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不断逼近,李世民却不得不节节败退:“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我因为心里面的恐惧回到丽政殿去拜会母后的遗像,我想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对母后,对我,甚至是对晋阳做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心蓦地一颤,竟然是容儿!那道清丽的倩影在自己的眼前浮现,那般的隐忍,那般的温柔,但是到头来自己竟然被那样的一个人算计了?
“我不知道当初母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个东西的,但是不可否认,这个东西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辗转找到了当年在母后身边服侍的一个老嬷嬷,你也不用费心再去寻找那个老嬷嬷了,因为在那之后不久她也离开了人世了。”
李承乾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说道:“但是濒死之人的话最值得信任的。那个嬷嬷告诉了我一件让我很是吃惊的事情。”
李承乾甚似李世民的鹰眸一挑,竟是有几分李世民特有的威严:“其实父皇你根本就不打算让我真正的成为大唐的储君吧。你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这一生都只能与药石为伴,而罪魁祸首正是这片雄黄,你亲手放到母后安胎药里面的雄黄。”
李世民脸上一白,那些陈年往事再次被挖了出来,让自从登上皇位之后唯我独尊的他有些难堪,但看着那张肖似自己的眉眼毫不掩饰的怨恨,他竟然连掩饰的力量都消失了。
“父皇,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痛心,母后究竟犯了什么样的过错?未出生的我又背负着怎样的罪过?让你这样怨恨我们,竟然想这样置我们于死地?”李承乾的质问让李世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看不出半分的悔意,李承乾是真的失望了。
“很快的,母后留下的东西便回答了我的问题。父皇你不知道的吧?原来母后一直私藏着一副绝色的美女醉卧图在房内。”
此话一出,李承乾终于从李世民的身上看到了震惊,狡黠的向前再次靠近了一步:“父皇,原来你真的有过爱到骨子里的人物啊,那样的倾城绝色确实令人心向往之,只不过父皇那画上的女子,看上去虽然甚似三皇弟家的小公主,但好似不是个江湖女子,那就不该是三弟妹的母亲才是吧!”
李世民终于不再沉默以对,一张脸惨白得犹如午夜游魂,一双幽深的眸子直视着李承乾,让李承乾有种被鹰盯住了的感觉:“那幅画现在在何处?”
“如果我说被我烧掉了,父皇你会相信吗?”看着李世民眼中明显的怀疑,李承乾在心中阴阴冷笑:“父皇,在你的眼中,我们这些人的命或许还不及一幅画来得重要。”
李世民浑身一颤,巍然如山的身形竟是有些摇摇欲坠:“乾儿,我知道你恨我。”
“父皇,是你逼我的。一开始我知道那件事情,更多的只是痛心,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是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母后和晋阳下手。”
李承乾闭了闭眼,他难以说出当初自己浓烈的失望,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或许你对母后有所怨言,这一点我身为后辈没资格置喙。但是晋阳是无辜的,一个我已经足够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晋阳?我们是你的亲骨肉啊。同样都是从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就算是腐烂的肉割
下来,你都不会觉得痛吗?”
李世民别开了眼,李承乾眼中严厉的指责让他不敢直视:“你说这些事情是你在杨妃生辰之前知道的,也就是说,当时你送那块血玉其实暗含深意?”
李世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自己一直以来或许真的看走眼了,眼前的这个孩子或许早就脱离控制,羽翼丰满了。
李承乾似乎很是欣慰李世民还能想起这件事情:“不错,那块血玉是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你的提示。血玉蕴含着不祥,我以为你会从中回忆到一些当初的东西,主动地来找我旁敲侧击,但是让我很失望的是,你并没有。那些事情不过是你辉煌历史里面不为人道的一些小斑点,你从未将它们放在心里。”
李世民脑中一片空白,是啊,自己从未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中,因为自己从未想过那些事情会有曝光的一天,而且将它们挖掘出来的竟会是自己的儿子。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褪去了全部血色的脸,决定给予他最后的一击:“父皇,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为你,我的事情已经办完,在这个世上也没了牵挂。所以这个太子之位,你爱让谁当变让谁当吧,我不稀罕了。父皇,大唐皇朝容不下一个戏子作为太子妃,同时也容不下一个怨恨着皇帝的太子,父皇,是你把一切都毁了。”
李世民面色铁青,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终于在李承乾嘲讽的眉眼下,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承乾宫。
李承乾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于视线之中,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掌心一阵疼痛,他摊开来看,才发现刚才太过紧张,指甲已经在掌心处划出了一道血印。
李承乾垂了垂眼,望着桌面上的那块玉佩,伸手温柔的将其收入掌中。一霎那,好像有股力量从这块玉佩中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体内。
李承乾淡淡的笑了:“等我离开这座皇宫,我就来陪你。”最后的两个字消散在了轻轻吹拂进来的微风之中:“心儿。”
吴王府伊水苑中,李恪正端着一碗清粥缓缓地走进若水的房间。
“水儿,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李恪将托盘放在一旁,伸手轻轻地缠绕住对方纤细的腰身。
若水低着头,淡淡的说道:“我吃不下。”
李恪闻言双眉一拧,小心的将若水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水儿,死者已矣,就算你再伤心,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这样我会担心。”
若水直视着李恪的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溢满了担忧、宠溺与温柔,但是同时里面还藏了一些自己一直没有看懂的深沉。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会伤心吗?”若水怔怔的看了他许久,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李恪脸色一变:“水儿,不要拿你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若水微微地笑了,埋进他的胸膛,以遮掩自己脸上的落寞:“阿恪,你有什么瞒着我吗?”
拥着自己的怀抱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抖,耳边是他有些犹疑的话语:“没有。”
撒谎。若水失望的闭上了眼,在李恪看不到的角落处,若水的手心里面握着一块青翠的玉佩,和李承乾的那块几乎无二,只是这块玉佩上雕刻的字是“恪。”这块玉佩是若明临死前抓着
若水的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塞到若水手中的。
若水的沉默让李恪有些心虚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呼喊:“王爷,王妃,宫内王公公求见。”
两人反射性的分开了,整理了下服饰,李恪才对外面回道:“让王公公进来吧。”
王公公行色匆匆,快速的见了个礼之后便焦急的说道:“王爷,王妃,皇上病倒了,燕妃娘娘请两位快些入宫呢。”
“父皇病倒了?”李恪和若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起身随着王公公进宫了。
李恪带着若水到达大兴宫的时候,丽妃和几位太医正在外面愁眉不展,若水和李恪对视一眼,一听上前行礼:“丽妃娘娘。”
“你们终于来了。”丽妃看到二人好似松了口气,连忙催促道:“皇上就在里面,快些进去吧。”
点了点头,两人相携着向里面走去,却被丽妃拦住。二人脚步一顿,不解的望着她。
丽妃脸上浮现了几分的尴尬:“皇上有令,除了若水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便是本宫和外面的这些太医也不例外。”
若水一愣,转头看向李恪,只见他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有些担心的握紧两人相执的双手。
李恪对她笑了笑,抚弄着她鬓边的长发说道:“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若水低下了眼轻声应了句,放开手向里面走去,没有回头的她也因此错过了李恪眼中的复杂。
低垂的床幔掩住了外面的纷乱与嘈杂,宽阔的屋室之内空无一人,摇曳的纱帘晕染了一份可怕的沉默与萧瑟。
若水轻轻地撩起那浅薄的床幔,终于看清了床帐之内的那道黑影。
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上面的床帐,但是那双眼中完全没有焦距,仿佛灵魂早已神游天外,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若水只觉得心头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那尖锐的疼痛,让若水险些转身落荒而逃。
忽然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动了动,视线渐渐凝聚,尔后慢慢调转,落在了若水的身上。
若水浑身僵住,刚要往后退去的双腿好像被什么禁锢住了,让她动弹不得。
“若水。”李世民的声音虚无飘渺,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的可怕。
“父皇。”若水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的应到。
“你说为什么朕身边一个个的人都想着离开朕呢?容儿是,魏征是,如今就连我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李世民将目光再次移回了床顶。
若水闻言大概也能够猜到李世民会再次病倒的原因了,轻叹了口气说道:“父皇,你身体不适,还是让外面的太医们进来先为您诊治诊治,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龙体重要。”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朕现在想见,能见的只有你。而且若水你本身就是大夫,比起太医院的那些酒囊饭袋,朕倒是觉得你值得信任,还是说你不想为朕诊治?”
若水心中一惊,慌忙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若水不敢,能够为父皇诊断是若水的荣幸。”
“呵呵呵。若水,不过一年的时间,宫内的东西你倒是学了不少。朕不怪你,你其实是怨朕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