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茶桌,没有了饭店,没有了留坝的青山,突然间就换了地方,南北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给店主结过账?
没有小紫,没有了大胡子,南北在车里东张西望,车厢里的人并不多,都是阿姨大叔类,只有一个年龄和小紫差不多的辣妹,正在靠着车厢里的一座椅里玩抖音,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眼睛,上身如雪的白衣,下身却是一破洞百出洗得倒很干净的牛仔裤。
南北不确定她是不是小紫,盯着她看了很久,这个辣妹头也不抬。
他又轻轻地叫了两声“小紫!小紫!”,那美女理也不理,南北再仔细一看,才发觉这美女耳朵上挂着一耳麦。
南北转过身来,想找找大胡子,车厢里没有人有那样的高大体魄,也没有一脸大胡子的人。
他最后凑近司机看,司机自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却真是一脸大胡子,但却咋看咋不是那位大胡子。
南北凑近司机,轻声叫唤,“大胡子,大师?大胡子,智贤大师……”
司机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了指他脑侧后方的车厢,车厢板上,那里,有一句警示语:
“行车期间请勿与驾驶人员交谈。”
南北站回身子,毕恭毕敬地站着,长长叹气一声:“回到长安,难道就必得失去小紫和大胡子?难怪大胡子嘴角有丝奇特的笑,难道他早知道会这样,是一种无奈的笑?”
南北有些茫然,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怎么去找小紫他们……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公交车开始语音播报站名:“前方到站桃花潭站,请下车的旅客……”
——桃花潭?这个名字好熟悉!
南北身体一跳,身不由己就往车门走去。
“这个地方,肯定和我有关系。我虽然记不起什么,但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温馨?很快意?……”
南北没有想清楚他到底该怎么办?
但他不用想清楚,他这回得真的跟着感觉走,他都有些诧异,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呢,他的身体已经从开着的车门走了下去,是第一位,门一开就下车,毫不犹豫,因熟稔而自信。
旁人看来,他一定是天天走这条路,坐这趟车,在这站下车,这状态,他自己也觉得肯定是这样的。
“大哥哥回来了?”
一把伞伸了过来,遮住了头顶的细雨,一位姑娘撑着伞,笑嘻嘻地看着他。
南北一惊,这人我认识吗?
他看看眼前这位姑娘,一身红衣,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但对方显然认识自己,开口就叫“大哥哥”呢。
南北愣了愣,觉得和美女打交道,还是诚实些好。他喃喃地道:“你这是……?”
“大姐姐让我来接你呢。”红衣少女说。
“你是……谁?……我们见过吗?”南北问。
“大哥哥老毛病又犯了?”
红衣少女笑着道:“一会到家了,你就知道我是谁了——你一直都这样呵——大哥哥是不是还是认不得回家的路,来,请跟我来。”
南北乖乖地跟着红衣少女走,他不跟她走,又跟谁走呢?
一路上他都沉默着,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呢。
为什么这种问话,他都觉得在哪遇到过,他似乎现在只是重复着一段对话?
为什么红衣少女说我到家了就知道了,难道家里有什么记载,或者蹊跷?
为什么红衣少女说我一直都这样呢,难道我得了奇怪的健忘症,总在忘记一些事情……
“你说的大姐姐,是不是留影呀?”南北怯怯地问。
“对呀,大哥哥有进步了。我说的大姐姐,就是留影姐姐,你口里经常叫的,是‘影影’。”
红衣少女娇笑着,说到最后一句,居然脸一红。那句‘影影’,应该是南北对爱妻的昵称,挺私密的,她脱口而出,立即觉得不妥,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不觉就羞红了脸。
“我进步了?我不进步之前,是什么样子呢?”南北好奇地问。
“这样说吧,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有一次,我们没来接你,结果你走丢了。害得我们在外找了一天一夜,结果你却在我们邻居家的门前呼呼地睡着了。”
红衣少女嘻嘻笑着道。
“这么严重呀?那我岂不是个废物……”
南北嘀咕着道,他抬起头,看着少女红衣如火,脸却白净如雪,一双灵活的眼睛随时都含着笑,南北想起她是留影的姊妹,有了一些自信:
“你是不是小红?……你一定是小红,可……有些像,但为什么又不是那位小红……你是小红吗?”
那红衣女格格地笑个不停:
“大哥哥真的进步了——我是小红吗?我不是。我不是小红吗?我是……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呀。”
南北一抬头,发觉他们已经到了一幢楼前。
这幢楼笔直高挺,面前却正有一潭秋水盈盈——桃花潭?!
“我们到了吗?”南北问。
“我们到了。”红衣少女答。
“是这幢楼吗?”
“不,是这幢楼旁边的那茅草屋。”
南北站在那里,心里有种不平衡的悲哀。
豪华得让人炫目的大楼旁,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房,可怜巴巴地躲在大楼的阴影下。
谁也不会认为它是一住家户,它看上去更像是收破烂人员临时休息之所,或者大楼旁堆放废旧物品的工棚。
这样的工棚,在任何一幢大楼下,都是要极力躲在大楼的阴影下的。
南北看看那茅草房,再看看面前俏生生的红衣女孩,有些不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家。
以前每次见留影她们,都是一派花团锦簇,虽然那后来又总表现得好像是在梦里,但据大胡子的解释,那些梦其实也是现实生活的反射嘛。
难道,现在,随着时空的流转,留影她们,有了很大的变化?例如,已经生活窘迫到如此程度了?
南北恍惚记得,他在城里是租有一套房子的,虽然他有单生男人普遍的毛病,屋子里缺少必要的收拾,经常会出现满地狼藉,酷似“狗窝”,但比起这房子来,也要强上好多倍吧。
只不知,只不知,留影他们怎么就把家安在这里了……?
他心里疑惑着,脚步半天不能挪动。
而红衣女孩已经拉着南北的手,几步走向茅屋的柴门前,没开门,已经先叫唤开了:“姐姐,我接上大哥哥了……姐姐,大哥哥又在嫌我们家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