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暗了下来,坐在岸边的几人开始收拾东西,娜塔莎用靴子把火焰踩灭,然后用土将火种埋起来,只留下一缕不明显的烟雾。
“有人告诉过你们这里可能有熊出没吗?”娜塔莎一边把垒在火堆旁的石头踢开,一边不经意间说。
“那有人告诉熊这里有我们出没吗?”席勒拎着他的凳子头也不回的说:“尤其是有人告诉熊这里有俄罗斯人出没吗?”
红发的女特工简直是狂放的大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别再开这种刻板印象的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只听这个时候伊凡和史蒂夫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前方传来:“是的,那个时候为了证明我成年了,我冲到了林子里,然后徒手打死了一只熊……”
娜塔莎抿了一下嘴,做了个鬼脸,快步追上了席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俄罗斯没有这种成年仪式,我成年的时候也和美国人一样吃蛋糕。”
“然后旁边放着上一任黑寡妇的头,对吧?”席勒也一点没有客气。
“在你眼里我们都是什么样的人?茹毛饮血的野人吗?”娜塔莎挑了一下眉,湖边小屋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立体的五官如夜色下的山脉般起伏。
“刻板印象。”席勒评价道,听起来专业的像个心理医生,但随后又说:“总有那么几个俄国佬从没有杀过点什么,也没在喝醉之后在梦里杀过点什么,对吧?”
“一定是有的,你去莫斯科找找,或许能找到几个这样的软蛋。”
他们追寻着湖边小屋的灯光来到了门廊前面,打开门之后才发现壁炉还没有烧热,屋内全是潮湿的冷空气,史蒂夫围着房子走了一圈,才在不起眼的角落的箱子里找到了几块已经被潮气侵染的完全不能烧的木材。
“看来我们要从劈柴开始了。”史蒂夫拎着一把斧头大步迈进屋里,用那种虚张声势的语调说:“‘熊呢,熊在哪儿?’——我看起来像不像个俄罗斯人?”
“你差远了,往往这个时候我爸爸已经拎着熊头进来了,他像劈柴一样劈了它,血液就那样溅在我们的小屋后面的柴火堆上……”
“万科博士,别再吓唬这群美国人了。”娜塔莎坐到沙发上抬起了精致的下巴说:“以免我们向来以勇猛著称的美国队长非要在这里找一头熊劈给你看。”
“你的估计完全错误。”席勒接上了她的话,但也对着史蒂夫揶揄道:“我们的史蒂夫可不是托尼·斯塔克,没有那种不合时宜的好胜心,你们再刺激他,他也只会把愤怒发泄到木柴上。”
而好脾气的史蒂夫只是拎着斧子低头笑了笑并摇了摇头,尼克沉重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响起,他把头探进了屋里并说:“什么情况,怎么一把斧子都没有了?”
“呼啦”一声,沙发背后的窗打开了,一块又一块刚劈好的木柴飞了进来,埃里克连手指尖都没动一下,就像是困倦了一般靠在单人沙发上,用那种依旧不讨喜的语调说:“你们好像真的在玩什么‘假装我们都没有超能力’的游戏。”
“哦,拜托!”娜塔莎无语的摊开手说:“我以为除了木材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呢,或你们是想为难美国队长,怎么会有人真的想去劈柴啊?”
尼克立马快速的溜到了距离壁炉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并裹紧了他的夹克说:“感谢上帝,感谢超能力,扮演普通人没一点意思,谁来让火旺一点?”
史蒂夫也走进了屋里,他蹲在壁炉旁边把一些细枝点燃并塞进去,很快火焰就冒了起来,温暖让人昏昏欲睡,而在昏沉的睡意之间,一些更漫无目的的闲聊前言不搭后语的进行着。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打算再组建家庭了。”尼克一边擦着他的靴子,一边抬眼看了一眼查尔斯和埃里克,并说:“埃里克还说得通,他已经有子女了,那么你呢?查尔斯。”
“你觉得子女和家庭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关系吗?”查尔斯又用那种充满学术词汇的语调反问道。
“通常情况下,这意味着某次组建家庭的尝试失败了。”
“但并不是完全的失败,或者说,如果受外力胁迫或时代局限,那也没必要因此而悲观。”查尔斯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埃里克。
“你们觉得是先爱上一个人,再想与他组建家庭,还是想与一个人组建家庭,才证明爱上了他?”史蒂夫问道。
“你想问爱情和家庭是否必然有联系?”席勒此时正在小屋的厨房当中寻找可能存在的茶具,并说:“或者说,你想知道爱是否和家庭有必然联系,包括你的爱情对象,也包括子女。”
“我认为爱只和责任感有关系,而家庭是责任感的一种表现,爱意浓烈到深处,难免会想要迫切的有对对方负责任的想法,然后就会去组建家庭。”席勒这样回答道。
“如果不组建家庭就是责任感缺失吗?就是从来未曾爱上某人吗?”娜塔莎皱着眉问。
“这可就冒犯到太多人了,也包括我。”席勒从橱柜里翻出了一小袋茶叶,打开检查并说:“负责任的想法与组建家庭之间还有一步,那就是现实,如果没有现实条件,想法就只是想法。”
查尔斯又转头去看埃里克,而埃里克就像一只享受着沙发柔软和壁炉温暖的猫,至于其他的,他也像猫那样,可能听见了但完全不在意。
“那么,医生,你不组建家庭是因为现实吗?”
这个问题稍显尖锐,但考虑到问他的是美国队长史蒂夫,听起来也不那么像逼问。
“首先,我是个孤独症患者,别对我的情绪能力要求太高了。”席勒把水壶插上电,然后说:“如果说平日里的高兴和愤怒是金字塔底的话,那么对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情就是金字塔尖,任何一个缺乏同情和同理心的精神病患者对你说他真心实意的爱上了某人,那听听就得了。”
“你没法从他嘴里得到实话。”娜塔莎看着史蒂夫说:“孤独症就好像个能解答一切私人问题的标准答案,而你除了对他表示同情,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说了。”
史蒂夫把下嘴唇向上用力,直到顶起上嘴唇,看起来像是赞同,也像在表达不满。
席勒端着一盘的热茶走了过来,并把茶杯挨个的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说:“当然了,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通常来讲,孤独症患者的欲望和荷尔蒙分泌是正常的,因此它们不会存在功能障碍。”
听到此类话题,娜塔莎立刻感兴趣的挑了一下眉毛,她拿起那杯热茶,把身体向前倾,双手手肘并拢压在膝盖上并说:
“事实上,我追求过几位教授或者博士,我对他们感兴趣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们那温和有礼的表象之下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进攻性,追逐他们的过程,像是狩猎人皮之下的野兽——我爱死狩猎了。”
这下,轮到埃里克拿眼睛去瞟查尔斯了,查尔斯更像一只蜷缩在毛毯里的狗,眼睛总是很湿润,面容也很开朗,仿佛一点都没想咬人。
“有研究表明,人们对于外表看上去像禁欲者的人所产生的兴趣类似于触犯禁忌的刺激感,也有人因此而故意将自己纵欲的一面隐藏起来,来吸引这些对偷尝禁果感兴趣的对象。”
“那么你是这样吗,医生?”
“也有一种可能。”席勒对娜塔莎略带侵略性的眼神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她说:“尽可能避免感情生活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埃里克又拿眼神去瞟查尔斯,查尔斯依旧天真开朗,但绝不善解人意。
娜塔莎把身体更靠前,身体甚至只占据了沙发最前边的三分之一,她双手捧着杯子,从红色的碎发底下看着席勒说:“那么,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健全的男性不得已而为之呢?”
席勒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用手指轻轻摸索着茶杯的侧面并说:“人的欲望总是随年龄一同成长,而精神疾病患者的病态也随年龄而成长,当成长期过于重合的时候,欲望就会很容易受到病态的感染,从而产生一些理想范围之外的偏移……”
“又是这样。”娜塔莎摇了摇头说:“我所追求过的那些学者在这个时候措辞有你一半的专业和枯燥乏味,我早知难而退了,医生。”
可这个时候,旁边的伊凡却若有所思的说:“实际上,我好像还真遇上过这种情况,我见到过有人把暴力和性欲联系在一起,我不清楚这种情况是怎么产生的,但这所导致的后果比常人想象的严重的多。”
“这绝不是调情。”伊凡抿着嘴,像是在回忆一样说道:“那个凶手刺死了一个女孩,然后他就……”
伊凡似乎并不是因为保守才没有说出那个与性有关的词,而只是觉得困惑、不理解以及有些恐惧,他轻轻摇了摇头说:“警察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兴奋的浑身都在颤抖,并且不断的说他给了她最‘高尚’的爱。”
史蒂夫打了个寒颤,倒不是因为谋杀,只是不能理解这其中变态的思维,他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然后才说:“爱她就杀死她,这种人真的会存在吗?”
忽然,他意识到了,席勒将话题转移到这里,其实是在为自己辩白。
看着史蒂夫朝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席勒端着茶杯安坐在沙发上,并摇了摇头说:“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这种人。”
史蒂夫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席勒接着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我可不会被警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