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莱恩中将看着段天道的眼睛道:“在秦妖上将就任联军总指挥之后,特里蓝如山的战局的确趋于稳定。现在我们不讨论如果秦妖上将没有回来会怎么样。我就想问你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段天道靠在指挥席的平台边上,挑了挑眉‘毛’。
“第一,既然东南航道如此重要,为什么悍军明明已经击败了班宁舰队,和联合舰队一同控制了普罗米修斯海域一线,却如此轻易的放弃了?要知道,如果悍军能够节节抵抗,拖延切尔达的前进脚步,我们就能以空间换时间,为狂风岛再多争取至少一个月。”
“第二,以联军的兵力,根本无力和北约抗衡。再加之元帅阁下忽然病重,谁来率领舰队和切尔达‘交’锋。如果你接替元帅指挥,你能保证我们赢得这场战役?”
听到滕刚的话,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段天道的身上。
虽然滕刚的语气相较之前,少了一分剑拔弩张。可是,他提出的这两个问题却更加的尖锐。
一时间,别说赵小算,就连黄小蕾,叶晚晴等一干悍军将领和旁边的牧百灵,费南清,苏小小等人,都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段天道不能在这两个问题上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不管南下战略如何的正确,也没有人愿意在没有获胜希望的情况下把命送在这里。
“第一个问题,可能需要你帮一点小忙。”段天道点开了战术电脑上的推演程序,对滕刚道:“我是切尔达,你来率领悍军舰队节节抵抗。”
“这是……”
“他要和滕刚做推演对抗?”
旁边的人一下子‘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段天道的解释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有深知段天道推演功力的牧百灵等人到滕刚走上推演台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只是拖延你的前进步伐?”滕刚站在段天道对面。
“当然。”段天道淡淡地道:“按照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阻止我的前进。开始吧。”
五分钟之后,滕刚站在推演电脑前,面‘色’如土,手脚冰凉。
上京号,指挥大厅灯光通明,亮若白昼。
天网控制终端前的参谋们,都站起身,扭头看向指挥台。目光专注。
“怎么回事,谁赢了?”人们互相打听。
谁也没有得到具体的答复。
大家只看见那些围在战术电脑前的华夏将领们半张着嘴。那一张张呆滞而震惊的脸,看起来就像被丢上了岸的鱼。
环形平台上人头攒动。更多的人涌出了办公室,站在过道的人群后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下瞅。
这场忽然爆发的内部冲突,让每一个华夏官兵的心脏都被揪紧了。大敌当前,冲突持续的时间越长,联军就越危险。
失去了黄胜天,谁来指挥联军?
谁能带领这支舰队,逃脱切尔达的虎口?
双星角战役以何种方式结束,结束之后,这支矛盾重重的舰队,又该何去何从?
种种疑问就像毒‘药’一般,侵蚀着华夏官兵们的五脏六腑。悲观的情绪,笼罩着整个指挥大厅口气氛凝重得让人室息。
“好像是滕刚中将输了。”消息从视角更好的参谋们那里传来。
“输了?”人群‘骚’动起来。
“怎么可能会输?”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参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从普罗米修斯宴系到B3海域,总共有九个海域,超过七十个航段。别说出海口,就是航道上的战略要点就不下五
十个。战术目标只是延缓北约舰队前进速度而已,怎么可能输?”
“对啊,不会是看错了吧?”络腮胡参谋身旁的人们也七嘴八舌地道。
“没有看错!”更确切的消息从指挥台上传了过来,消息的内容,让每一个传递者都眼睛发直:“滕刚中将输了,惨败!从普罗米修斯海域开始,中将根本停不下脚步。所有的出海口和战略要点都没有用,一停下来就被北约舰队缠住。几次都差点全军覆没!”
人群再度一片哗然。
当参谋们还在伸长了脖子打探消息的时候,指挥台上的华夏将领们,还在努力地试图消化自己看到的一切。
滕刚和段天道的推演只持续了五分钟的时间。
和通常的战术推演不同,这是一场有特定目标的快速模拟。双方既不需要考虑其他的战术条件,也不需从兵力调动部署作为开端。从头到尾推演双方就像是两辆急速飞驰的赛车,沿着海域主航道一进一退,进行突破和阻拦的较量。
将军们全程目睹了这场闪电般的较量。
第二十五秒,普罗米修斯海域第七航段障碍区。
三路并进的北约前锋舰队,以一个左勾拳般的迂回迫使准备建立阻击阵地的滕刚放弃计划,全速后撤。
第四十六秒,墨提斯出海口。曾经在这里将班宁的前锋舰队牢牢挡住的悍军,却在两百支北约舰队根本无所顾忌的强行突破中毫无办法。如果不是滕刚果断放弃部分兵力强行撤退,拼命摆脱洪水般涌出出海口的北约舰队的纠缠,推演早在第一分二十秒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战斗,也是如出一辙。
一分五十三秒,墨提斯海域第三航段。
两分二十六秒,B9第一航段。
三分零一秒,B7出海口……
一直到B3海域,滕刚能做的,除了撤退就还是撤退。
大家震惊地发现,他们原本以为可以凭借的战略要地,根本就不堪一击。
段天道对每一个战略要点的缺陷都了若指掌。在他的指挥下,北约舰队忽而中路疾进,忽而两翼包抄,忽而三路齐飞,忽而‘交’叉掩护。根本不理会悍军的部署,只按照既定的方式一路突破。前面的悍军自然会在危机面前主动撤退。
第五分十六秒,快速推演结束!
仿佛历史重现一般,停在双星角通道的悍军,姿态和华夏舰队抵达这里时看见的那支悍军一模一样!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实中的悍军是一支完整的舰队,而滕刚指挥下的悍军,却只剩下了百分之六十五的兵力!
这是对所有指责悍军自‘私’自利的人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力道之大,直‘抽’得人眼冒金星!
“拉链式突破。”
良久,雷达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苦涩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在所有将领们的心头翻滚着,撞击着,却怎么也无法冲破室息‘胸’腔的名字!
拉链式突破不是一种战术,而是对一种战争特定态势的称呼。
顾名思义,这种特定态势指的是进攻一方在突破防御方的拦截时,因为其拥有如同拉链的拉头对链齿一般无可抵御的天生优势,可以任意破开防御,毫无阻碍地前进。
在这种态势下,防御方在兵力,资源,地形乃至所有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上,都处于绝对的下风。
所有的战术条件都对进攻方有利。
攻方发动进攻时候,不需要顾及防御方的任何部署,只需要对需要突破的地点实施特定的战术动作,就能破解防御
方的一切阻击策略。
就像拉链链齿一般,防御方部署再‘精’妙,咬合得再紧密再坚固,遭遇拉头的时候,也只能毫无抵抗地分开。
这种情况相当的罕见。在将军们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中,几乎没有看到过一例!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拉链式突破感到陌生。
相反这是每一个指挥官都异常熟悉和警惕的名字。早在数十年前,他们还是一名年轻的军校学生时,他们就从导师那里学习过拉链式突破的一切特征,了解过遭遇这种态势的严重后果。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遭遇拉链式突破,对于防御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现在大家终于明白悍军根本不和切尔达舰队照面,只是大踏步后撤的原因。只不过相较于拉链式突破的出现,更让他们震惊并困‘惑’的是,这种在隐蔽‘性’极强,在战前几乎无法辨别的战斗态势,方楚天是怎么知道的?
想要判断出拉链式突破,需要大量的计算和反复的推演。即便是在小规模的战斗中,这种计算的量都非常巨大,更何况,这是攻守双方超过两百支舰队,战斗全程纵贯九个海域,数十个航段和近百个战略要点的战斗。
要计算出来,需要的推演量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方楚天却准确地作出了判断!
在之前的推演中,他指挥的北约舰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哪一个出海口应该使用集中突破,哪一个出海口又应该使用分散跳跃;哪一个障碍区应该采用左右迂回的战术,哪一个障碍区又应该采用佯攻牵制侧翼掩护他都一清二楚。
不仅战术选择准确,节奏掌控也异常娴熟。
强大的攻势,甚至让大家产生了一种如同对面指挥作战的是切尔达一般的错觉!
要做到这一点,段天道需要多少次的推演和计算,那沉重繁杂的工作,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道歉。”
终于滕刚打破了沉默。他口中轻轻吐出的三个字,就像是惊雷一般,从人们头顶滚过。
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位脸‘色’苍白,后背却依然‘挺’拔的莱恩中将,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以他的强硬,以他对悍军的成见,大家可以想象他认输,却不敢相信他认错。
滕刚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段天道,耳畔的喧嚣对他来说遥远得仿佛在世界的尽头。
只有段天道怒骂声和整个推演过程,像电影一般反复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道闪电,撕破了如同昏暗云层般的偏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的离谱!
当自己因为莱恩的战局而对南下战略心存不满的时候,自己忘记了,为了捍卫东南通道,悍军已经进行了好几年艰苦卓绝的抗争。
当自己坐在生活区的咖啡厅里,愤懑地指责悍军望风而逃的行径,以不恰当的言论造成舰队中的对立情绪时候,自己却忘记了悍军刚刚收复了华夏通道,击败了谢尔顿,击败了班宁。同时忘记了,这里是这支军队的守护之地,背后就是他们的家园。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战斗,无时无刻不在分析战局,推演方案,随时准备着用牺牲来捍卫自由和尊严!
在生死存亡的战争中,因为短视和误解对盟友采取怀疑的不友好态度,是何其的愚蠢!
没有人会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托给自己不信任的人。在北约名将切尔达的面前,这种内讧就已经注定了华夏军的失败!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对滕刚来说,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