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明夜空,我仰头遥望天上的那轮明月,如此圆满,如此美丽,不得不感叹黯冥宫的秋夜,分外迷人。
谁能想到我前些日子,经历过那样骇然的场景,我时常在想,白樱为何一定要死在我的手里呢?为何要让我的手沾满她的血,让锁情指环结束她的生命呢?
我原以为,我会因此做噩梦,想来碧水也是怕我受惊的!她因为那一日的大意,而终日小心谨慎的侍奉我,可我竟然如此的安然,没有任何恐怖的景象入梦来!
那一夜,他抱着呆若木鸡的我回到笼烟筑,他搂抱了我一夜……他那一夜的眸光那么深不可测……直至天明,他才离开了我,而始终未置一语。
我不知道南宫若雪死前是如何想的?她定然也害怕的,亦是恨的吧!我凝望着天上的圆月,想起那一夜后,我又没见到他了……碧水说他仍时有出宫,一切行踪依旧,似乎白樱的死,南宫若雪的死都没发生过?
只是,他也没有再面对我!我想到这里,心开始疼了起来!他可是无法面对我?我不知道冥无戈是何时开始怀疑白樱的,可我又隐约感觉他是知晓的,否则那个雪夜,他就不会和我说‘……我不管为何娶她们,只要她们安分,我便要对她们负责……’
记忆如潮水般涌过,忘忧山庄里,我迷迷糊糊中也记得他对冷然说‘这些日子,让冥人盯紧龙跃的人……’想来,便是指白樱了吧?
既然怀疑了她,还是无法对她狠心囚禁,愿意和她交易,让她入住魅罗台,却害得南宫若雪命丧她手……他当时对她,定然也是有些情意的吧?毕竟她是他六年的姬妾,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丝毫感情呢?
若非如此,白樱怎么可以将我约到魅罗台呢?她这样的死,他定然也是措手不及的吧!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了!前几天,我还在怨尤什么三妻四妾,不过短短几日,黯冥宫便已经物是人非!这样的血腥,这样的残忍……
白樱,若非我亲见亲闻,我如何能相信,她是龙跃的义女……她竟会如此死去?
我听到脚步声走近,收回思绪偏头看去,碧水小心的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我心里暗叹,如今的黯冥宫除了冥无戈,再无人能差使我了,碧水何须如此小心呢?
“夫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碧水在我身侧轻轻道:“尊主还要晚些回来。”
我从思绪里挣脱出来,愣了一愣:“什么……回来?”
碧水恭敬道:“夫人,尊主当日离开时说过,中秋之夜会回来和夫人一起。”
他说中秋会回来吗?我眉心忽然隐隐作痛,不禁轻轻自喃:“中秋,原来今日是中秋了……”
心中恍然一惊!我眉心的烙痕,原就是每至中秋月圆便会出现的,只是阴差阳错,和拓跋离的那次交手,它便再没有消逝过了!碧水诧异的看我,我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进寝居,匆忙端起铜镜。
但见镜中的我,容颜依旧,但是今夜的我,眸光如此潋滟,眉心淡紫色烙痕泛起旖旎的光泽?犹如三月的桃花瓣般,那样的真切!
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是让我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我颤抖的伸手,抚上这妖艳的印记,恍惚间,又似看到了那夕阳下的半块玉玲珑!
这一刻,脑海里浮现起那一夜的梦境:妖精槐儿?那究竟是梦还是真?我怔怔的心绪起伏,却见铜镜里黑影闪过,我心下大骇,却是颈上一痛,晕厥了过去?。
我晕晕沉沉的睁开眼眸,这是哪里?只觉得颈项有些酸痛,浑身凉飕飕的……我瞬间醒悟过来,我在笼烟筑被人打晕了?
脑海尚未理清,却惊见不远处石壁前,站立着一个灰白色的削瘦背影,他满头白发……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我心中恍然大惊:是明爷!又是他绑架我?
我趁他回头之前,慌乱的左右看去:但见这石室不像石室的地方,顶部椭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中间,或许太久未见阳光了,夜明珠的光辉已然黯淡。
这不纯粹的石室,三面是石壁,一面却是树木丛生,林子的地势很高,似是出口?月光正笼罩着那片林子,却无法照射到石室内侧来!
而明爷站立的石壁处,墙壁上都是一块块色彩斑斓的墙砖,竟像极了当日极岁城的地宫?
石室中间也有石台,却没有羊皮卷?我发现此刻我依然手脚能动,我更加肯定这人是明爷了,因为他绑架我,却从不绑我的手足?
我才这么想,他苍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怎么都变了……变了……”
我又怕又纳闷的看着他,他忽然转过头来,一如边关初见时那般,鼻翼以上的脸覆着一张金色的面具,长须及胸,我是见过他面具下的容貌的,此刻却是愣愣的看他。
只见他青筋紧绷的枯手,正慢慢拂过色彩斑斓的石壁,我这才看清这些花纹和极岁城地宫的花纹又是不一样的!这里石壁的花纹似乎是月光下的昙花,倒是极像魅罗台的夜景!
他手拂过石壁,目光却是森冷的看向我,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是忍不住道:“……明爷?”
“老夫警告过你,让你收好‘玉玲’!也警告过你,莫离他太近!你这小丫头,却当成耳旁风么?”他面具下的声音极其冰冷,眼眸冰冷至极!
“你想怎么样?”我惊愕过后颤道。
明爷慢慢朝我踱过来,我忙站立了起来,却觉得脚腕生疼,一阵趔趄过后,低头朝自己的脚看去,竟发现我的裤腿处早已被什么东西勾的血迹淋淋,小腿也带着着生痛的感觉?
“过林子时,被荆棘拉扯到了,做什么大惊小怪!”却是明爷冷冷的讥讽道。
我愕然的抬眸,刚刚坐在地上没注意,现在立起了,只觉得小腿的生疼慢慢厉害起来,心里暗暗咒骂:缺德的老头,荆棘将我的双腿勾破的鲜血淋淋,还对我说这样的风凉话?每次遇见他,不是割破手就是割破腿!
我竟然有些站不稳,可见这树林的荆棘不是一般的厉害!树林?这到底是哪里呢?对了,我这是黯冥宫被劫走的,要从黯冥宫劫走一个人何其难,他怎么做到的?
“你最好别动什么坏脑筋!你想些什么,以为老夫不知么?”明爷再度阴冷的喝道。
我也恼火起来,冷冷的看他:“为老不尊,动不动劫持旁人……很了不起吗?”
他目光定定的看我,慢慢恼怒起来,我被他看得有些心头发麻,却见他手势一转,不知怎么便从腰间现出一条粗长的黑红色鞭子,眼前红光一闪,那鞭子便卷上了我腰,我整个人被他牵扯的往前倾去!
他枯瘦又青筋崩起的手,紧紧扣住了我的喉咙,面具下的双眼,那么幽冷的看我:“你若再牙尖嘴利,信不信老夫随时结束你的小命!”
我被他的阴冷震慑,却忽然被他扔麻袋一样的扔向石壁,我似乎听到了浑身散架的声音?好痛!?痛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晕厥过去,整个人被疼痛萦绕!
明爷却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顾回眸看向那些斑斓石壁!没过多久,他又若有所思的朝我最近,我有些惊惧的看他,他忽然一把揪住我的后领,沉声道:“说!那小子是不是将暗门改动过了?”
我又气又不知所以:“什么暗门?”
“暗门就是暗门!快说!”他语气急重道。
这老头神经不正常!我这是在哪里?我有些惧怕,又不得不应付他:“我都不知道被你抓到哪里来了?我怎么知道什么是暗门?”
明爷一愣,忽然嘿嘿冷笑道:“小丫头奸诈……你会不知这是哪里?莫要和老夫装糊涂,你能住在笼烟筑,还会不知道此处是何地?”
“为什么……住在笼烟筑,就会知道这是哪里?”我被他的反常语气,说得心底发麻。
明爷哼哼两声:“这笼烟筑,是黯冥宫历代当家主母的居所……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
我心下一怔,当家主母?我脑海一片空白!思绪慢慢杂乱起来,碧水也和我说这是冥无戈母亲居住过的!难道真是当家主母的居所?我一直以为这么幽静,只是寻常的客居……
为什么?又想起冥无戈曾经和我说过,他初见我,便是因为他师父说我是他的命定妻子!那时是太乙真人带我来的,所以把我安置在了笼烟筑吗?是否也因此,当初白樱和南宫若雪,对我这个外人那么关注吗?
“……那小子如此看重你,你岂会不知这地宫的暗门?”明爷念叨着。
我回过神来,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明爷闻言恼怒道:“妖孽丫头!此处便是笼烟筑的地宫,你装什么糊涂?”
我一阵愕然!这里是笼烟筑的地宫?我还在黯冥宫吗?我忍受着疼痛:“说我是妖孽的也是你,说我是天命之女的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明爷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自然是妖孽了!否则,老夫做什么找个妖精来侍奉你?”
我被他的笑声震得头晕,忙捂住耳朵, 烦杂而骇然的看着他:“……你是说我梦里的那个槐儿?”
那是真的?不是我想解药想得多了,而出现的‘夜有所梦’? 他竟然能控制妖精?他到底是人吗?
明爷收住了大笑,复又阴冷道:“不错!今日月圆,你这妖孽的印记可是更深了?”
他的目光牢牢盯着我的眉心,我害怕的看着他朝我走近,暗淡的光晕将他的半张面具脸,衬托得更加阴森可怕!“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明爷看了我良久,忽然喃念起来,头左右摇晃起来,似乎神智也有些混乱了?
但听他又自喃道:“我想怎样……对了,我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你快告诉我,这暗门怎么开?”
他忽然俯身贴近我,冰冷的面具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我害怕的撑手在后倒退……他眼中精光狠戾起来,一把扯住我的衣襟,恨道:“你不说是不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回报我……”
我惊惧不已的还未回神,却突然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我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口中血腥味弥漫,很快便有血丝漫延下唇角,我趴伏在地,看向目光狠戾的他,霎时不知为什么?
我如一团棉花,又被他揪起,他怔怔的对着我的脸半响,忽然压抑着声音,对我道:“你别怕,只要你乖乖的……爹就不打你了……”
我原本被他打得头晕脑胀,却被他忽然发出的低柔声音,吓得无法出声,爹?他说什么?却见他枯瘦的手朝我脸上伸来,进而开始搽拭着我下颔的血迹?
我吓得不敢动弹,却见他的眼神还真的柔和起来,他诡异的声音道:“告诉爹……这暗门在哪里?去苍生塔的暗门在哪里?”
我看着他忽然的反常,心下很是害怕……随即想起,白樱死前也提过苍生塔,她说那是藏传说中龙吟剑的地方?可她说‘龙吟剑’是北真国要守护的?为什么明爷要找到黯冥宫来?我不敢出声,怕再惹他发疯!
“你为什么不说话?”明爷忽然大声道,我又是惊的一颤,心下暗自后怕:莫非,我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快说啊……罗儿,你别怕……爹不打你了!”他不住的低喃‘爹不打你了,你别怕’之类的话。
我却骇然的想到,他能够潜入黯冥宫,能够知道这么多事,他的女儿叫什么罗儿?魅罗台,莫非他是……忽闻一缕悠远的短笛声传来,也将我的思绪打断!
明爷原本变得柔和的眼神,又再度狠戾起来,他眼眸微顿,倏然回头,朝那满是丛林的方向看去,只见林子里现出一个人影,直朝明爷奔来,到得近前,单膝跪地道:“主公,那笛声越来越近,属下二人是否要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