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笑沿着一地的断砖残瓦走了一遍,除了一些被积雪覆盖的死尸,方圆数里,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想到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巍峨,如今物已毁,人已亡,转眼竟换了天地,岂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
“连六道首领都惨死在这里,怕是磨宫再难有生还了。笑笑,走吧!”休元叹了一声,伸手揽了肖笑的肩,二人三步一回头,频频回首顾盼。
“圣女!”一声凄凉暗哑的呼声传来,肖笑猛的一震,回头看到被黑色幕离罩着脸的黑衣男子,失声喊了一声。
“黑魑!”
黑魑身后的脚印带着深浅不一的血印,他一步步挪到肖笑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圣女,属下来迟了,魔主他……。”
肖笑颤抖着伸出手扶住他,颤声道:“太好了,黑魑,你还活着!你受伤了,快起来,让休元帮你看看!”
休元二话没说取出两粒丹药给黑魑服下,扶着他坐在旁边的一根树桩上。
“属下奉命护送沈姑娘回了秦岭沈家,返回时经过六道人宗,遭到他们的围剿,其余的魔卫军无一生还,属下拼死杀出重围赶回魔宫,可还是迟了一步!”黑魑的话里带着隐隐的颤音,难掩内心的痛苦和恨意。
肖笑眼一红,颓然的缩回手,道:“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冥夜,害死了魔宫所有的兄弟,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冥夜不会受伤,如果不是为了我,冥夜不会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因为我,魔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也不会枉死。黑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要为冥夜和兄弟们报仇,我不会还手,他们也不会阻止,你动手吧!”
黑魑垂下眼眸,沙哑着嗓子无力的说道:“属下知道魔主对圣女一片痴情,属下不敢妄自揣摩魔主的心意,属下只知道,魔主要我们誓死保护圣女。属下已经身中巨毒,苟且残喘至今,只盼能够找到魔主的尸骨,亲手葬了他。如今能够再见圣主,属下余愿已了,只有一事务必求圣女答应!”
肖笑诧异的看一眼休元,见他神色黯然,心中一凛,扶住了正欲下跪的黑魑,“你说,我答应你!”
“魔主当年犯下大错,乃是受人指使,求圣女原谅魔主!”
肖笑隐隐记起冥夜说过当年犯下杀孽,也没多想其中原由,胡乱点了点头,道:“人活一世,孰能无过,我不怪他,真不怪他,你起来吧!”
冥夜点了点头,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身子一软,倒地不起。
“黑魑?黑魑!”肖笑大惊,急忙伸手去扶。
休元探了探他的气息,叹声道:“他死了。他中了多种障毒,毒性早已攻入心脉,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熬了这些天已实属难得。所幸他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了!”
肖笑眼眸一热,无声的流下泪来。
三人就地挖了个坑,葬下黑魑,为他立了一座坟,拜了三拜,相继离去。
夜风徐徐的黑幕下,两道敏捷的黑影在齐豫皇宫的几处大殿之间飞檐走壁,避过重重明哨和暗卫,最后落在守卫森严的定王府上方。
这是第三次探点,齐天泽终于摸清了皇宫里的守卫分布情况,这才大着胆子和南宫莫夜闯定王府。
定王府门口高悬的大红灯笼和喜字还没有撤去,数日前第一公主大婚的余庆刚刚落幕,王府的守卫将将有所松动,给了齐天泽和南宫莫一个夜探王府的机会。
两人正欲有所行动,贴着大红喜字的东厢房传来异动。房门突然打开,一身墨绿纹理长袍的无情披衣走了出来,站在廊檐下扶着栏杆抬眼仰望夜空中的那轮圆月。
他的左手臂直直的垂在衣袍内,另一只手抚着绵软无力的左臂,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难言的痛色。
一名宫蛾随后走了出来,福了福身,轻言细语道:“驸马,公主请驸马回房歇息。”
无情没有回头,暗哑着嗓子低低的道:“你告诉公主,我还有事要去书房,让公主早点歇息!”
“驸马如今已经是闲人一个,除了府里的奴才,连个护卫队长都使唤不了,还有什么大事需要连夜去办?回房吧,别让奴才们看笑话!”齐天雪只着一件里衣走了出来,神色木然,看不清喜怒。
无情身子一僵,木了木,干涩的道:“公主,夜深露重,快回房吧,别着凉了。”
齐天雪的身影隐在廊檐下,看不出眼里的情绪,只是声音依然冷漠,甚至带着隐隐的躁怒,“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都大婚这么多天了,天天晚上睡书房,你什么意思?好歹我现在还有个公主的名份,如果你不想再给我丢人现眼,就回房睡!”
天情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良久,苦涩的低语道:“雪儿,对不起,是我没用,至今都没有找到殿下的下落。我知道你忧心殿下的安危,每晚夜不能寐,我只是……只是不想打扰你,想让你能够好好睡个安稳觉……。”
齐天雪眼里的怒意一点一点消散,多了一丝痛楚,也多了一丝无奈。她缓步上前,扶住无情的断臂,放缓了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失眠?这些天你不是都宿在书房吗?”
“公主,驸马每晚都会过来看望公主,房里的熏香也是驸马夜里点的,说是可以安神静气。”小宫女怯怯的插了一句。
齐天雪眼眶一热,把头靠在无情的身上,喃喃的道:“无情,谢谢你,除了父王和母后,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不,还有殿下!殿下不会有事的,殿下有神灵庇佑,他一定会回来的!”无情坚定的说道。
齐天雪的眼里流下泪来,吸了吸鼻子,柔柔的道:“对,哥哥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只要哥哥能够活着回来,我不会再惹他生气,我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
无情伸手揽她入怀,温柔的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
屋顶上,齐天泽双拳紧握,眼里闪烁着莹莹水雾,呼吸明显变得急重。南宫莫握住他的手腕,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
两人屏气凝神在屋顶上守了半刻,看见齐天雪和无情相依相偎着走了进去。
南宫莫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用力弹了出去,把对面的一名护卫军当场击晕。
“什么人!”有人大喊一声,院子里的护卫军全部跑了过去。
齐天泽和莫离交换了一下眼色,悄无声息的从屋顶上下来,在宫女关门的时候点了她的穴,潜进了公主和驸马的新房。
“谁!”无情一声低喝,人已欺身过来,朝着齐天泽发起了进攻。
“无情,是我!”齐天泽避开无情的攻击,揭开蒙在脸上的黑布。
“殿下!”
齐天雪从房里跑了出来,一眼看见无情跪倒在地,心中一凛,飞身扑了过去。
“雪儿,住手,是殿下!”无情伸手拦住了齐天雪,哽咽着说道。
齐天雪生生止住脚步,伸出去的手僵硬的竖在齐天泽的面前,手指离他的颈脖不足一寸。
“哥?真的是你?”齐天雪喃喃的喊了一声,一头扑进齐天泽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南宫莫背抵在门上,低声说道:“先别嚎了,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们兄妹俩再慢慢诉苦吧!”
一句话提醒了齐天雪,她手忙脚乱的抹了把眼泪,道:“哥,莫师兄,你们跟我来!”
四人跑到一间隐密的厢房坐了下来,齐天雪迫不及待的说道:“哥,我们身边出了内奸,岳林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是他害了父王,害了我们,他拿走了金龙匕首,他是珞英神族的人!”
齐天雪的话像一记重雷狠狠的劈在齐天泽的头上,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说什么?岳林山是珞英神族的人?怎么会这样?”
“父王当年在珞英神族的边界处救下了岳林山,他说他是孤儿,父王还说,当年他就觉得岳林山气质不俗,是个可造之才,殊不知他是引狼入室!哥,父王把最后的王牌给了岳林山,他却在齐洪安逼宫造反的那天带着金龙匕首跑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是珞英神族的人,他在你身边潜伏这么多年原来是为了报仇!”
齐天雪的话令南宫莫心惊不已,他看一眼呆若木鸡的齐天泽,不解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岳林山是珞英神族的人?等等等等,他在无极神殿那么多年,三年前才回到皇宫,能有什么仇什么恨?何况他一直视天泽为兄弟,又怎么会背叛他?”
“还不是当年父王……。”
“雪儿!”齐天泽打断齐天雪的话,眸光深深的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岳林山的事暂且不提。雪儿,父王和母妃怎么样?齐洪安有没有为难他们?”
齐天雪眼一红,恨恨的道:“齐洪安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软禁了父王和母妃,卸了父王所有的权力,如今父王空有一个王爷的名号,连王府里的护卫军都调不动!”
齐天泽浓眉微敛,沉声道:“别着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雪儿,你告诉父王,我需要父王身边的隐卫。我们现在能够利用的人很少,但我会潜入宫中寻找支援,宫中的武将有不少是父王的亲信,军中有一部分是我精挑细选的部下,假以时日,我会慢慢组织一支军队,潜入皇宫挟持齐洪安。”
“哥,你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哼,齐洪安那个恶贼,才登基几个月就弄得人心惶惶,老百姓怨声载道,宫中文武百官也对他诸多不满,他成不了气候!”无情恨声说道。
齐天泽望了无情一眼,视线在他的手臂上稍作停顿,沉痛的道:“无情,你的手……。”
无情迅速缩回受伤的手臂,不以为然的道:“殿下,是无情自己太粗心大意,导致手臂受了感染,御医也束手无策。这些都是无情自找的,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不是的,哥,无情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他对我是真心的,所以我才求父王指了无情做我的驸马,以后我就是他的手臂!”齐天雪坚定的说道。
齐天泽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无情的肩膀,欣慰的说道:“无情,有你照顾雪儿我就放心了。等到天下太平,我一定会觅得神医治好你的手臂!”
“哥,不是还有休元大人吗,只要他肯出手相救,无情的手臂一定可以治好!”齐天雪难得的露出了笑颜。
提到休元,齐天泽和南宫莫脸上的神色瞬间黯了下来,连带着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下来了。
齐天雪心口一紧,不安的问道:“哥,怎么啦?是不是休元大人出什么事了?”
齐天泽久久没有回答,齐天雪不得不把视线转向南宫莫。
南宫莫抿了抿唇,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的道:“我爹说笑笑和白兄还有冥夜都掉进了祭仙池,作成了血水,还说休元也跳进血池殉情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笑笑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齐天雪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咽不下,也吐不出。良久,她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极为凄惨,“哈,哈哈哈,死了吗?她怎么会舍得死?她是天之娇女啊,那么多人喜欢她、爱着她,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死了?她不是深爱着南宫辰羽吗,不是心许了哥哥吗?怎么能舍了你们一死百了呢?”
南宫莫知道齐天雪对笑笑有多恨,可是看她现在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对笑笑的恨其实是另一种变了质的感情。她并没有因为笑笑的失踪而表现出多大的喜悦,反而是一种痛大于恨的悲哀。
“雪儿,辰羽失忆了,他已经不记得笑笑了,也不记得与笑笑有关的任何事情。他现在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了笑笑,他的世界也空了。雪儿,哥哥求你放下对辰羽和笑笑的仇恨吧,无论在以前,还是以后,笑笑都是哥哥今生唯一的爱人,而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不希望你对笑笑再有任何的不敬,你能答应我吗?”齐天泽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失意,失去肖笑的痛楚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