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其实也是这城里平日来往的人想知道的,不过方邱两家都讳莫如深,这些太太们又不好去打听,只在底下各自猜测。此时听方太太这样说,林太太心中生起的好奇心更重,巴不得方太太再多说些,只是林太太瞧见李太太一张脸已经通红,忙把心中那丝好奇重新压下去,对方太太道:“方太太,这些事想来李太太也不知情,总想着是亲戚,居中帮忙也是常事。您要告辞,我也不敢再留,明日我来你家望你。”
李太太满脸通红,邱家那边传来的信自然和实情是不大一样的,只是遮掩着说邱玉兰长居方家也不好,还是接回去好好议亲。李太太想着总是亲戚,这才答应带林七太太过来,谁晓得内中竟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邱玉兰已细细听了这几位太太的话,此时总算也想起这个姐姐的排行,唇一勾对林七太太道:“五姐已经听到了?别一口一个规矩名分,是谁先不顾规矩名分的?五姐还是先回去问问,再来责骂小妹不迟。”林七太太一张脸也红了,但还强挣着道:“你纵然要认生母这边的为亲戚,那边总是嫡母长兄,难道世上有不依着嫡母兄长而居的道理?”
邱玉兰的眼微微一抬,唇边的笑容竟有几分凌冽:“嫡母长兄?也要瞧瞧配不配做这个嫡母长兄。”说着邱玉兰扫一眼好奇望向这边的林家姑娘们,往前走一步就在林七太太耳边低声道:“五姐这样义正词严,敢不敢回去问问嫡母,你的十五妹,我的十五姐是怎么没的?”
林七太太不觉用手捂一下嘴,当时都说邱十五姑娘是溺水而亡,可听邱玉兰的话,这死因定有蹊跷。邱玉兰说完抬头瞧着林七太太:“我之所以离开邱家,不过是怕做第二个十五姐罢了。规矩名分再要紧,也没有命要紧。”
这句稍微大了些,别说林太太,连林家这些姑娘们都听的很仔细,方太太已经撇了林李两位太太上前对邱玉兰道:“玉兰,清者自清,我们休管这些,回家去吧。”邱玉兰点头,对林太太又行一礼,辞了林七姑娘这就转身走出。
林七太太看着邱玉兰的背影,眉又紧皱起来,李太太想一想还是上前对林七太太道:“表弟妹,我们扰了李太太这么久,也先告辞吧。”林七太太只觉得今日来此,是出了一大个丑,勉强笑了笑才对林太太道:“抱歉打扰了,不过是……”
之后的话林七太太着实觉得说不出来,之前的理直气壮在听了邱玉兰的话后虽没全消失也消失了七八成,不识好歹,不知道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到底是谁?林七太太猛地想起来还是在茶楼里面,脸上的笑容再次挤出:“打扰本家太太了,表姐,我们告辞吧。”
林太太笑着还一礼,瞧着她们几人走出,脸上的笑顿时又沉下来,林七姑娘上前抱住林太太的胳膊,林太太轻轻地拍下女儿的手叹了一声。林七姑娘抬头看着自己的娘,林七太太叹道:“这邱姑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啊。”林七姑娘不好再问,只是看着外面也跟着轻叹。
方太太带着邱玉兰往楼下走,等在外面的小玫她们见方太太脸色不好,哪个敢问,只是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邱玉兰才对方太太道:“今日多谢舅母了。”方太太轻拍邱玉兰的手一下就叫过林妈妈:“你去和老爷说,也没什么兴致观灯了,让马车到那边巷口等,我们直接回去吧。”
林妈妈应是就往外走,邱玉兰扶住方太太:“舅母,为了我的事……”方太太拍她的手一下:“你啊,我们是一家子,以后再分什么你我我就恼了。”这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邱玉兰都觉得心里一暖,茶楼门口人来人往,邱玉兰扶着方太太走出,不觉撞了个人,邱玉兰刚要抬头说对不住,就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不是十八妹吗?数年不见,越发长的好了,只是见了姐姐你也不会行个礼?”
这声音酸的邱玉兰觉得牙齿都快酸掉了,抬头一看倒有些愣住,面前人虽数年不见,那模样还是认得清的,不正是邱家受尽宠爱的十三姐?此时她做了妇人打扮,身形比起以前要削瘦些,一张总被赞有福气的团团脸此时已经瘦的能看见骨,身上的衣饰没有原先在邱家时那么华丽,但因是新婚还是过节,依旧穿的喜庆,却更衬的人瘦。
邱玉兰迅速打量完就对当年的邱十三姑娘道了一福:“十三姐安好。”邱十三的眼充满怒火地看着邱玉兰,今日邱玉兰这一身都是新的,银红万字不到头的织锦袍子,披的大氅用白狐皮镶边。发边戴了一支双股玫瑰钗,那玫瑰心竟是小蓝宝石镶的。
邱十三自然能看得出邱玉兰这一身所费不赀,再一对比,自己身上披的织锦大氅虽也用狐皮镶边,却哪有邱玉兰身上这件好。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怎能这样安享荣华?邱十三心中更加酸,下巴微微一点就道:“还记得行礼,总算没忘了邱家当日教你的礼仪,只是你就该记得,你……”
又要来一个人教训自己吗?邱玉兰眼中已经凝聚起怒火,打断邱十三的话:“当日在邱家时候,十三姐怎么教导我的我自然记得,只是十三姐既已出嫁,就该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邱十三没料到邱玉兰已不再是当日任由自己欺凌也不敢说一个字的软弱女子,眼顿时瞪大在那。身后已传来林七太太喊妹妹的声音,邱玉兰望一眼林七太太:“正好十三姐也来了,五姐可以问问当日邱家到底做了什么?别总只记得规矩。”
说着连告辞一声都不奉,邱玉兰就和方太太走出去。林七太太已走到邱十三面前,刚叫声十三妹,邱十三已经一跺脚眼一挤:“五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林七太太是知道邱十三不愿嫁林九的,嫌他年纪老大还是只做填房的。但是邱十三的嫁妆早已被邱家挪用一空,又被退亲,想寻好的亲事已经很难,再怎么说林九身上好歹有个举人功名,家里也有几百亩田地,前头妻子又没孩子,也不嫌弃邱十三没有嫁妆,虽年纪大些也算门好亲事。
当着李太太,林七太太不由有几分尴尬,只得赔笑道:“自父亲去世后,家计难免消乏了,十三妹又遇到些别事,难免有些辛苦。”李太太又怎不明白,只道:“街上灯尚未散,我们且再观观灯回去。”
这是客气话,林七太太瞧一眼邱十三,邱十三还是有些委屈,一心想要回去。林七太太拉一把她才对李太太道:“客随主便,就再观一观灯去。”李太太见邱十三一脸的委屈,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只是碍着平日和林七太太相处的好,人家又是亲姐妹不好说什么,重又带上笑容请她们姐妹俩走出茶楼。
这茶楼在街口,一行人走出茶楼时候恰好看见邱玉兰一行在街口上车,见邱玉兰身边的丫鬟婆子服侍的小心翼翼,邱十三的脸不由有些苍白心里更加恨。林七太太握紧妹妹的手,示意她带上几丝笑模样才和李太太继续说话。
邱十三深吸一口气,现在已不是当年,正因为不是当年,所以才更看不得邱玉兰过这样的日子。跟在李太太身后的李姑娘突然啊了一声:“娘,那个眼生少年是谁?方家难道又从哪里寻到一个什么孩子?”
李太太微微皱眉才道:“那个少年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姓石,他爹石老爷也曾家资饶富,只可惜早逝,家业凋零了,这才被方老爷带回来。说起来这事,方老爷还真是尽了朋友之义。”李太太说完不由瞧了自己女儿一眼,见女儿正往石容安身上望去,眉头皱的更紧。
其实论起家世,石容安也能配得上,虽说现在家事凋零,可总还有些底子。只是现在碍于被方老爷收留,李太太在心里叹一声,不然这样无依无靠又有些底子的人是最适合做女儿的丈夫了。李姑娘哦了一声,眼并没离开石容安身上此时她们所站的地方灯光昏暗。就算尽情地往石容安身上瞧去,也没人会发现,跟随的丫鬟婆子们的眼就更肆意了,毕竟长相这么出众又如此温文的男子还是很少见。
李太太那眉头皱的更紧,当着人面不好说自己女儿,只是伸手捏女儿肩一下,李姑娘这才醒悟过来,一张面顿时红了。抬头悄悄望向四周,见两位表舅母的眼只盯在灯上,并没发现自己所为,心这才放下,笑着对邱十三道:“九表舅母,那边有盏走马灯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