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爷此时头发早被抓的乱七八糟,脸上似乎还有些血痕,面前的林三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簇新的衣衫早被揉的瞧不出什么样子,嘴里已在骂:“你家讨了我来,没过门前千好万好,过了门后那样对待,还要我尊什么姨娘做婆婆,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日小玫见过的吴婶子扶着林三奶奶给她捶着后背安慰,也在那帮腔道:“三爷这话本不该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说的,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哪有把姨娘当婆婆的,你肯,我们家姑娘还丢不起这个脸。”林三爷仰天长叹一声就低下头:“当日去说亲时候已说过我是庶子,分家之后接姨娘出来侍奉照顾也是为人子所当做的。当日你家一一应了,此时又来说什么姨娘婆婆?事已至此,你我夫妻再做也是无益,我写下休书你拿去吧。你的嫁妆下人,全都由你带去。”说着林三爷就叫双喜:“拿笔墨来。”
林三奶奶一张脸早已全是怒火,听到林三爷这样说就道:“呸,你好意思说这话,当初可是说好了分家出来单独过日子的,就算接你姨娘出来,也不过是当做一个父妾看待,哪来的……”林三爷连叫双喜数声,双喜都被林三奶奶带着的丫鬟们给拦住不许他过去,又听到林三奶奶这话,劈手一巴掌往林三奶奶面上打去:“你嫁我之前已知我是庶子,为何到现在还苦苦纠缠我的庶出身份?你今日那样对待姨娘,难道要把姨娘逼死,我背上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才心甘?”
林三奶奶数次吵闹,都没被林三爷碰过一指头,此时见林三爷竟敢出手打她,嗷地叫了一声就双眼上翻。吴婶子忙紧紧扶着她,手指着林三爷:“三爷你说话就说话,动手打什么人?奶奶把秦姨娘当父妾看待,吃的住的何曾亏待过她?又不曾让她到奶奶面前立规矩,更不曾让下人们折辱她?你这样抬着父妾对待妻子,哪是做丈夫的道理?”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林三爷只觉胸口无比烦闷,想到方才回来时候见到秦姨娘的样子,心里更加翻腾起来。姨娘出身的确卑贱,可她也生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悄悄地待自己好。若非今日是姨娘身边的丫鬟怕姨娘真出了事不好交代悄悄地托小厮来告诉自己,竟还不知道自从姨娘搬进这宅里,虽不说缺衣少食,却也只够温饱。
而今日不过是因有客来的时候,姨娘忘了遮蔽,出来厅前要些热水,被客人看见问了一句。自己妻子等客人走后竟命人剥了姨娘的衣衫,说她不配穿这样好衣衫,又要把她撵到下人们住的小屋去住,说免得她嫌没人服侍,和下人们住一起要茶要水也还方便。
虽是初春天气,却也有些寒气,这样的天被剥了厚衣衫撵到那冰冷的小屋去住,这不是要姨娘的命?见吴婶子还指着自己说个不停,林三爷心灰意冷,夫妻既没有和顺,又何必在此?他连唤数声双喜,双喜这会儿总算挤了进来:“三爷有何吩咐?”林三爷咬一下唇已有了决断:“你去宅里把姨娘请出来,我们走吧。”
走,要去哪里?林三奶奶虽本来就存了要把秦姨娘撵走的心,可从没想过要把丈夫也一起赶出去,毕竟林三爷长的好,又听自己的话,任凭自己怎么对待都逆来顺受,这么听话的丈夫也不多见。此时听林三爷这么说林三奶奶也不顾自己还在装晕就大声道:“本就是父妾,哪有在儿子家长住的道理,你送了她回去就回来吧。”
林三爷冷冷地瞧了眼妻子,摔下袖子道:“不认生母不奉养生母这种****之举,我从没学过,也没人教过。”林三奶奶听这话意思不好,手里的帕子捏紧就道:“不过一个父妾……”林三爷打断她的话:“那是我的生母,况且你也该知道,律上殴打父妾并不是无罪的。”他们一家子在这吵了半日,这条巷子虽人少,却也有些过路的,甚至还有听说这边夫妻吵架特地从远处过来瞧的。
见吵架吵的差不多了,就有人开始议论起来,忤逆不孝这样的话不绝于耳,也有人说,打汉子的见的多了,把汉子的亲娘给赶出门的却不多见。是男人就该立时休妻,哪还有这样软弱的?吴婶子和几个婆子听到这样的话就回身骂道:“你们这些人不晓得别乱说,这宅子也好,我们这些人也罢,都是我们姑娘的嫁妆,连我们爷身上的衣衫也是我们姑娘亲手置办的。一个七尺汉子,靠老婆活着现在还要休妻,羞也不羞?”
双喜已经进到宅子里面把秦姨娘扶出来,秦姨娘身着见旧衣衫,哭的泪痕满面,见到林三爷就道:“三爷,你还是送我回去服侍太太吧,太太总还待我好。”林三爷听了吴婆子那些又见自己亲娘瑟瑟发抖,上前跪下道:“孩儿不孝,让姨娘您受苦了。”秦姨娘擦擦泪:“不是你不孝,这都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当日若没听人多说,又怎会不娶邱家那位而娶面前这位?邱家那位姑娘人才相貌脾性都是好的,悔不该。秦姨娘的泪又滚珠般掉落。林三爷已经起身,把身上穿着的新衣新靴全都脱下来放到地上:“这些都是你给我做的,从今日起,你我夫妻恩断义绝,你另嫁也好,守着也罢,全由得你。”
说完林三爷就搀起秦姨娘,双喜跟在身后头也不回分开人群就走了。见他走了,吴婆子和那几个婆子顿时如被人捏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林三奶奶见林三爷只着了中衣,脚上只穿了袜子就走,登时也慌了:“你,你要去哪里?”
林三爷头都不回:“横竖不回这里就是。”林三奶奶大惊,忙叫丫鬟婆子们:“还不快些把你们三爷拦住?”丫鬟婆子们忙要追上去,哪晓得围观的这些人早已气恼不已,见林三爷把身上衣衫都脱了,这样的天只穿中衣袜子就走,怎肯让丫鬟婆子们追上去?借了要追上去瞧热闹的由头,一个个挤在丫鬟婆子们面前,丫鬟婆子们被这些人裹在中间,只能一步步跟着他们走,眼睁睁瞧着林三爷已扶着秦姨娘转过巷子口往林家那条大街去。这上了大街,可就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人一走,门前的路就让出来,陈家父女并没随那些人一起去瞧热闹,见这路让出来,小玫忙抱紧手中的包袱就和自己的爹贴着墙根走了。这吴婶子可是见过自己,到时要是被迁怒那才不好。小玫心里暗忖,脚下飞快地和陈父过了这段路。
吴婶子忙着安慰林三奶奶,倒没注意他们父女,林三奶奶恨的紧紧地捏着吴婶子的胳膊:“我待他那么好,想着他吃,念着他穿,可他是怎样待我的?一个父妾,就算是生了他又如何,不守规矩就该严惩。”吴婶子给林三奶奶捶着背:“奶奶说的是,您待三爷是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就是这个秦姨娘在中间捣鬼,老爷还没死呢,她就住到儿子家来,这样没规矩的事谁家做的出来?”
小玫听了两耳朵不由在心里摇头,这样不讲理的话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来?年老无宠儿子成亲的妾,就算丈夫还活着,主母为表仁慈,许她们跟着自己的儿子住也是惯例。拘着她们在那宅子里立规矩,虽是主母可以做的事,难免会被人说一声醋心太重,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肯放一放手,徒惹别人笑话。
等出了巷子陈父才道:“方才你怎么那么害怕?”小玫拍拍胸口对自己的爹道:“这个人我认得他的,原本来求过我们姑娘,后来不知怎么事情又没成。总是熟人,怕他瞧见我在瞧热闹难免尴尬。”陈父哦了一声就道:“也是他没福气,今儿我瞧那位大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比这位好多了。”
走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就什么都不怕了,小玫应了就对自己的爹撒娇地道:“别人家的事也不说了,等回去我们好好地瞧瞧这账本,再把妹夫叫来,商量着怎么把这生意做好。”这才是正经大事,陈父高兴应了就和小玫在那盘算起来。
两父女说笑着进了家门,陈母已经迎上来:“哎呀,你们俩父女总算回来了,你们刚走一会儿女婿就来了,在这等了你们半天呢。”樱子也蹦跳着上前:“大姐姐,你给我买了糖葫芦没?”小玫望着妹妹渴求的眼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总共三串,拿去给你哥哥和二姐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