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世家。
亭子里,石桌上的酒壶乱七八糟倒在桌上,一只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从桌子下面探了上来,在桌上摸索了一阵,摸了一只空壶往嘴里倒了倒,扔了,又摸了一只,又扔了,这般扔了四只空壶,终于不耐烦了,从石条椅上爬了起来,歪歪斜斜的趴在石桌上。
男子一身黑袍裹体,清俊绝色的脸上染满红霞,一双星眸半窄半眯,狭长入挑的眉梢直入鬓际,鼻梁俊挺,凉薄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条弧线,似笑非笑,宜喜宜嗔,刀削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令人心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男子眉间一条淡紫色的柳叶印记,极细,极轻,却惊艳绝伦,像女子唇瓣的胭脂,带着勾魂夺魄的邪魅风-情。
男子眼皮半眯,迷朦的眸子在石桌上扫了一眼,白玉般的手指轻敲了敲桌面,慵懒的道:“酒呢?臭小子,一大清早的又野到哪儿去了?清尘,清尘,拿酒来!”
“您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呐,一大清早的就喝了个半醉,您不怕惹夫人生气吗?”清心嘟着嘴,不甘不愿的把手里的酒壶递了过来。
男子“哈”的一笑,揭开酒壶猛灌了几口,醉眯眯的道:“少爷我的酒量是不是渐长?都说我不擅饮酒,现在连大哥的酒量也不及我了,啊哈哈哈!”
“少主!”清尘也顾不得礼数,一屁股在男子对面坐了下来,托着腮苦口婆心的道:“夫人让清尘下山服侍少主,是为了让少主能够尽快的接手南宫世家,现在宗主被大司宗禁闭在无极峰,族中大小事务无人打理,夫人已经心力交瘁了,您就别再让夫人为您担心了!”
黑袍男子正是昏睡了将近三个月后突然醒过来的南宫辰羽,只是他醒来以后就忘了很多事,也忘了很多人,一天到晚浑浑噩噩,整天抱着酒壶不离身,完全变了一个人。
南宫辰羽睨一眼清尘,一仰头,又灌下了好几口酒,这才满足的倒回石条椅上躺了下来,惬意的道:“大哥不是回来了吗?虽然他没能取回神剑,也没能完成家族使命,但这个宗主之位他却是再合适不过。你去告诉我娘,我是不会坐镇南宫世家宗主之位的,叫她趁早死了这份心!”
清尘两眼一翻白,两鼻孔呼呼冒出火来,“大少爷一回来就和大老爷闹上了,要不是夫人拦着,这会儿已经跟大老爷拼上命了!我就不明白了,大少爷到底对宗主和大老爷存了多大的恨,连这个家也不想要了!”
南宫辰羽的心猛的一窒,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的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像要破体而出。他想要抓住点什么,那种感觉很快又消失了,徒留一股淡淡的殇挥之不去。
清尘偷眼瞄了瞄南宫辰羽,见他不说话,不安的挠了挠头。夫人有过交代,不准在少主面前提起以前的人和事,特别是笑笑。
他隐隐听大老爷说过,笑笑死了,连休元大人也殉情了,少主是伤心过度才会选择性的失去了记忆。笑笑虽然可怜,可是他觉得,少主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看到南宫辰羽怅然若失的样子,清尘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站起身,垂着头喏喏的道:“少主,我去叫人帮您备点早膳吧,这般没日没夜的饮酒是会伤身的!”
南宫辰羽摆摆手,撑着石桌站起身,抓了手上的半壶酒往外走,“大哥回来好几天了,我去看看他!”
清尘被唬得一颤,头发晕腿发软的往冷秋玉的住处跑去。
西厢苑里,南宫莫两眼无神的挂在吊藤上,眼前浮现出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余的脸,耳边还回荡着他声泪俱下的话,“笑笑说,他与辰羽从此恩断情绝,与南宫世家从此誓不两立……!”
恩断情绝……誓不两立……好狠的誓言!如果他是辰羽,他还有勇气面对所有的一切吗?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再想。
胸口堵得难受,南宫莫从吊藤上翻身坐起,一眼看见从对面的廊檐下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南宫辰羽。
眼里划过一丝惊愕,辰羽竟然颓废成这般模样!
早听说他醒过来以后,没有一天不泡在酒里,现在亲眼看到他的样子,南宫莫的心里仍然止不住的一阵抽痛。
“大哥……喂,大哥你去哪儿?别走啊,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陪我喝两口!”南宫辰羽远远看见南宫莫要走,身形一晃,挡住了南宫莫的去路。
南宫莫的视线停留在南宫辰羽额前的柳叶印记上,诧异的道:“这是何物?”
南宫辰羽摸了摸额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就有这玩艺儿了,真邪门!”
南宫莫的心里涌过千言万语,最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叹了口气,揽着他的肩膀往旁边的凉亭走了过去。
兄弟俩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的廊台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了酒,却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一个字。一个是有心,一个却是无意。
“咦,你这葫芦倒是别致,我看看!”南宫辰羽瞥见南宫莫腰间的紫葫芦,眸光一亮,伸手便取了去,掂在掌心里玩。
“有些年头了吧?但是你却保管的极好。送给我吧,拿这个跟你换!”南宫辰羽嘻嘻笑着,从腰间摸出一只磨得精光油亮的竹笛递了过去。
南宫莫的心猛的一抽,神色复杂的望着南宫辰羽欢喜的眸子,只觉得心里嘴里都像涂了黄莲似的,涩涩的。
“一个破葫芦,你要来有什么用?还给我,改天我给你弄个好的!”
“喂,别这么小气,破葫芦换破竹笛,你也不吃亏!我知道你很珍惜这个葫芦,但这竹笛也是我最珍贵的物件,我也很肉疼的好吧!”南宫辰羽白了他一眼,把紫葫芦欢欢喜喜的挂在腰间,得瑟的走了两步。
南宫莫心一酸,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既然舍不得,干嘛换来换去的!”
南宫辰羽愣了愣,本能的摸了摸腰间,那只常年插在腰间的竹笛已经没了。他瞅一眼南宫莫手里的竹笛,嘴一瘪,出其不意的抢了过来,往腰间一插,嘻嘻笑道:“说的也是,我还真舍不得。不换了,改天我再给你买个紫金葫芦,这个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