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生藏在书桌下方,听着沉闷密集的枪声,狼狈避开那些铺头盖脸摔打来的枝叶,咬牙大声吼道:“我们的狙击手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开火?立即反压制!”
河对岸的火力太凶猛,仿佛射击永远不会停歇一般,压制的整幢院内的人都抬不起头来,如果他们不能马上启动火力反制,那么永远只能匍匐在地面,等着被打。
很快有人惶恐回答:“长官,射程太远,无法发起有效火力反制。”
蒋东生愤怒地一拳砸在身前的书桌上,吼道:“靠!不要找借口!为什么他们的枪能打过来!”
隔着同样一道如万蛇游动的金河,对面的枪火能够准确地击中疗养院大楼随便某一处角落,而大楼内的远程步枪却无法进行反击,甚至哪怕仅仅是最简单的压制。
以优良成绩于某著名军事学院毕业的蒋东生都无法理解这种局面,都别提他手下那些士兵和保镖们。
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花如血自己研制的枪械那实在是非常生猛的。
烟尘四溅,惨嚎时时响起,就在这个时候,方武东忽然注意到对面的射击频率,正在逐渐减缓。
他攀着书桌边,冒险向对面望去,猜到对方枪械应该进入了冷却阶段,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向残破门外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河对面的枪声渐趋零落,六楼拐角处待命已久的一支战斗小队,第一时间戴好头盔猛地向顶楼跑去,借着残存墙壁的掩护,冲向某处房间。
然而就在这时,河对岸的枪声再次响起!
当他们快速通过门洞时,来自山间的子弹,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而犀利地击中他们的身体!
血洞像开花一般在小队士兵的身体上绽放,他们闷哼着倒下,然后借着惯性前冲,激起阵阵尘埃。
从进入顶楼到开始冲刺,这支精锐特战小队,只不过冲刺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便全军覆没。
确认这个消息,大楼内连续响起恐慌的尖叫。
“军队!外面这绝对是军队!”
“靠!哪里来的部队?”
来自山间的子弹或密集或零落响起,便有人倒毙在血泊之间,闷哼凄呼辗转于地。
山间的枪声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覆盖,精确控制到了完美的程度,疗养院大楼里的留守部队直接被打懵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站在无所依的绝峰之巅,再也没有人敢有任何动作,只有趴在地面上无助望着楼外的天。
方武东疯狂地大叫一声,掏出手枪,向着红艳艳的晨光和对面山间根本看不到模样的敌人连续抠动扳机,发泄一般把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回应他的不是疯狂,而是冷酷的一发子弹,冰冷的金属弹片在地面上溅出深深的痕迹,落在他脚边的半截玻璃茶杯被砰一声打飞,撞在墙上。
方武东狼狈地瘫坐在地面,被茶杯碎片割伤的苍白脸颊,淌下一道温热的鲜血,显得格外无助绝望。
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这一枪之所以没有击中他,究竟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是因为手下留情。
漫山彩霞间,花如血瞄准远方那幢大楼,不时抠动一下扳机,射出一颗子弹,鬓边一朵刚采的油菜花没有任何颤抖。
和疗养院大楼内烟尘弥漫,惘然绝望的景象相比,山间的花如血显得非常轻松,完全不像是一场激烈的攻坚战,更像是坐在咖啡馆里喝茶。
段天道清楚现在的局势不错,花如血已经圆满完成计划中全面压制的命令,但自己进攻疗养院的目的并不是压制,而是揍人!
他依旧沉默而谨慎的在楼层的管道中穿行,笔直向上。
毫无疑问,蒋秋实就在最高一层。
但很可惜的是,最高一层的顶楼,和下面的楼层是完全隔绝的,如果段天道想要上到最高一层,就不得不通过那些门廊和走道,这个疗养院里的敌人,有好几百个,一定会很乐意给他制造一些让他十分痛苦的麻烦。
“二号作战计划。”
段天道终于摸到倒数第二层的管道里,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耳麦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低低而沉重的马达轰鸣声骤然在林地间响起,花如血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被大量黄花菜伪装的那辆QQ车里,双手搭上车里突然弹出的一个握柄,轻轻的抠动了扳机。
对于机械专业十分过硬的花如血来说,修复一根导管也就几分钟的功夫。
从车窗外伸出的六根黑洞洞的枪管猛然开始高速嗡鸣旋转,倾泄而出的子弹像狂风暴雨一般飞了出去!
在花如血强悍的控制和非人般的射击精度下,这个车型杀器变成了恐怖的远程暴射火力,更恐怖的是,彪飞的子弹被强行限定在极小的范围中,杀伤力骤增。
锋利的弹片高速轰入楼体间,坚硬的凝固水泥,水泥里的钢梁,应声而断,簌簌然崩裂四溅!
车型凶器化身为恐怖的切割机,直接从河畔地面,向上纵向切割着疗养院大楼。
在这道恐怖烟尘切割线的最上方,是一个在高速奔跑的身影,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个人影仿佛借着磅礴弹雨的力量抵抗了无处不在不可抵挡的重力。
段天道在金色的光芒中奔跑。
奔跑在破损不堪的大楼墙壁上。
一个人奔跑在夕阳的光芒中,奔跑在竖直的墙面上,这幅无视重力,严重违背物理法则的画面,让人震惊,难以形容。
事实上大楼临河一面已经没有完整的墙壁,只有参差不齐伸展着弯曲钢筋的水泥断墙,只有被弹片切削如野狗啃过残肉般的楼层间平梁。
段天道的身影纵跃在狭窄的墙梁间,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换了硬底军靴的双脚每次落下,都会无比精确地踩中墙间某处凸起,或是某根伸向空中的钢筋。
这么高难度,简直堪比武侠小说中飞檐走壁的画面,整个过程之中甚至完全没有片刻失去平衡的时刻。
他在墙面上的奔跑没有一刻停顿,军靴踏破壁,身动如风,最轻微的反震力,便能让他的身体高速弹起再次上升,仿佛天空红色晚霞间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抓着他的双肩不停向上提。
大楼很高,残破的墙面很难行,与地面垂直的着脚面很恐怖,然而在身法如同鬼魅的段天道面前,这些都不是障碍,从他出现在墙壁的破口,到此时快要到达顶层,也不过就是眨几次眼的时间。
六管机炮依然不停高速嗡鸣旋转,数千发子弹向对面大楼倾泄而出,追随着那个如风似电的渺小身影,切割着大楼表面,做着最暴烈的掩护。
连一向镇定的花如血,此刻都不免有片刻的走神,虽然扳机仍未松开,但她的眼睛,却不再关注那些需要被击中的目标,而是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大楼内却是另一番场景,凌厉恐怖的机炮弹雨,对大楼中间一片区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无数拳头大小的开花弹孔出现在墙壁上,虽然没有刻意寻找有生力量进行狙杀,但如此猛烈的射击,就算是匍匐在地面上的人,也很容易被流弹击中,四壁敞通的楼层内到处都是中弹后的惨呼与惊恐的尖叫。
在这种危险紧张局面下,楼内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段天道正在楼外奔跑,事实上也没有谁能够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在垂直墙面上奔跑,所以即便有人余光瞥到有黑影自窗外掠过,也只会认为那必须是惊恐后产生的幻觉。
蒋东生冒着极大危险,在满地碎砾间爬出房外,借着残存的半截墙壁挡住自己身体,听着楼内各处发出的悲惨低呼,面色惨白,心情异常绝望。
就在这时,他终于收到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指挥系统临时联系建立成功,而院内的战斗部队已经做好出击准备,马上就将对河发起突击。
然而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好消息完全没有让他情绪变得平静。
虽然他并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男人正在他身后的垂直墙壁向上飞升,可他依然强烈不安!
他用沙哑的声音向部队下属吼叫道:“如果有人靠近顶层,立即击毙!还有,抓住那个人质!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要让段天道亲眼看着她死!”
短短的一句话,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顶层最深处的那间囚室内,负责看押囚犯的两名军人同时端起手中的枪,对准囚犯的身体。
靠近墙外的那名军人,食指搭在扳机上只犹豫了一刻,似乎立即下定了决心,食指绷紧,便打算扣下去,但房间里骤然响起噗噗噗三声闷响!
三颗来自河对岸的子弹,撕裂空气,精确无比在他身躯上开出三个血洞,瞬间狙毙此人。
另一名军人闷哼一声,右脚在地面重重一蹬,奇快无比闪入角落,借助金属文件柜挡住身体。
后续而来的粗暴子弹射中金属文件柜,发出恐怖的啪啪脆响,柜体不停颤动,却没有被击穿,这名军人再次抬起枪管,瞄准房间里那名脸色苍白的人质,呼吸虽然有些急喘,眼神却非常平静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这时,红艳艳的暮光忽然变得黯淡了些许,似乎有什么物事遮住了光线。
凄厉的破风声中,段天道的身体自窗外呼啸扑来,就像一块自天外飞来的巨石,狠狠撞上沉重的金属文件柜!
他身体裹挟的强大力量直接把文件柜撞到墙角,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文件柜咯吱变形,上面竟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深深痕迹!
金属文件柜直接被撞扁在墙角,有鲜血从柜角淌出,后面的军人此刻唯一的用途,就是拿去包饺子。
军靴落在地面,段天道望着对面角落里那名表情惘然,虽然显得有些虚弱但并未受什么伤的漂亮女人,脸上露出一丝惘然:“卧槽!你……你为什么会在这?”
漂亮的女人怔怔的看着如天神下凡的段天道:“我偷偷跑来找新闻……结果,结果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本来要杀我的,后来我说认识你……结果……”
段天道无奈的摸了摸脑袋。
面前这个被蒋家严密控制的女人,竟然是那个一心追新闻的美女记者曾琼颖!
这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女人!居然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承认认识自己……敌人自然以为她是自己什么重要的朋友,立刻就把她当作了人质。
哎,不过这个说法好歹让她有了活命的价值。
段天道咬了咬牙,本来是想不管这个白痴女人,可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的直接走上前去,从怀中抽出绳索,绕过她的腰,把她紧紧绑在自己的身后。
人要救,人也要揍!
段天道转头就冲向了楼顶的另一处,那个混蛋蒋秋实,应该就在那里!