗卉看着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想今日倒是摆足了家宴的派头,便是国宴上没有出现的几位也都来了。一声高鸣彻响殿中,明黄至尊举步而入,她眼风稍一触及已然领着毓儿起身作福而拜,口中念着千篇一律的万岁恭言,却是混迹在一片起落中,不甚明晰。
通传声在一片细碎交谈中亦是中气十足清晰非常,殷莲澈未及多思,自是牵了昭儿起身至殿中行礼,齐声恭迎圣驾。自入宫之后种种原因未曾参与过大小宴会,时易转换,她俯首之下莫名一个恍然多思。昭儿孩童咬字清晰,恭迎父皇一礼说来到有几分懵懂周正,她牵着那小手浮笑。
宇文珞怀里的归澜,睡得正香。忽见一抹明黄,身后便是那从未见过的三王爷,后边是老王爷,她起身随众人一齐恭迎圣驾,微敛眸,所谓家宴,却给人更大的压迫感。她怀里的归澜不安分地动了动,想来是快醒了。她目光扫过雪瑶,两人对视一笑,看了看一旁的表姐,眼神示意其小心一些。
尹天启回身倔袍落坐,眸光四扫,炬如寒星,抬启纵阖睥睨,微微一笑,昂首轻点,朗声说道:“都起吧,今日即是家宴,就不必多礼了。”众人倏礼却忽闻稚声响脆,他侧首异然,入目笑启展扬,“可是驸马家的?”末了身转座下。“天澈,那便是雪瑶的孩子,朕记得可是叫睿儿。”
慕容晗缃恭候圣驾,随众跪拜行礼,高呼万岁,待得陛下启声准起,暗自盘算一番。她早曾盼,复见龙颜,心中随之泛起涟漪,情意犹在,唯叹时过境迁。她忧而心间默语:你是吾心中唯一的天启,而吾却永远不可能是你心中唯一。随着悟觉,名份地位之重,这份情不再单纯,也将渗杂些许别的心思。
尔后慕容晗缃随众平身,命人速去殿中,取来一苏绣,自定名《万花落蕊》,意在引君惜。不久,侍女辛萍近前,将此绣折叠整齐,递予她手中,施礼退下。而她的心轻点清波荡漾,为博君惜,虽羞启齿,思潮起伏,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缓缓起身。她知君心,非薄幸,生为帝王,后宫图安,雨露均沾,开枝散叶,本属常规。
慕容晗缃莲步轻移,止步,面向陛下,嫣然一笑,妆淡似粉蝶,微福身礼之,泠音启:“陛下,嫔妾厚颜,献一拙作。虽历五年,未达精细,可能难免会让陛下及众姐妹见笑。”待两名宫侍接过此绣,小心翼翼,左右平展延伸开来,足有两米长,一米宽。
绣中,锦缎绚丽丰富,千丝万缕,花瓣飘落,花线五光十色,细绣轻巧,如幻似真。且绣字“万花落蕊,刹那芳华,天赐恩泽,地生金玉”其意似叹惜,似感恩。
而她心中最真的想法,是可惜曾经豆蔻年华,亦未能得更高的位分,纵使一双龙凤,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君贵天龙,可懂妾心?若晗缃芳华不再,还能在君心中,留下痕迹么? 不过,好在天赐恩泽,将来晗缃还能寄希望这一双龙凤,为了慕容世家不再沉寂。
尹决彦也知是端午时节,路来兰蒿燃烧香飘弥漫,到了宫里方散了去。他锦袍玉带按规矩穿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亦步亦趋地行在母亲身旁,只余佩戴的五彩长命缕系着艾虎亦随步摇晃,还显出冲龄。殿中是冷柱冰墙却了熏风,入内便觉得凉爽,众人环座,好不热闹,他却不认识几个,也便只有天家,才有这般相见不相识的家宴。
尹决彦当先同母亲一道拜见了已经在座的皇上,又拜过定王叔公。他见着离皇帝伯父近着的还有一人,知道是清河王,亦是自己的亲叔父,心想,作为晚辈,理应拜见,是以近身作揖道:“侄儿见过清河王叔父。”一礼毕,他又转身揖了姑姑、姑父、凌渊姑姑,全了规矩,分毫不差。
尹决彦逗弄了瑾睿一番,这才捡了个离珏勋表兄近些的座做了,亦是同一众堂表姐妹兄弟一一见过,只是尚小的还由妃嫔抱着的,也就免了。他见珏勋他们许是到了有些时候,一块说着什么,凑身过去道:“勋兄去了驸马府上,怎么不去我那里?”俄而他又想起一事,掏出许些彩丝绕就的角黍,隐隐散着些许雄黄气味,递过去给他们再续道,“这是集市上购的,说是辟邪。咱们虽是不缺这个,但是瞅着新鲜就买来玩玩。勋兄和祁筠妹妹虽是到得了驸马府,却也不好轻易上街吧。”他说着,馨莹、祁筠一应,也是一人一个。
苏元卿闻圣驾至,随众礼之,众呼之后却闻一稚嫩声调。他循声而望,顿时面无表情,那小小的人儿尚举着咬的惨不忍睹半块糕点,说话含糊不清,还笑得开心。他暗骂:臭小子。
这次来参加家宴的,还有恭颖夫人唐方。当旭日缓自东侧而将升未升之时,给漆黑的夜染上一层迷蒙的雾,唐方寅时起身,坐于铜镜前梳妆。她一袭淡橘色长裙上,象征着夫人的青鸟图纹盘踞着,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姿,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卯时她携决彦坐上马车,朝皇宫奔驰而去。
初春的寒并未褪去,大殿的玉阶越发映衬得寒气逼人,唐方见众妃嫔已至,微颔首示礼。待半响,圣上已至,她随众礼之,礼毕坐于一侧,看着彦儿极其有礼地拜见众位王爷。她想,礼不可废,这点倒做得很好,眸底滑过欣慰。
尹天启待启言,却闻慕容晗缃莲步罗裙,芳华窦引,龙目对怔殿下垂礼之伊,方巧移交锦锻富绣,耳聆软娇俣语,却是眉挑出声:“哦?五年之作?”他细斟之下,果是处处精密,是为佳品,颔首悦目,“爱妃果是有心,历时之久莫不是才巧完工,遂未及上那宴寿之时?不过今日端午节庆,也为时不晚,开了个好彩头,”他命人收了锦绣,目光回注伊人之身,唇勾微扬,“爱妃可要什么奖赏?”
尹天澈恬澹立于一侧,身畔所处之人面孔基是生疏,不过皆含笑颔首微致礼。幡然聆上座皇兄朗音彻然,他随而顺其声而遁望,一幼儿手内捧着半块糕点,憨憨懵懂恬笑。他敛眸之际唇畔笑意不住愈浓,倏尔甫闻身侧一稚音恭声传过,遂而颔首冲其回礼,抬袖厚掌落于其幼薄肩头,眉目稍弯,沁出若月华般温然。
“你便是决彦侄儿吧?”尹天澈望其眉目疏朗,彬然有礼,不住心头多生了几分欢喜,环首梭巡视一抹翠色风华边隅落座,想必那便是大嫂,甫而复向伊颔首致意。
苏瑾瑜等待了一些会,娘亲在左右一一介绍着,小稚气的语音挨个行礼、问好,对于这番场景第一次见着,合着音色,两小眼瞧见舅舅坐在龙椅上边,言罢之际弟弟又乱跑了,瞥了瞥小嘴儿,趁着娘亲不注意、一溜烟地往前方跑去,唤声:“弟弟,走…走去舅舅那,吃更好吃的,”她上前拉着弟弟,蹦跶着往那前头走去,“舅舅威武,威武,娘亲还有我这个小瑾呢?”
万宝贤随之众人一同行礼,只瞧着慕容氏之作,而后闻座上之人所言,抿唇不语。
慕容璃歌随众人行礼,尔后起身,静静地打量着殿上之人,不再言语,周围众人的话,再也听不进去。她看到了他,心里默念着:这就是皇上,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霎那间,她心碎成了一地琉璃,无从收拾,因为他的眼中,没有她。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抿着手中的茶水。
慕容晗缃感龙颜悦,目光温柔,暖意滋生,恭身谢礼,微启朱唇,回道:“谢陛下赏赐!回陛下,实乃近日完工,思陛下向来政事繁忙,未敢因小事前去打扰,遂才待今端午节庆奉上。”她心想,五年沉,浮一刻,虽艰辛,亦值得。今后凡事须更慎重,忍一时之性,换一世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