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山屯的日子里,柳秋莎开始为儿子柳东的前途命运担心了。柳北和柳南她并没有操多大 心,那时,她甚至对两个丫头也没什么希望,无所谓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现在两个丫头 ,都在战友的庇护下有了着落,挂念还是挂念,孩子的前途和命运与她的想像并没有多大差 距,于是,她也就省了那份心。从心里说,两个丫头,能活到今天这个份上她就算知足了。
柳秋莎对柳东的期望与想法却不那么简单,也就是说,自从柳东出生降临到人间,她就对儿 子冲满了希望,因为儿子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该干大事情。现在柳东高中毕业,有手好闲无 所事是的样子,着实让柳秋莎担心了。
柳东在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里,整天是昏睡不醒的样子,一到晚上,他就来精神了,把衣服 搭在肩膀上,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的,这是他在知青点和那些城里的知青学来的。他学着知
青的样子,便向知青点走去。那里吹口琴、拉手风琴,还有歌声,以及男女知青们不时地 暴发出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笑声。这一切对柳东来说,已经足够了。柳秋莎望着儿子远去 的背影,便一脸愁苦地望着邱云飞,邱云飞还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冲西去的晚霞痴迷地想着 什么心事。
她就说:柳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邱云飞就转过身子,毫无主张地说:那你说咋弄?
邱云飞又把柳东这个球给踢回来了,柳秋莎说这句话时,并没有让邱云飞为自己排忧解难的 意思,她是说给自己听呢。这么多年了,家里的大事小情例来都是柳秋莎做主,邱云飞只是
执行就是了。此时此刻,柳东这个样子,柳秋莎还能指望什么呢?
想到这,柳秋莎转身就走了,她要去大队书记家,大队书记姓孙,年轻和柳秋莎差不多,在 柳秋莎离开靠山屯后,有一段时间这位姓孙的父母为抗联通过风报过信,土改的时候,孙支 书的父亲当了第一任支书,后来老了,前几天又去了,孙支书便成为大队的领导了。
孙支书在家里刚吃过晚饭,坐在院里的一块石头上正在剔牙,柳秋莎就走进来了。孙支书忙 立起来,又是让婆娘倒水拿凳子的,全屯子的人,都对柳秋莎充满了尊敬。柳秋莎离开靠山
屯,就成了这里的一个奇迹,后来他们又听说,柳秋莎去了苏联,又去了延安,后来在军 区当了大“官”。那时,一屯子的人,因为有了柳秋莎都感到骄傲。那时,他们全屯子的人 都把柳秋莎当成了一个人物。在外面做大事情的人物。
她相继着把两个孩子放到了靠山屯,那时全屯子人,把柳北和柳南当成党的孩子了。全屯子 的人,都心甘情愿地拿出自己家最好吃的东西,送到于三叔家里,他们用这种方式支援着柳 秋莎的革命。当时,全村子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芍药连命都不要了,为了她的孩子,
我们少吃两口算啥。
可以说,柳北和柳南是吃全屯子的百家饭长大的。这里的乡情和对柳秋莎的崇敬之情喂养大 了两个孩子。
柳秋莎走进村支书的家。孙支书冲屋的婆娘说:快倒水,多放点糖。
对柳秋莎的到来,孙支书显得局促。她是为柳东来的,坐下后,她就开门见山似地说:支书 ,求你件事。
刘支书就捏着手道:芍药,可别说求不求的,有啥事你就说,就是头拱地,我也为你办,你 是功臣,现在遭难了,我们全屯子的人不能瞅着。
柳秋莎就说到了柳东,他的前途和命运。柳秋莎的语气里,充满了忧患和无奈。孙支书也 是一脸凝重了,他开始抽烟,抽了一支,又抽了一支,然后说:柳东是革命的后代,这谁也 没说的,其实柳东高中还没毕业我就想到了,让他去当兵,让他去上大学,这我都想过,可 **这一关他过不去呀。
那时,农村青年最理想的出路就是当兵或者当工农兵大学生,这两条路是走出农村,走出土 地最捷径的办法。因为名额有限,一个大队,要想送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出去,几年都不一定 有个名额。因为竞争。便要求得异常严格,单凭政审这一项,就会调查祖宗八代。当兵自然 也是。
在这之前,柳秋莎也想到了,她想让柳东去当兵,她还想到了让部队那些战友帮忙,柳北,
柳南已经难为那些战友了,柳东的事她真的说不出口了。
柳秋莎就沉默了,她对柳东的前途命运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支书就开动脑筋想办法。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后来把烟屁股扔在脚下。辗了又辗然后冲 柳秋莎说:芍药,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大队现在还有一个赤脚医生的名额,让他当赤脚医 生,你看行不行,你要说行,这个名额就给柳东了。
柳秋莎沉默了,她对柳东的希望,可不仅仅是名赤脚医生,她期望儿子能干一番大事,显然 ,一个赤脚医生与她的期望,落差太大了。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支书就为难地说:我知道,这委屈孩子了,可这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
柳秋莎又想到柳东整日里无所事是的样子,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答应了。那一刻,柳秋莎的心 里充满了悲壮的绝望。她不知怎么走到家里的,她也不知怎么在院子里坐到半夜,在这期邱 云飞催了她好几次,让她睡觉,休息,她像没听见一样,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她对儿子未来 的悲哀,比当年对自己是个女人而无法打仗那份悲哀不知沉重多少倍。此时,她真情实意地 为柳东的前途和命运而悲哀了。
直到柳东半夜三更地回来,她一直追到柳东的屋里,把孙支书的意思告诉给了柳东,柳东沉
默了一会儿之后,就答应了。
柳秋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现在已经有些认命了,她承认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簿。她 怪自己对柳东的期望越高。最后失望也就越大。柳东整日里这样无所作为,她心里急,总不 能让柳东这辈子成为一个有手好闲的人吧,如果柳东认了,她也就认了,哪怕柳东一辈子就 是个农民,她也认了。农民有了农民的活法,只要柳东适应这种农民的活法,她那颗不安的 心,或多或少也会得到一丝安慰。
柳东之所以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对他来说,他并没有认命。他答应下来的理由是,大队卫生
所里,有一名知识青年在学赤脚医生,这名知青的名字叫杜梅。杜梅的年龄和柳东差不多 大,她在这里插队已经两年多了,她的父母在城里就是医生,还是中医世家,小时候耳濡目 染的,她就爱上了医生这一行,不用学,大病小病的,她就能看个**不离十的。就这样, 杜梅插满一年队后,她成为了大队卫生所的一名赤脚医生。
杜梅的样子长得很甜美,大眼睛,圆脸,眼睛很黑,一闪一闪的,说话办事也快人快语。脸 孔红润,脚步落地有声,很健康的样子。又会拉一手风琴,还能唱歌,把一首《红梅花儿开 》唱得柔婉动听。
邱柳东去知青点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每根神经都在关注着杜梅。杜梅虽是赤脚医生,她 还吃住在青年点里。柳东为了更加走近杜梅,他硬是接受了赤脚医生的这个工作。
从此,柳东的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