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眸看他不复淡漠的容颜,轻声道:“可以打开吗?”
他泛起若有若无的浅笑,眸光并不看我,轻轻摇头的将目光回到手中函件,我哀怨的看他……却发现是徒劳,我终于按捺不住的欲推开厢门,手方触及帘布,腰上便是一紧,浑身重量往后倾倒!
我认命的仰躺在他怀中,抬起头,望进他那看似无波又不可见底的夜眸,呆呆的不知所以,忽然惊醒过来:“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天天在马车里,真会憋出病来的……”
“桃花。”他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顿时止住了话,心下一颤,如电流淌入心底,我愣愣地点头,脸颊烫热了起来:“嗯?”
他眼神转而变得深遂起来,在我没有意识以前,他忽然俯下俊颜,在我唇上轻轻流连,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可他却又笑了,抬起头那么饶有趣味的看我!
我恍然回神,羞涩的推开:“你欺负我……”
他的手臂依然环在我腰间,不让我退开,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轻柔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寻回解药。”
我浑身僵了一下,解药吗?离我在忘忧山庄的毒发,已过月余了,那些日子,忘忧山庄上下终日战战兢兢的侍候我,冥无戈除了面对我时柔情一些,给旁人的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自我毒发后,他便改了行程,大有一直让我在忘忧山庄调养身子的样子!月庄主更是对我关怀备至,我终日服用很多很多的汤药,直到后来我看到黑乎乎的汤,就开始想吐,看到婢女端着托盘靠近我,就头皮发麻!
大概是忘忧山庄害怕治不好我,受到冥无戈的迁怒,所以我们居住的这些日子,忘忧山庄外就算是求医的人排成长队,月庄主也不敢分心去医治旁人!
可我知道,忘忧山庄这样侍奉我只是徒劳,不过是碍于黯冥宫,不过是冥无戈不肯放弃罢了!我明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却又见不得这样,在我几番执意要求下,月庄主终于重新了正常的生活,每日接收求医之人!
我原以为冥无戈要这样执着很久,看忘忧山庄上下的态度,好像也做好了我要在这里休养很久的准备?可是在月前,当冥无戈收到一份密函时,一切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冥无戈这些日子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这真是我以往没见过的,因为就算是他自己重伤未愈,他也没有半点愁眉和情绪……
在忘忧山庄的这些日子,我才得知他的内伤并未大好,月鉴替我调养身子时,也替冥无戈查探过伤势,他更多番劝过冥无戈不可小觑自身的伤势,一定要静养心脉,可是他终日在外,并没有很好的疗伤机会!
他其实是个很忙的人吧?看着车厢矮几,那些每天都在更新的函件,我就知道他是如何的繁忙!只是,一切在他淡漠沉静的外表下,让人看不清了!黯冥宫,终究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离开忘忧山庄的这些日子,冷峻往东紧赶的架势亦是不同于寻常,我想定是发生了什么急需处理的大事吧!因为在他接到密函的次日,他便决意回东昭国了,我意外但我反而觉得庆幸,因为我实在受不了月大神医的调养了!如今除了带回很多忘忧丹,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助我。
而此刻,冥无戈忽然提及解药,我心一阵紧炙,我们是否要去找龙跃,找……龙浪?我垂目,不知所措的害怕起来,艰难道:“……要去北真国吗?月庄主说过,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可善用真气的,也不能过多运功,还是先回黯冥宫好好养伤,好不好?”
我心中实是害怕的!好像看到那些人,比让我毒发还要惊恐……他那样怜惜的看我,掌心抚过我的面颊,对我展开一抹浅笑:“好……待我伤势大好,我们再去。”
我伏在他怀里,只要他沉静,我便觉得心安了,心中情丝漾动,轻轻‘嗯’了一声:“好像快到昭山了,是不是?”
他轻轻抚着我背上的青丝,对外道:“冷然,现到何处了?”
冷然一贯恭敬有礼的回禀道:“主人,已到昭山,再过去便是夫人曾经居住的桃花峪。”
我抬起头,怔怔的看他,他扶住我的肩膀,撩过我肩头的一缕青丝道:“怎么了?”
桃花峪吗?我心绪百转千回,那里可还有人住吗?我牵扯出一抹笑意:“你知道……那里现在怎样了吗?”
“是否想去看看?”
我按捺住心绪,忙摇头:“不用了,那不是我的地方。”
“那里自两年前便无人居住了。”他轻轻道,似乎有意在缓解我的不自在。
我心中颤动,恍惚想到岁无生如今已经是东昭国的贞贵妃了!没有岁无生的桃花峪,定然也没有槐花婆婆,更没有灵儿了吧?我一直不知道槐花婆婆是哪里人氏,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侍候岁无生的!
冷峻的车驾在桃花峪附近便缓了起来,冥无戈终于不再阻止我打开车门了,我看着这条有些熟悉的山路,思绪漫天飞着……此刻尚是初秋,秋风徐徐而来,映照着我有些难言的心绪!
原以为岁无生会将这些桃树,换成她喜爱的名贵花草,却原来一切未变啊!如此熟悉,又如此悠远的记忆……是啊,东昭国极岁城里要什么样的名贵花草没有呢?我自嘲一笑,或许,因为低贱的我住过了这里,所以她更不想费力花心思了吧!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地方……
“怎么了?”我身后的他,轻柔对我道。
我收敛了自嘲的神情,却无来由的想要走一走这熟悉的蹊径,想到他回黯冥宫还有要事,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还熟悉……”
他将我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拂向耳际:“那下去走一走,好不好?”
我一怔,他竟能猜测到我此刻所想吗?“不用了,你还有要事……”
他定定的看我,执起我的手:“无妨,我陪你走。”
我心中一暖,自从听了他的故事,我对牵手有着说不出来的眷恋,我回握他的手轻轻道:“无戈,执子之手……”
他的夜眸凝看着我,微怔过后,慢慢洋溢起笑意,眼前赶车的冷峻神情惊愕不已,他随即低头垂目,不敢看我们二人。
冥无戈将我抱下马车,对他们三人淡道:“你们就在此候着。”
三人应声称是!他牵起我的手,这一刻我和他十指相扣,沿着桃林往深处走去:蹊径,桃花林,湘竹小楼……我心情再次悠远,如青绸绿带般编织的竹篱笆,蓝湖和竹亭,依然如初见般。
“好美,是不是?”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喃道:“它们很久无人料理了,都有好多杂草了。”
“你若是喜欢,让宫里的人来理,日后也可以常来。”他那么轻柔的对我宠溺道。
我怔怔的看他,忽然脑海飘过无数的飞絮,混乱的感觉顿起,无来由道:“我想自己进里面去看看,你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我?”
他眸光微诧,我忙道:“只是想重温一下这种感觉,很快就出来的。”
冥无戈沉静地一笑,悠然将目光洒向满目桃花:“好,要尽快出来。”
我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穿过竹篱,绕过石桌,推开了门扉,竹楼依然如故,只是覆上了厚厚的灰尘,我看着这记忆中的物事,恍如梦中,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以为这一切只是我曾经的一场梦境,却原来我还是会回来!
为何如此沉重呢?我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一定要进来看?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我的,我何必怀念它?我摇了摇头,可是头却无来由的有些晕眩,我欲迈上竹梯的脚顿了一下,强让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又收回了欲朝竹梯迈去的脚,因为突如其来的不安感,让我想转身离去,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响声自楼梯上滚落而下,我不禁回眸看向竹梯,当视线触及那个不偏不倚滚落我的脚尖的物事时,我心忽然揪紧了起来!
它怎么会在这里?!惊慌萦绕我,我呆愣了半响,双唇微颤,不敢置信!拓跋离让我将它束之高阁,我却将它遗落在了北真国!远隔重洋,它怎么会在桃花峪?我害怕的看往竹梯:“谁?谁在这里?”
没有人回应我!四周如此静寂?我掩饰不住的害怕起来:“是人是鬼!何必吓我?”
依然无人回应我,我看到被夕阳投射的窗棂,连拓跋离也不能在天黑前出现人间,鬼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那么是人了?我听不到声音,却看到我脚旁的那一半玉玲珑,慢慢泛起夺目的血色光泽,妖冶而绮丽……
让我一时转不开眼眸来,我也迈不开脚步,可我知道我心里是如何的害怕!我想唤他的名字,可声音似乎在这一刻离我远去?脑海却被当年的一幕充斥!
‘……能让玉玲珑死,亦能让它活的,除了妖盛世,惑天下的人,还有谁?’‘盛世乱,乱人心;人心乱,战祸起……’
我被惊惧笼罩的倒退着,心中自喃,:“不是的……”
可是混沌意念如柳絮般飞扬,是谁在我耳边那样说?‘如今云州巫师界有传言……妖邪起,天下乱……更有甚者说,玲珑碎血世蒙妖,心明回生龙吟醒。’
我的头好痛,好难受!我捂住耳朵,眼眶噙满泪水,惊慌的告诉自己:“这都是谣言,不是真的!和我无关……我只想好好的为自己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岁姬,是你吗?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慌乱的倒退得一个趔趄,幸而身后有人搀住我才不至于摔倒,我忽然心中大惊的闭上眼睛!害怕不已……
“桃花?”他带着焦急的唤我,我终于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睛,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惊慌失色的看他,看到他关切的眼眸……我满心的害怕和不安,终是无力的投进他怀里!
他不解的轻抚我的背:“怎么了?”
我惊恐过后的回眸看向地上,颤道:“玉玲珑,他们都说我是妖邪……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他坚定的应我,捧起我的脸庞,让我对上他的眼睛:“别怕,有我在。”
我呆呆的看他,意识清醒过来,指着地上的那一半:“可它,它怎么在这里?”
他顺着我视线,看向那在夕阳下光彩流动的一半玲珑玉,眸光怔愕过后,慢慢幽深了起来,他环视周遭,轻道:“方才有见过旁人吗?”
“它从上面掉下来的,我没看到人……”我颤颤道。
冥无戈慢慢扶住我的肩,眼眸朝竹梯看去:“我上去看看,你等我。”
我害怕的摇头,他对我轻柔道:“没事,很快下来。”
我依然揪住他的手臂不放,我想说我不要离开你,却是无法开口!看着他的坚定,我终是松开了手……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我惴惴不安环视周遭!
没听到任何声音,也没看到任何人,可我却是如此的惊慌,我害怕的看向夕阳下的它,明爷说它是‘玉玲’?我才思及此,它那血色光泽从妖冶绮丽,忽然变成白影一晃,我晕眩了一阵……
这一刻,我终是喊叫出声!脚步在竹梯上匆匆而下……他焦急的看着我,我惨白了脸,他随即将我搂紧在怀:“桃花?怎么了?”
“它……这玉,这玉有问题!我们快离开这里……”我惊惧的不敢看那玉玲,唯有惊慌的想要逃离!
“别怕……”他那样轻柔的安抚我,我还没回过神来,却听他声音放重了一些:“谁都不能伤害你!既然你害怕这块玉,那我们毁了它!”
冥无戈脚尖踩到了那块玲珑玉上,我怔愕的看着他,只见他的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被他踩过的地方,只剩下一摊白色粉末!
我如此的惊愕,又是如此的不知所措,他却抚过我的面颊,展开一抹如天人般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