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天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一双有点倒霉的八字眉,眉毛下面是一双不算小,可也绝对算不上大的黑色眼睛。
鼻子还算挺拔,就是有点肉肉的。嘴唇永远有一条略微弯曲的弧度,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总是憨憨地,一脸迷糊相,让人生不起一点提防之心。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却在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张鹏程一起肆无忌惮地痛揍了b15舰队指挥官黄秋山少将,然后在训练场上独斗十二名华夏最精锐的特种兵。
如果这些只是这家伙的疯狂,那么他在钢铁之战里击败自己的宿敌sm01314,在格斗赛俘虏了米国十二代机甲,在长弓海域俘虏了汉弗雷,则展现出了他的天才。
这是一个通身上下都没什么英雄气质的家伙,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猥琐无耻。从华夏随便哪条大街上拉一个小市民出来,也比这家伙显得有风度。
黄小蕾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对这位英雄不屑一顾。
就连指挥部的那些将军们,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方楚天在这一年中所做的一切?
可是,自己知道。
黄小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面的男人,在她眼前点着了一支香烟。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的脸。
黄小蕾把头扭开,用余光仔细地观察着。
只有在这昏暗的光线里,卸下了盔甲的方楚天才是最真实的。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自己平时看见的那么嬉皮笑脸。虽然只是平淡和沉默,可自己却能看到这张脸上的一种……
一种满不在乎,以及一丝丝疲倦,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啊,无论是谁,在前线,在敌后,在远离国土的被放逐之地,打了这么久,都会有这样的神情。
方楚天再厉害,他也是血肉之躯。可是,他一直在苦苦的坚持着。
仿佛有无数光芒和画面,出现在这个身影的背后。
火光,爆炸,绿地,工厂,城镇,机甲。
战场上一个个前赴后继的身影,大海中交火的战舰,在自由港一座座如同废墟般的城市里生活的人们。
现在,这个身影还安静地坐在自己面前。
但在未来十几个小时之后,他将带着几名机士,进入重兵包围中的北方狂风岛,去执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家伙,到底是个傻子,还一个疯子?
他说他要去救的女人,是真的吗?如果被困在北方狂风岛的是自己……
黄小蕾被心底忽然升起来的头弄得心烦意乱。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早已经把赢得这场战争看做自己人生唯一也是最后绽放的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升起这样毫无逻辑的推测念头。
方楚天去救他的女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战局演变到什么状态了,指挥部那边是怎么回事,北方狂风岛还顶得住么,紧急增兵调动的部队完成集结没有,外公黄胜天的身体……
黄小蕾快步走到落地舷窗边,窗外一片漆黑,透明的窗户上,只有自己窈窕修长的身影。
思想在信马由缰的胡乱瞎转。像一个黑夜中流光溢彩的旋转木马,任凭如何五光十色,始终又转回到了原地。
“你会活着回来吧?”黄小蕾的声音,如同夜里的小溪。
“呸!”段天道气急败坏:“老子长命百岁!”
舷窗渐渐亮了起来,引擎开启,房间里的灯光,再度变得明亮。
目的地已经到了。
听着段天道气急败坏的声音,黄小蕾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牵出一丝好笑的弧度。
她轻松地转身走到房间门口:“你不送送我么?”
段天道嘬着烟,半眯着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珠子却随着黄小蕾轻柔而富有韵律的身躯上下跳动。
“混蛋!”黄小蕾生气地带上了门,向直升机舱走去。心底盘算着,是不是该给钱柏林,赵小算打个电话。还有,外公黄胜天手中掌握的力量,是不是该换个思路,先到北方狂风岛去磨练磨练?
此刻的狂风岛上。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华夏元帅李存信威风八面地坐在简陋的地下指挥所里,一如他坐在华夏军部。
虽然年近七旬,不过,李存信的身躯依然魁梧结实,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配上一头无风自动的白发,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元帅阁下,按照白苏斯军目前的攻势,我们还能坚持两天。不过……”华夏陆军第十三装甲师中将师长裴立同紧紧地看着推演台,一双疲惫的眼睛,似乎想要把虚拟的实景图给看出条通天路来,口中回答道:“如果今天夜里,他们继续增兵的话,我们恐怕……”
裴立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而一旁的军官们,也各自避开了同伴的目光。
“别都跟死了老娘似地。”李存信一挥手,转头对第五十一全机械化步兵师师长巴郎道:“你那边呢,还有多少人?”
“部队刚刚撤下来,现在只有两个不满员的旅。”少将军衔的巴郎一头黑发乱糟糟的,满是尘泥,一向整洁笔挺的制服,也脏得分不出颜色,胳膊上还缠着被血渗透的绷带。听见李存信的问话,他如同被撕开了伤疤一般,脸都痛得变了形:“我师的机甲已经拼光了,战士们只能靠阵地和聚变手雷跟敌人拼。现在,就连基本的弹药也快没有了!”
指挥室的气氛,随着巴郎的话,越来越沉重。
一声尖啸,剧烈的震动传来,指挥部在爆炸声中摇晃着,泥土簌簌直落。
谁都知道,第十三装甲师和第五十一步兵师,已经走到了绝路。
因为当时这两个师是最后从中心海域撤下来的,所以在遭遇白苏斯偷袭的时候,这两个还没有来得及解盔卸甲的疲惫之师,反而是六个装甲师和十个步兵师中唯一侥幸逃脱的。
其他的华夏部队,都在白苏斯那近乎洪水般的攻击中淹没了。
本来就疲惫不堪,又没有得到休整和补给。甚至遇袭的时候,十三装甲师大部分机甲都还在运输舰里,这一路过来,整个师,竟然只有一个团的机甲。
他们几乎是靠着运气,才和第五十一步兵师在敌人的围攻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是现在,不光弹药不济,就连运气似乎也已经远离了他们。
指挥部设置在一个山头的背后,身旁悬崖下,就是宽四十公里的腰子河,波涛汹涌的河水滚滚东去,磅礴之势,让人只能望而兴叹。别说机甲辅助推进器没有飞越那么长距离的能力,就算有,飞过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两个师现在就被困在腰子河边一条狭长的山地之中。
白苏斯陆军,已经封锁了所有通路。三个装甲师和至少六个步兵师,在不断地压缩着华夏军队的生存空间。加上空中战机的覆盖式打击,现在的华夏军队,可称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果不是北方狂风岛人口城镇众多,被封锁的这片区域还有两个小村庄,就连食物都差点供给不上了。
求救信号,早已经发了无数遍了。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和指挥部联系一下以外,到现在已经全无消息。
白苏斯的天网系统,覆盖了整个区域,而己方的天网,已经仅剩极小的范围。甚至连通讯指挥系统,也有失灵崩溃的迹象。
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李存信站在电子推演台前,仔细地观察着光幕模拟的立体地形图。
军官们虽然早已经不对突围报以希望,不过,大家还是围了上去,心里只期盼万一老元帅能够找出一条生路来。
“这就是下星堡镇?”老人的电子推杆,点中了防区后方五十公里外的一个点。
“是的,元帅阁下。”巴郎回答道:“侦察兵报告说,目前这个镇已经被白苏斯第三五一装甲师的两个团扼守。镇外环线的高地,已经修建了机甲防御阵地。如果我们能够突破下星堡,就能进入三号资源公路以北,生存空间要大许多。不过,别说我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对这两个团构成威胁,单说从这里到下星堡的山区,我们就过不了。况且,我们周围的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向那边运动。”
“我说了要从那里突围了?”李存信眼睛一瞪。
巴郎和裴立同相视苦笑。这老人的脾气,在华夏是出了名的不服输讲理。哪怕他输了,有时候都喜欢混赖。别说是自己这些人,就连包括他儿子李鸿武在内的军部上将,也不和他争辩,遇见这样的情况通常也是转身就走。
老元帅年轻时候,打仗是一把好手。
他的战术风格刚烈,打起仗来,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硬碰硬的战役,他就没输过几场。
别说华夏找不到活着的能和他比肩的,就连华夏军神黄胜天,也对他钦佩有加。
听说,他们不但曾经一起打过仗,甚至还曾经在一个军官培训班,当过几个月的同学。
这次到北方狂风岛来,老人本来是作为顾问来视察的。谁知道遇上这么一件事。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没统兵打仗了,别说现在的军事理论和几十年前有着天壤之别,军事科技更是日新月异。就算回到二十年前,他只怕也无力回天。
“这是哪里?”
果然,老头又把推杆指到另一个已经被证明无法突围的地方。
一旁的裴立同苦笑着正要回答,忽然,一名少校参谋冲进了指挥室,甚至来不及立正敬礼就叫道:“长官,有新情况!”
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裴立同更是大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少校手中的电子情报夹。
“天网发现,一艘不明身份直升机闯进了白苏斯的海域防御线。”少校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被压缩到了极点的天网,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卫星的控制权。不过,由于北方狂风岛是华夏的主场,在天网建设上非常完善,所以还剩有一两颗单线联系的通讯和观察卫星。
或许,再过几个小时,这些卫星的控制权,就不再属于华夏了。能够在这最后的时刻,发现如此重要的情报,叫这位负责天网的少校怎么能不激动。
“直升机已经坠毁,距离我左翼防线非常近。”少校接着报告道。
在场的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虽然这艘不明身份直升机坠毁了,可是这很可能意味着华夏舰队的救援或反攻行动。不然,有哪个白痴会在这时候闯进白苏斯舰队的控制海域?
不用提醒,军官们已经围住了电子推演台,查看坐标位置。
可是,看着看着,大家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