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不止一次听秦朗提起过女儿点点,说起的时候,秦朗的语气里有一种为人父的喜悦,也有一丝浅浅的遗憾。不能在女儿身边陪着她长大,他总觉得没能尽到父职。
然后,他又会自我安慰地耸耸肩,“不过那也没什么,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
说多了,池小影在心里面就浮出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女生的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蓬蓬的公主裙,嘴巴肉嘟嘟的,秦朗说她总嚷着要减肥。
现在,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从遥远的英格兰飞来了。
“点点一下飞机,就问怎么没看到你,对你好奇极了,我们明天一起吃午饭,好吗?”
秦朗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池小影,眼中满含着爱意,目光,浓得像蜜汁,轻轻一嗅,都可以闻到空气里香甜的气息。
池小影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有点不太好,双眼红肿,挣脱宣潇手臂时,衣服拉扯得皱乱,匆忙来开门,两只拖鞋穿错了方向。
秦朗与宣潇,一个进来,一个出去,时间上只相差几分钟,也不知有没有在楼梯上遇到。
她整个人,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不过,在秦朗清冽的眸光下,她向来就是一本翻开的书,藏不住任何内容,也无需伪装自己。
“好的!”她走到秦朗身边坐下,“我需不需要准备个礼物?”鼻音还很重,尽量让昏昏然的头脑保持清醒。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秦朗揽住她的肩,以手作梳,把凌乱的长发一一理顺,然后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有点紧张,真怕她会对我失望。”
“这么没有自信?”秦朗笑着轻吻她红肿的双眼。
她叹了口气,坦白道:“宣潇刚刚来过了,吵了一……”未出口的话突地被秦朗的嘴唇堵了回去,低笑出声,“小影,我比你可自信多了。”
他的唇温热,覆在她的唇上,柔柔地咬着,当她是一件易碎的饰品,非常的珍惜。
她忽闪忽闪地眨眨眼,大脑停转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恢复正常,慢慢地回应他。
纷乱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在里,一半在外。
最后,外面的晃晃悠悠回来了。她端详着秦朗清俊的面容,回忆着与他之间的一点一滴,告诉自己这才是要珍惜的人。
两个人静静相拥着聊天,大部分是秦朗在说,她的新工作,他们的新家,他与父母的温馨往事,点点的趣闻……他恨不得在一夜之间就让她整个融入他的生活。
直到十二点,他才起身告辞,点点一个人在憩园,不然他是不会离开的。
“明晚住在憩园,小影,我想你。”他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外,在她的耳畔、脖颈落着吻。“正好也帮我照顾点点。”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好像是有好久没有同床共眠了。“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二天,池小影上班后,还是抽空去了家礼品店,买了一只毛绒熊,褐色的。
接受一个人,不是只接受他的爱,还要接受与他有关的全部,包括他的家人。
池小影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将来的身份,除了是秦朗的妻子,还会是一个十一岁小女生的继母。
说起继母,自然联想到《白雪公主》里的那个恶毒的继母皇后。她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看上去还算善良吧!
继母也是母亲,她这么快就做了母亲。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次宫外孕。如果不是宫外孕,而是正常的怀孕,她现在在哪呢?
不管在哪,她可以确定自己会非常期待孩子的出生,宣潇会比她还期待。
可惜,期待落空。
池小影对着镜子扯了下嘴角,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
秦朗把午饭安排在一家必胜客店。
池小影早早过来等候,毛绒熊坐在另一张椅上陪着她,还真有点紧张,掌心都出汗了。
站在外面的门童拉开了高高的玻璃门,秦朗牵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池小影站起来,脑袋提醒自己,嘴巴别张那么大。
点点和她心里面的那个小姑娘一点点都不一样,简直是一个少女版的洋娃娃,金发碧眼,发育得很好,都快有她高了,要不是一脸的稚气,没人会相信她才十一岁。
怎么看都和秦朗沾不到一丝边呀?
池小影不知该怎么招呼,点头不是,握手不是,拥抱?她还没想好,点点已经走到她面前,抱住她,在她的左右两腮分别亲了一下,“阿姨好!”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中文讲得有点生硬。
池小影脸涨得通红,忙把毛绒熊递给她。
点点很有教养地道谢,然后转过头对着秦朗说了一大串的英文,秦朗朗声大笑。
池小影询问地看向秦朗。
“点点说她已经不玩这种娃娃好几年了,你把她当小小女生了。”
池小影又闹了个大红脸。
秦朗点了三客海鲜比萨。比萨送上来,池小影主动帮点点浇番茄酱,轻声问她要不要冰激凌,是喜欢香草味道还是喜欢草莓味道。
点点眼睛瞪得溜圆溜圆,对着秦朗噘起了小嘴。
秦朗宠溺地一笑,“小影,让点点自己来吧,她是大孩子了。”
池小影突然意识到国外教育与国内的不同,着重培养孩子的独立性,非常强调自我。她难堪地缩回手,秦朗握住,宽慰地对她挤了挤眼。
点点含笑注视着两人,凑近秦朗,低声用英文说了什么,秦朗含情脉脉地点点头。
他们说话的空当,池小影把盘子里的海鲜至尊切成很小的块,用叉子轻轻叉起,送到嘴里,然后,用餐巾纸擦掉嘴角的番茄酱。
她外文书写还行,但口语和听力很差。
秦朗与点点讲话的语速非常快,她只能捕捉到几个单词,根本插不上一句话。他们父女俩说说笑笑,她埋头吃饭,觉得自己像和他们拼桌的陌生客人。
点点很活泼,爱笑,一点都不像父母离异的孩子。她的话语里不时出现一个“邦尼”的人名。
秦朗拍拍点点的头,示意杯中的冰激凌快化了,她这才不再说话,专注地吃东西。
“点点说池阿姨像个大学女生,看上去只比她大一点,很漂亮。”秦朗转过脸,看向池小影,“她还说我们俩一定会像邦尼叔叔和妈妈一样幸福的,她很喜欢你。”
池小影不自在地放下叉子,喝了口水,“点点和你不太像。”
“嗯,她遗传她妈妈多点,只有性情有点和我相似。”秦朗骄傲地看着女儿。
点点察觉到秦朗的视线,抬起头,“阿姨,你怎么不吃?”很乖巧,很俏皮。
池小影忙拿起叉子,点点的中文虽不标准,勉强还能听懂。
秦朗起身去了洗手间,点点双手托起腮帮子,蓝色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转。
“池阿姨,你和爹地,是谁追的谁?”
池小影差点没呛住,“你说呢?”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半大的孩子相处。
“一定是你追的爹地,爹地很帅,也很有钱,妈咪说在中国,像你这样的女生很多,最爱傍大款。”
池小影笑了,“你爹地是大款吗?”
点点重重点头,“是呀,小叔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爹地。当初,小叔创办公司,爷爷和奶奶都不同意,只有爹地支持,给了小叔一大笔启动资金,小叔才有了今天。我爹地是真正的大款。”
池小影怔住,她没有听秦朗说起过这些。
“妈咪说女生通常都会喜欢差不多大的男生,像邦尼叔叔比妈咪只大了一岁,可爹地比你大了十五岁,你一定是爱上了他的钱。”
池小影啼笑皆非地蹙了蹙眉,“点点,你真可爱。钱是你爹地魅力的一部分,我欣赏他的魅力,当然也和钱没有仇。”
“你对爹地只是欣赏吗?”点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说你们很快就会结婚,是不是?”
池小影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下语句:“你希望我们结婚吗?”
点点皱起小脸,思考了下,点点头,“希望,因为爹地很爱你。”
“你怎么又知道?”池小影真被点点的惊语给折服了。
“我们是父女呀,当然知道。爹地从没有像看你那样看过妈咪。如果你们结婚,我给你们做花童。”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收刚才的正儿八经,眼睛闪烁如星辰,忍不住向往起来,仿佛结婚进行曲已经响起。
池小影看着她,笑意飘摇。
“小影,我下午还有个手术,可能要做到很晚,点点就交给你了。”吃完午饭出来,秦朗开车,送池小影回设计院。
“好的。”池小影知道秦朗是想让她和点点好好相处。
“小影,你有驾照吗?秦天打电话来,想为你定一辆车,不知你喜欢什么款式。设计院离我们家有点远,没车,你上班不方便。”
“我……”她不会开车,宣潇早就让她去学,她总是没有勇气,过十字路口都那么害怕,哪里敢开车。宣潇皱着眉头说,你要是会开车,去哪都方便,我又没时间送你。最后没办法,宣潇先把车定了,逼着她去学。她无奈,刚报了名,准备去学时,柏远告诉她,燕南南爱上了宣潇。
心口又是一扯。
“我没有驾照。”
“那我有空教教你,不难的,但是车还是暂时别定了,刚学会,那水平是不能在北京城里开的,你要对首都人民的安全负责。”秦朗调侃地挑挑眉梢。
她跟着笑笑。
设计院到了,秦朗先把车调了个头,“点点,晚上想吃什么?”临走时,柔声问女儿。
“在中国,当然想吃中餐了。”点点一双眼睛来不及地打量着四周。
池小影猛地想起昨天那个小渔村,建议道:“秦朗,晚上我们去江边吃河鲜吧!”
“行,到时我来接你们俩。”秦朗俯身吻了吻点点,突地扭头在池小影唇上啄了一吻,才开车离去。
池小影领着个洋娃娃走进设计院,同事们都好奇地围过来,问这谁呀?
点点抢着回答,“我是池阿姨的继女。”
“啊,池秘书你升级啦,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这么大个女儿。”同事们讶然,一转身,就议论开了。
唉,嫁个金龟婿也要付出代价的。以后要是生了孩子,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这关系就复杂了。最后结论:还是原配夫妻好!
池小影当没听见,拉着点点匆匆进了办公室。
手机一震,秦朗发来了短信:我今天感到很幸福,我生命里最深爱的两个女子都在我的身边。你呢?
她看着齐肩高的点点,回道:我有点吃力。
所有的孩子对网络游戏都情有独钟,池小影把电脑让给点点,再给她买了点零食,她做自己的事,一个下午就打发了。
在国外,再婚是件很普通的事。点点对池小影没有丝毫敌意,一个下午过去,两人也就相处融洽了。
池小影是真心地想疼她,十一岁的女生很敏感,你对她好,她会懂的。
下班时,两人站在设计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等秦朗来接。
人行道是方格子地转铺就的,点点调皮地在地转上玩“跳房子”,不一会,就热出了满头的汗,池小影拿出手绢替她擦着。
“池阿姨,那儿有个男人在看你。”点点突然指着马路对面说道。
池小影手指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没有猜错,是宣潇。
这么热的天,他竟然穿了条上次和她一起在北京出差时买的格子长裤,他嫌花哨,她说配起来穿就不会了。其实他身架好,这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只会感到高贵。
他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车旁,隔着马路,遥遥地看着她,目光震愕、忧伤,手里面捧着一盒新鲜的杨梅,这是她在这个季节最爱吃的。
“阿姨,你哭了。”点点纳闷地推了推她。
“没有,”她慌慌地收回目光,胡乱地拭了拭脸,“那是热的,是汗。”
“阿姨,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她用力摇头,“他大概是认错人了。”
“哦!”点点眨眨眼,好奇地又看过去,男人手一抖,一盒的杨梅打翻在地,滚到了路中央,被经过的车轮一辗,像一大滩鲜血,看着真心悸。
乌溜溜的黑眼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